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投怀(6000+)
作者:
涵叶今心 更新:2022-05-19 20:42 字数:5536
“大人!”颜十七大声的打断了颜如松的话,“若是表小姐身子无恙,大人会让她随行吗?”
赵翀眯了眼睛,如同一只慵懒的猫,视线在对面的兄妹俩身上游移。明明是亲兄妹,怎么就长成了两个极端呢?
一个太实诚,一个则太狡猾。
“不会!”赵翀斩钉截铁的吐出了两个字,“我此行还有别的事情,不适宜女子同行。”
明知道她是要利用他,来堵住颜如松打算坦诚一切的嘴巴。他却还是忍不住的进入了她的套儿。
颜如松苦笑,下面的话却再也出不了口了。
颜十七松了口气,她现在觉得做男人挺自由的,暂时还不想做回麻烦的女人。
不管赵翀说的话是不是事实,他没有拆她的台,却是真的。
做人要懂得感恩!
颜十七脸上立马摆上了殷勤的笑,“大人,要不要喝茶?”
赵翀的唇角又开始忍不住的抽动,“把棋子收了!”
这丫头的脸可是变的够快的!
“是!”颜十七奴姓十足的回应。
赵翀看着那双莹白的小手,先落在了白子上,一粒一粒的捡拾。圆润的指甲泛着樱桃红的光泽。
喉结上下移动,干干的做了吞咽的动作。
“前面落脚的村落,名叫沂王庄!”
“嗯?”颜十七猛的抬头,手下的动作也跟着顿住。然后便落尽了他黑若夜空的眼眸,依稀还能看到星光闪烁。
没来由的,就觉得心脏开始快速的撞击胸(xiong)壁。
手里捏着的棋子,因为手抖,滑落了下去。
随着马车的颠簸,在车厢里滚来滚去。
颜十七赶忙低头,下意识的去抓。
却不期然的抓住了某人温热的指尖。
如同触到了荆棘般,快速的缩手。
温度却还是从指尖,疾风般的蔓延到了脸上,最后聚集到了耳朵上。
她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瞬间如同着了火般,烫得难受。
修长的手指捏起那枚棋子,移到了颜十七眼前,“想做一枚棋子吗?”
颜十七抬头,看向那张被胡须遮掩的脸,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平静?
“阿七!”颜如松戳了戳正在发呆的颜十七的肩膀。
颜十七贝齿咬唇,以期借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心下暗恼,她在不平衡什么呢?
这赵狐狸稀罕的是男人啊!
所以,刚才的举动,在他那里,应该就如同姐妹之间拉手差不多吧!
想到这一层,颜十七就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的不行。
把那种相处,当成是左手碰右手的感觉,不就得了?
“我不做棋子!”颜十七声音里明显带着怨气,听起来就有些冲。
赵翀缩回手,棋子在他的手中揉捏。“人在很多时候,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颜十七抿唇,“所谓的身不由己,也不过是借口。缺少抗拒的勇气和直面问题的能力。”
赵翀道:“人力毕竟有限,当你无力抗拒,反抗不了呢?上天注定你只能为棋子,怎么办?”
颜十七咬牙,“那我可以选择棋手吗?”
“你想选谁?”
“你呀!”不假思索的答案脱口而出,说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一问一答,怎么都透着股子怪异。
就仿佛自己一不小心进了某个圈套,还未可知。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赵翀的声音里没有计谋得逞的愉悦,相反的,却透着股子肃穆和沉郁。“把手伸出来!”
颜十七本可以发挥逆反心理的,却莫名其妙的被他的声音蛊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
赵翀的手移到她掌心的上方,松开,棋子便落了下来。
温热的触感,似是他手指的温度。
微沉,然后慢慢的转凉。
“我此生再不做棋子的!”颜十七喊出,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何时做过棋子?
赵翀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阿七!”一直作壁上观的颜如松叹了口气,“别那么较真!说白了,若说整个天下都是一个大局的话,谁不是棋子?关键是,你要做怎样的棋子。是决定胜败的那种?还是一开始就被吃掉的那种呢?”
