第11章 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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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5 字数:5988
木屋的门被推开,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温陶穿过一层薄膜似的水雾,只觉浑身如临三千尺而下的瀑布一般,凉丝丝的触感瞬间包裹住了全身,一种令人从心底生出舒适和惬意的感觉传遍全身。
眼前柔光一闪,随即光线变暗了些许,温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火烧云。
深秋九月,山脚火似的丹枫映衬着西边被落日网住的一层层霞云,无端的显出令人灼热的暖意。久见翠绿之色的温陶见了这漫天的红光,眼前不由得一亮。
“你们出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道。
温陶转身望去,就见着一旁的一棵枫树下正立着一位白衣美人。这女子身姿窈窕,白衫缥缈,浑身气质温婉淡雅如菊,她慢慢朝着温陶二人走来,见了那鹅蛋般的脸和秋水般的剪瞳,温陶才赫然发现这女子正是那日收徒大典上给她测过灵根的女子。
白衣女修对着温陶和盛谦温婉的笑着,如水的眸中传递出一股亲切之意。
盛谦嫩白的耳尖已是有些微红,他向前一步,轻声问:“不知这位师叔如何称呼?”
“我叫冯乐君,玄光派内门弟子,你们既然能够在日落之前出关,以后便是我的师弟师妹了,勿须如此拘谨。”她看着二人笑笑,随后看向众人头顶的一棵巨树,抬头轻声唤道:“越师兄。”
温陶和盛谦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还没看见这参天古树长得什么样子,就见着一抹黑色翩然而落,随即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男修落在二人身前。他身形修长,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俊逸的面容上带着一抹不羁的笑意,嘴角还含着一片嫩叶,双臂却是高高举起枕在了脑后。
越灿细细打量着温陶和盛谦,一双黑眸中闪着兴味,他收回手臂摸着下巴,看了眼温陶,又瞄了眼盛谦,问了二人名字,方才对冯乐君道:“乐君,你先带着他们二人去见师叔,我方才感应到还有一人进了琅轩木屋。”
冯乐君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惊愕,随即一脸喜色,她道:“又有一人进去了?这……这是这一届的第四个弟子了!”她言语中透着一丝惊讶。
温陶敏锐地察觉到那琅轩木屋显然就是方才她和李思语、盛谦等人会面的地方,但她却是没想清为何这冯乐君竟然如此作态。
两人跟着冯乐君沿着一条窄窄的石阶上山,行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见的窄小狭长的石阶顶上是一片空旷的巨石广场,广场上尚有几个零星的人影正在切磋或是练功,见了冯乐君皆停了手中事宜,恭敬地拱手行礼,口中或是唤“师姐”或是唤“师叔”。
温陶和盛谦虽然心中满腹疑惑,二人却是跟着冯乐君,一路无话,直至行至一方大殿,正见上书“弟子堂”,冯乐君又带着二人穿过正殿,一路行来,所见弟子不少,却见了冯乐君皆面色慎然,虽有人对着冯乐君身后跟着的温陶和盛谦感兴趣,但没有一个弟子胆敢拦住冯乐君。
温陶见此,心中倒有些忐忑。她想起还被困在那考核阵法中的三千余弟子,想到李思语、盛谦和自己三人不仅是在子时之前出来的,更是在日落之前出来的,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浓烈的好奇心和忐忑的期待感。
三人循着殿后的长廊直走向一处房门前方才停了脚步,而此时,太阳已然落山,众星高悬夜幕。
他们来到的这处房屋布置的极为典雅素净,没有之前大殿的雄伟壮阔和肃穆,倒与之前的琅玕木屋有几分相似。
冯乐君让温陶二人停下,她走上长廊,还未推开房门,就听得里面有人传声道:“乐君,让那三个孩子自己进来吧。”
“三个?”盛谦轻声惊呼,温陶也是一惊,随即飞快地转过头,就见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衣身影正跨过圆拱门走进来。
大的那个面容俊逸,嘴角还挂着一片绿叶,双臂正枕在脑后整个人优哉游哉的踏着步子,正是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越灿。小的那个个头却是刚及越灿的腰腹,长得虎头虎脑的,唯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正闪着光的看着温陶和盛谦二人,这小男孩也穿着一身黑衣,却是一身布满了补丁勉强避体的脏的看不清原来模样的旧衣服。但更令众人瞩目的是这男孩身上还背着一块比他还宽还长的木匾,木匾看起来十分厚重古朴,隐隐透出几分熟悉之感。
想来这男孩就是方才越灿曾说的在温陶三人之后进去的那个弟子了。
“你们!”这男娃气喘吁吁,一张胖脸已是憋得有些红了,“你们呼……为什么……呼……不等我!”