颜十七合拢手指,将那枚棋子紧紧的攥在掌心。
然后用另一只手指指棋盘,再指指棋盒,“颜解元觉得,这些棋子有何不一样?”
颜如松道:“决定胜负的棋子,毕竟会在棋手的心中不一样。”
颜十七涩笑,“等这一局过了,下一局重新来过,谁还会记得上一局举足轻重的棋子呢?”
“这------”颜如松被噎住。
颜十七叹气,“颜解元又何必太认真呢?人生如棋,却未必是棋。棋子是死的,一切但凭人做主。但人毕竟是活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是可以有自己决定的。选择一个把人当人的明主,一个有心的明主,就不用担心过河拆桥用完则弃了。”
颜十七说着,动手,一粒一粒的捡着棋盘上的棋子。
颜如松一愣,“没想到阿七你小小年纪,居然能想的这般透彻,为兄受教了。”
颜十七扭头,冲着他咧嘴,“我这叫瞎猫碰着个死耗子!真正的大学问,还得看大人呢!”
赵翀眼中的锋芒一闪,这丫头有事用着他的时候,总是会好话不断。这又把他捧高,莫不是又要算计什么?
颜如松完全没有感到那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本正经的道:“是啊!大人的学问和见识,真真是松望尘莫及的。”
颜十七用手捏起掌心的那枚棋子,“大人是要把这枚棋子送给阿七吗?”
赵翀警觉地看着她,“你想要,就拿走吧!”
“谢大人!”颜十七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只是,一副棋里少了一枚棋子,就不完整了。相信大人这种高风亮节的人,是事事追求完美的。所以,大人与其守着一副废棋,看着就心烦,不如就干脆全部送给阿七吧!”
“阿七!”颜如松大叫,“不可!”
赵翀瞟了个眼神过去,颜如松赶紧闭了嘴巴。
他在情急之下,的确是失态了。
但自己妹妹这样子明目张胆的打劫,就真的不怕惹恼了眼前这位,将她丢到冰天雪地里吗?
到时候,还是不得不摊牌啊!
他当初怎么就答应了颜十七这个女扮男装的提议呢?
这骑虎难下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却听赵翀慵懒的开口,“全部?”
颜十七谄媚的笑,“是啊!全部的棋子,包括棋盘。”
颜如松抚额,不忍直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如此的贪财啊!
所谓的磁石的棋盘,他从前只是听闻,那并不是一般人所能用得起的。想来价格不菲,他家妹妹却是开口连窝都端走啊!
赵翀眼中含笑,“给我一个理由!”
颜十七眼中滴溜溜的转动,“阿七遇到大人之前,这一辈子的目标就是平安喜乐的过日子。得遇大人后,眼光突然就远了。这平安喜乐也是分层次的呢!阿七将来的目标,也想有大人这样的马车,马车里最好也配这么个棋盘。”
赵翀的神态中多了玩味,“目标很远大!”
颜十七继续滔滔不绝道:“所以,要想实现如此宏伟的目标,就必须有十足的马力呢!大人将这副棋送给阿七,阿七只要看着它,就会想到与之匹配的马车,必然会动力十足的。所以,大人为了一个有为之士的上进心,还是忍疼割爱吧!”
颜如松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歪理胡缠的主儿,真的是他那曾经乖巧单纯的妹妹吗?
赵翀探身过来,手落在棋盘上,“陪我对弈一盘,赢了,这万金难买的磁石棋盘和玄铁棋子就送给你!”
颜十七撇嘴,“既是彩头,又谈何说送?大人说话算话啊!阿七若是赢了,这可都得给我呢!”
颜如松忍啊忍,实在忍不住,“阿七,这些个,无论是棋盘还是棋子都很沉的,不方便携带。”
颜十七道:“没关系!大人带回京城后,再给我也不迟。”
没有脸皮最厚,只有脸皮更厚。
颜如松往旁边挪了挪,以期离着颜十七远一点儿。
可惜,车厢就那么大点儿地儿,再躲也躲不到天边去。
就见颜十七把黑色的棋子往赵翀面前一推,“来吧!”
颜如松张了张嘴,很想提示她一下,白子是优势一方,是要先让黑子发棋的。
“你确定?”赵翀手压在盛满黑子的盒子上。
颜十七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不喜欢黑色!让你又何妨?”
赵翀的手一抖,黑色的棋盒便从桌子上拂落了下来,棋子在车厢里四散。
这话听着太过耳熟,竟像是从记忆中而来。
就连语气听起来都是一模一样。
“你是故意的吧?你肯定是不想把这副棋送给我了,所以,故意用这招来避免跟我对弈,对不对?”颜十七嘴上抱怨着,却也不得不动手敛收棋子。
“阿七少说两句!”颜如松在颜十七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冲着对面失态之人挤了下眉眼。然后也加入了捡拾棋子的行列。
赵翀却是端坐不动,如同雕像一般,“为何不喜欢黑色?”
“看着沉重啊!没来由的心情不好!”颜十七小声的嘟囔。
话音刚落,马车却来了个剧烈的颠簸。
颜十七一个不稳,一头冲着对面栽去。
好巧不巧的,鼻子撞上的,并非车厢壁,而是某人的胸膛。吃疼的闷哼了一声。
刚想着挣扎着起身,又来了一阵颠簸,颜十七可怜的鼻子就来了二次碰撞。
“疼啊!”颜十七倒吸气。
赵翀的手就扶在了她的肩头,将她的小身体稳稳的托住,“你没事吧?”
颜十七在摇摆中抬头,“你看我流鼻血了没有?”
赵翀手上用力,“没有!别怕!”
颜十七道:“那鼻子有没有歪?”
赵翀登即哭笑不得,她对他投怀送抱,他现在还手扶着她的肩膀,她是不是应该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先关心自己的名节,再关心鼻子啊?
如果是她在这儿,绝对不会问出如此幼稚好笑的问题吧!
在他的面前,她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
像今日这种事情,她所表现出的也必是一脸的沉静。
是他想多了吗?
眼前的带着小小的世俗的算计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呢?
可是,她们明明都不喜欢黑色啊!
马车停住。
“大人,您还好吧?”沈铨在外面敲击车窗。
“阿七,你没事吧?”颜如松关切的问。
心中也是沮丧,刚才电光石火间,他愣是没有抓住颜十七。等他伸手的时候,颜十七已经撞到赵翀的身上了。
“还好!”颜十七从晕头转向中稳住身体。
赵翀的手,倏地缩了回去。
颜十七倒也没注意他的异样,她现在只关心外面的情况。“不会是马车陷进雪里去了吧?雪下的有那么厚了吗?”
沈铨道:“道路狭窄,刚才有马从咱们的车队旁边跑过。咱们的马就有些惊着了。好在今日驾车的是蛮牛,总算是稳住了,有惊无险。”
颜十七恨恨的道:“太不懂礼貌了!那么着急,是赶着去投胎吗?”
赵翀的神色便又冷了下来。
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
刚才车厢内的气氛有些诡异,所以没太注意,这次倒是听的清清楚楚了。
颜十七一边捡拾黑子,一边道:“赶着投胎的人可真多!”
“莫非沂王的宝藏在沂王庄?”颜如松浓眉弓起道。
关键时候,他的反应力也不是慢的。
赵翀不说话,但整个人看着阴沉的能滴出雨来。
外面沈铨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是镇海侯世子又折回来了!”
颜十七翘了唇角,“他呀!还真是!”
每次都是急吼吼的赶着投胎的样子,这性子,还真是不太好呢!
“赵大人,好巧啊!”杜锦轩的声音从外面不带温度的传来,“赵大人不在回京的路上,怎么走到沂王庄来了?”
赵翀看着颜十七手不停的捡拾黑子,那小手和棋子真是鲜明的对比啊!“谁说取道沂王庄就不是回京的路?”