这般无礼又自来熟的话,这男娃倒是吐口而出,他又道:“你们刚才就在我前面,我喊了你们一路……你们……你们为什么不理我?”说道后面,这男娃已是有些委屈了。
温陶和盛谦面面相觑。
冯乐君一愣,随即笑道:“师兄倒是好兴致,这般戏耍新来的小师弟。”
越灿叼着嘴中的绿叶,含糊不清地笑着解释了一句:“小胖子别白费力气了,我刚才施法挡住了我们的身形和声音,所以这两人一路上听不见也看不见你。”
男孩立马破涕为笑,随即又看向越灿,装作凶巴巴地道:“原来是你做的!你是个……”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不出声了,反而用紧紧抿住了唇,一双黑亮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众人。
“唉小胖子,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越灿吞掉口中的叶子,笑道,随即拉着男孩的胳膊,把他向前推了一把,随后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乐君也跟了上去,温陶只听得她最后一句话是:“看来此次历练归来,师兄术法大有精进……”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不知何时,房门已被打开,一身红衣百褶裙的李思语正站在门口看着众人,她面色平静,脸色却透着一股苍白。
众人齐齐进屋,就见着这屋内空旷至极,偌大的屋内除了一蒲团外,竟无一物,而那蒲团上,此时正有一穿着青衣道袍的黑须中年修士闭目养神。
李思语站在中年修士前方五步远,她身前半空中正飘荡着她的那枚小儿臂膀粗细的白色玉如意。温陶三人连忙站在李思语身畔,四人排成一排站好,心中皆忐忑不安。
“你们名唤几何?”站了片刻,这中年修士终于徐徐睁开眼,问众人。
李思语没有开口说话,盛谦先答了,温陶随后道,小胖男孩却是最后一个怯生生地道:“我,我叫田狗蛋,狗蛋的狗,狗蛋的蛋。”
温陶闻言面色不改,倒是她身旁的盛谦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李思语的嘴角也微微抽搐。中年修士面不改色,也没有出言说什么,他只是微微抬手,温陶就觉得手中捧着的木盒似乎一下子变轻了许多,随后就稳稳地飘在了她身前的半空中,她眼角余光看见盛谦的那本书、田狗蛋的那方木匾皆飘了起来。
木匾飘正,露出背面,温陶才想起这木匾正是那琅轩木屋里悬挂在大厅门背后的一方无字木匾。
“想来早有人跟你们说过,凡今夜子时之前考核通过者,即可入内门,你们四个却是在日落之前通过考核,资质比普通内门子弟更高出一截,”中年修士慢慢道,“你们更是都曾进琅轩木屋寻过机缘。”
“琅轩木屋是我派第十三位掌门玉海尊者所设,有勘测根骨、洞察机缘、了悟大道之用,你们如今有幸入内找寻机缘,即是与我派有缘,更是与找寻的宝物有缘。你们在考核中的表现我也一一看过。”
“李思语,”中年男修点名道,李思语立刻挺直了腰杆,平静的脸上也显出一抹忐忑,“天火灵根,根骨堪称万中无一,骨龄十三,练气七层修为。”
“盛谦,金水双灵根,根骨优秀,骨龄十四,练气三层修为。”
“温陶,风木双灵根,根骨优秀,骨龄十一。”
“田狗蛋,金木火土四灵根,根骨天生不足,骨龄十岁。”
中年男修一一评价着,他道:“你们四人在考核中的表现我一一看过,四轮考核,你们显露出来的天资皆有所不同。第一轮根骨灵根考核,李思语乃此次所有考核弟子之首,盛谦和温陶你们二人虽算不上绝佳,亦可称上等,田狗蛋则只能排末流。第二轮心性测试,温陶乃众考核弟子之首,你们其余三人稍逊之。”
“第三轮毅力测试,你们四人相差不大,皆可称有强大毅力者。至于第四轮,却是悟性和气运,田狗蛋的气运堪称众考核弟子之首,你们其余三人则不相上下。”