这话一出口,颜十七差点儿没忍住爆笑出声。
原来,威风凛凛的赵大人也有赖皮的时候啊!
赵翀继续道:“杜世子宣纸完毕后,不急着回京,却绕道这沂王庄来,莫非皇上另有旨意?”
杜锦轩冷哼,“奉劝赵大人一句,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殿下是迟早要登上那个位子的!赵大人还是多为国公府和自己的前途想想吧!”
赵翀眼中的锋芒一闪,“杜世子想多了!”
小丫头这个将棋子紧紧的攥在手里的举动,是因何被触动?
肯定不是因为他不肯站队太子那边,而为他和卫国公府担心,那她浑身的戒备又是为谁?
是因为提到了太子吗?
莫不是打从心里抗拒着太子?
因这一发现,刚刚作出的否定便又算不得数了。
“赵大人好自为之!”马蹄声随之远去。
颜十七抬头,落尽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赶忙继续低头捡棋子。没话找话道:“沂王庄好像很热闹呢!”
赵翀道:“嗯!比你想象中还要热闹!”抬手敲了敲车厢,示意马车继续前行。
外面除了马蹄声,便只有风卷着雪花的呼呼声了。
颜如松担忧的看着赵翀,“镇海侯府显然是站在太子一边的,也就难怪那杜世子如此的猖狂了。”
赵翀道:“解元郎一定要记住,储君不是君。”
颜如松怔愣,“可是储君必定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之人啊!”
赵翀阴阴的笑,“你怎知皇上立储,不是给诸皇子找了个共同的靶子?”
“怎么会?”颜如松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颜十七叹口气,“怎么不会?别说是太子之位,就是那个皇位,不也是一直有很多人在觊觎吗?”
她这老哥,在审时度势上,明显的比赵狐狸差了一大截啊!
当然了,这也是有原因的!在京师长大的人,跟在莒州长大的人,其成长环境,决定他的见识高度。
关键的,这赵翀,自从十七岁高中探花之后,就开始外放历练。打得过西南蛮夷,镇得住瘟疫,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反观颜如松,一切的认知恐怕都是从书本上得来的吧?
颜秉正虽然才学渊博,却也并没有太多做官的经验,能给颜如松的还真是有限呢!
所以,她这次让颜如松跟着赵翀进京,是多么的明智啊!
赵翀突然道:“沂王庄的地下,的确是沂王墓。”
“呀!”颜十七难掩惊愕,手里的棋子更是啪的坠落。“大人在沂州盘踞了三年,莫非也是为了沂王的宝藏?”
赵翀扯动了下唇角,小丫头若为男子,就凭这份敏锐的嗅觉,其将来在朝堂上的仕途都应该会比她哥哥的宽吧!
“我为治理沂江而来!”
骗鬼吧!颜十七的唇角抽了抽,若非杜锦轩提醒,她还不知道路经沂王庄是刻意的呢!
难怪他不喜欢女眷随行,难怪要让沙毓颖病在沂州,原来是怕扯了他探寻宝藏的后腿啊!
“顺带着挖挖宝,也没人会说什么的。话说,沂王宝藏真的存在吗?传说中的富可敌国,有多少夸大的成分?”
颜十七全神贯注投入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晶晶亮的。
赵翀就看的恍惚,尤其那声音,还透着股子说不出的甜糯,仿佛带着某种蛊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再出口的话便带了沙哑,“存在的!”
“嗯?大人可是已经找到了?是不是就在沂王墓里?真的有很多吗?多的你搬运了三年还没搬运完?”颜十七的问题如同燃放的鞭炮,在耳边噼噼啪啪的炸响。
颜如松挠头,“阿七,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
颜十七吐吐丁香小舌,也意识到自己管宽了,赶忙低头继续捡棋子。
六皇子,国舅府,镇海侯府都感兴趣的沂王宝藏,的确不是小事情。上升到了朝廷和皇室,岂是她一个内宅小女子能打听的?
“大人抬一下脚,棋子被压着了!”颜十七好心的提醒。
不谈论大事,那就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