中年男修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李思语身前的玉如意,轻声道:“此方烈日火如意,封印了一粒烈日焰火的火苗,外层是万年冰玉,故而拿在手上寒冷异常,显出白色。可见你更擅长修习火术道典,以火入道。”
他又对盛谦道:“万民教典,可修身齐性,重点在于一个习字,可见你大道之广,通晓万物却又不精于万物。”
轮到温陶时,这中年修士却是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随后只道:“两极生蕴灵珠……竟是被你得了,也罢也罢,都是命数。风属木,木主生,这两极生蕴灵珠于你,最合适不过。”
温陶闻言心下一顿,却是不知晓其中内因,只得看着这中年修士,却见这中年修士却是顿了半晌,随后才道:“无字木匾,田狗蛋你根骨资质不好,在武道一徒却是大有可为。”
随后,这中年修士却是叹一口气,只道:“我话已至此,你们个人修行全看你们自身如何行事。”说罢,他挥挥衣袖,一阵眩晕传来,待得温陶站好,才发觉己方四人已是被扫出了这方院落,越灿和冯乐君正惊愕的看着他们,而四个宝物也一一飞过来,停在了众人身前。
温陶小心翼翼地接过金丝楠木盒子,感受着里面分量不轻的两极生蕴灵珠的存在,她心中颇有些惆怅和不解,但随即还是收进了乾坤袋。
李思语收了玉如意,抬头望了望小院,却是突然问越灿:“这位师兄,方才指导我们的可是玄光派的晋华元君?”
越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思语,道:“李姑娘不愧是凌定崖李家的天之骄子,对我门的几位师叔伯倒是熟稔的很。”
温陶和盛谦都对越灿这冷淡的口吻有些讶然,但都没有说话,田狗蛋则是什么都察觉不到,但他直觉灵敏,便也没有开口说话,倒是冯乐君在一旁道:“越师兄何故对本门师妹如此冷淡?既然拜入玄光派,大家自然都是同门师兄妹。”
冯乐君又对着李思语道:“李师妹猜测的不错,方才正是主持我门弟子考核一事的洛子峰一脉的峰主晋华元君。晋华师叔向来对天资出众的弟子尤为青睐,李师妹既然能得师叔指导,合该收了心思,与我门荣辱一体才对。”
李思语低头道:“冯师叔教训的是,是思雨口无遮拦。”
温陶听着三人的尖峰相对,一时之间想起来李思语背靠的凌定崖李家老祖乃七星派的泉明元君,一时之间颇有些不懂李思语为何要舍近求远的拜师玄光派。
四人跟随越灿和冯乐君走出后院,来到弟子堂大厅,随后冯乐君坐下,寻了那日收徒大典的信息,又细细问众人——
“可曾习过《道德经》、《南华经》和《文史经》三经?”
除了李思语微微点头遂又脸红的摇头,其余三人皆摇头,田狗蛋更是一脸茫然,不知所云。
冯乐君继续问:“可曾习过《冲虚二经图解》?”
这次李思语和盛谦两人都点头称是,温陶和田狗蛋则是面露苦笑。
冯乐君干脆先详问了李思语和盛谦二人的道家法藏学习进度,方才转过头来问温陶:“……《道门徒说》可曾看过?”
待在平临城的日子温陶一直在看,这倒没什么隐瞒的,冯乐君松了口气,又问:“道门四艺可曾习之?”
温陶知晓这是说的丹、阵、符、器,故而摇了摇头,冯乐君继续问:“可看过《中州大事录》?”
温陶有些赧颜的摇头。
“那可曾读过《太和千年史》?”
温陶摇头。
“既然拜入我门,那《玄光大事录》总该看过的吧?”
温陶还是摇头。
冯乐君深吸一口,又问:“那——《境界详说》?”
“《人体经脉详解》呢?”
温陶被问的冷汗直下,但听着那陌生的书名,她只能摇头。
最后,冯乐君叹了口气,问道:“你识字吗?”
温陶哑言的点头,随后被要求通读了一遍《弟子经》。
至于田狗蛋,则更简单了,因为他不识字。
料理完四人的道藏理论进度,温婉如冯乐君,面目看起来也有些狰狞,温陶听见她低声喃喃自语道:“本以为收了四个天才弟子,谁料都要从头开始教导!”
这话温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只能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料理完四人的内门弟子玉牌,冯乐君带着四人便要离开,谁料正好在弟子堂门口看见越灿领了零零散散的几十人正过来,见了冯乐君,越灿忙道:“乐君,你在正好,把这三十八名内门弟子的玉牌也一并填写了罢。”
新来的三十八名内门弟子皆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人,温陶、李思语和盛谦倒还好,田狗蛋则是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直躲在了温陶身后。田狗蛋年纪虽然最小,而且不通文墨,但他也是清楚李、盛二人对自己乡野出身有些嫌弃,而和他一样出身凡人界的温陶则看起来温和许多,故而一路上他找温陶谈话最多。
四人被弟子堂的一个内门管事领着朝山峰南侧而去,他们通过一架悬空的白玉桥梁,到了另一座山峰。虽是深夜,但一路走来所见,凡是桥梁、广场、大殿还是楼阁,路边皆设有一人多高的路灯,灯罩内似闪着特制的烛光,照的周围灯火通明,整座山峰的天空都似白昼。
温陶虽则经过大富大贵,但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拿碗大的东海夜明珠放在户外做照明之用,且一用就是成百上千颗,饶是她,也不禁为玄光派的财大气粗感到震惊,又一次的感慨修真界是不同于凡人界的。
赵管事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解释:“四位师弟师妹都是天才般的人物,所以能得冯师叔看重安置在甲院。”
“玄光派占据关宁山脉,所辖面积颇大,但也可大致分为内外三十九峰,其中十三座内峰,二十六座外峰,我们脚下的这山峰,则是最靠近十三内峰的辟雍峰,灵气浓度可堪称黄级二品,是专门用来安置新入门弟子的山峰。凡经过考核进来的弟子,在练气七层以前皆居住在辟雍峰的弟子精舍,弟子精舍也分甲乙丙三等,其中甲等条件最好,你们这次便被安置在了甲院。”
说罢,赵管事又指着西边的一处同样灯火通明的山峰,温陶辨认出那正是他们方才来时的那座山峰。赵管事道:“离辟雍峰最近的则是外门成均峰,成均峰靠近入门弟子考核点,故而设有弟子堂,以供新入门弟子平日里的道法习练。”
边走边说,他们很快到了甲字七号院,见七号院无人居住,赵管事索性让四人住在了一个院子里,除正堂和两侧侧堂是书房、练功房,东西有四座厢房,却是让李思语和温陶住在了东厢房,盛谦和田狗蛋住在了西厢房。
时已过三更,温陶早已筋疲力竭,四人只得草草的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各自的房,温陶锁上房门,也未曾点亮烛火,就着敞开的窗边的月色,将乾坤袋中的木盒取了出来。
厚重的金丝楠木盒子,却远非温陶以前所见的金丝楠木,这木盒子质地极其坚.硬,透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但闻之却是木香,温陶没空细想这盒子的材质,只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而后屏住了呼吸。
两极生蕴灵珠就躺在一方锦帕上。
淡青色的拇指大小的珠子,圆润饱.满,在月色照耀下透着莹莹的光芒,显得极其蛊惑人心。
温陶细想着晋华元君的话语,却仍旧碍于信息不畅而多加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极生蕴灵珠定然极其珍贵,否则不会让一介堂堂元婴修士如此怅然。思及此,温陶便想到了李思语的烈日火如意,盛谦的万民教典和田狗蛋的无字木匾,既然能和两极生蕴灵珠同等价值,想来也定然是珍贵之物。
温陶本是困极的,但此时想起晋华元君所说,心下不由忐忑不安起来,对未来修行之路也充满了期待和不安,她拿起珠子,只觉触手圆润温滑,并不冰凉,反而透着一股暖意。
把.玩了一会儿,渐觉睡意散去,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温陶思及这两极生蕴灵珠的名称,遂收了起来不再把.玩,谁料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第二天起来时整个人也是神采奕奕,仿佛有用不完的劲一般。
温陶遂收拾一番,将两极生蕴灵珠放回木盒,又收进乾坤袋,方才拉开了房门,见其余三人并未起床,温陶索性出了院子,朝着院前的小路向前走。她记得昨日赵管事曾言,让今天所有弟子在午时于弟子堂外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