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他们回到青阳的时候，是江离的妈妈来接的他们，顺道带他们去吃了饭，然后就直接带回了家里。
  梅女士估计是到看见沈凡的行李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大问题，但却很快又被江离打断了：“妈，我们先上楼了。”
  “好，早点休息啊，坐一天车了。”梅女士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旁边一脸礼貌的沈凡，显而易见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沈凡第一次来江离家里，才发现这个房子是真的大，大到连进来三个人，空气都依旧是没有味道的，反而扑面而来一阵比外面更刺骨的冷气。
  江离的房间倒是比外面有点人气，只是一眼望过去全是单调的颜色，温度仿佛全靠着灯光在渲染。
  房间里显然是定期都在打扫的，不然大半年不住人，怎么都得有点灰。江离进去就第一时间关上了透风的纱窗，然后打开了暖气。
  “你先洗澡吧，我下去拿点吃的。”
  “嗯，”沈凡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了套睡衣，又把箱子合上了，道，“明天我还得回去吧，真呆在这我怕你妈不放心。”
  刚才楼下那眼神，活脱脱就是担心他把江离怎么样了。一晚上没问题，多几天可就绝对有问题了。
  江离点了点头，也没意见：“那我跟我妈说一声，去你那边。”
  “这能行吗？摆明了有问题啊？”沈凡看着他，心里却有些暗暗的期待。
  “行不行问了才知道，反正寒假就这么几天。”
  沈凡拿了衣服进了浴室，江离则开了门打算下楼，却在门口就遇上了端着水果盘的梅女士，立刻就顿住了脚步：“妈。”
  “嗯，估计你们也不会很早睡，给你们拿点吃的。”
  江离把盘子接了过来，却又往外走了几步，把刚才和沈凡说的给问了。梅女士愣了好一会儿，目光中似乎有很多很多的嘱托，但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行，你想去就去，正好也有个伴一起过节，省得连吃年夜饭都是一个人。”
  “妈……”
  “没事，妈说认真的，以前妈妈没时间陪你，别说你放假，就算是最重要的生日，妈都不一定陪你吃顿饭，现在能有个人陪着你，能让你开开心心的，妈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你也这么大了，妈还能怕你被拐跑了不成？”梅女士笑着说的话，眼睛却始终没正对着江离。
  江离也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认真道：“妈，再找个伴吧，找一个也能陪你过生日能给你准备惊喜的人。”
  梅女士似乎愣住了，面色突然有些失神。
  “其实我很早就该这么说的，在第一次知道那些事的时候，”江离继续道，眸光中闪烁过荧光，“只是那时候我也期待着，以为只要你们不离婚，他就还有可能回到这个家，哪怕外面的女人再好，他也总有一天会认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家，这里还有让他曾经爱过期待过的妻子和孩子。”
  “小离……”梅瑛脸色动容，精致妆容掩饰的眼角处似有泪光湿润。
  “我知道，您努力过，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改变了，你尝试过让自己变得不一样，他没看见，但我看见了，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你有错，更不觉得你亏欠我的，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有我的存在，你早该和他离婚了，而不是这样白白浪费了自己十二年的光阴。”
  江离静静看着她，目光触及她眼角细微的皱纹，抵着瓷盘的指尖一阵冰凉，沁入心底。
  “妈，您一直都值得更好的人，您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去享受一份爱，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定不要推开，好吗？”
  梅瑛轻轻闭着眼，从来都是喜怒不及言表的女强人，在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一个被背叛被伤害的无依无靠的普通女人。
  江离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掌心是一片冰凉，但却慢慢有温度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面前的女人才收住情绪，睁开眼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江离也点了点头，然后对她道：“那妈妈早点休息。”
  “好，妈回去休息了，你进去吧，都没穿外套就出来了，别着凉了。”梅瑛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自己儿子的脸，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到可以给她支撑和依靠了。
  江离看着她转身进了房间，然后才转头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而沈凡就站在门口，在他开门的时候才往后退了两步。
  江离看着他愣了愣，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一直看，立刻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一边，然后转头就要进浴室洗脸。
  沈凡很快就跟上去抱住他，手掌擦过他的脸，指腹轻抚着他眼尾，笑着道：“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哭更惨的时候我都见过。”
  江离看了他一眼，分明是想警告他，却被脸上的泪痕给影响了发挥，只是让沈凡更有了说头：“看什么啊？难道不是吗？”
  “你闭嘴。”江离终于选择直接出声警告。
  沈凡又笑了声，把他推着进了浴室门，然后动手洗了一块毛巾，拧干了转过身给他小心翼翼地擦脸。
  江离静静地站着不动，目光看着他，眸光有些发愣的光。
  “别看啦，闭眼，给你擦擦眼睛。”沈凡轻声提醒道。
  江离闭上了眼，任由他在脸上轻轻擦了个遍，直到眼角传来一阵明显更为温热的触碰，他才怔了怔。
  沈凡也没有用力，只是捧着他的脸轻柔地吻了吻，不是情动时的吻，更像是恋人的安抚，就像是受伤的动物，彼此舔舐伤口而已。
  “好了，干净了，特别好看。”
  江离睁开了眼，依旧看着他，然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脸庞难得主动贴近，在他肩头轻轻落下，突然小声叫了声：“凡哥。”
  “嗯？”沈凡愣了愣，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询问，“我幻觉了啊？”
  “没有。”江离说。
  沈凡当即笑了笑：“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声哥不会是要我干点什么杀人越货捐器官的大事吧？”
  “没有。”江离继续说。
  沈凡摸着他的头发，轻轻揉了揉，认真道：“再叫一声？”
  “凡哥。”江离侧过头，正对着他耳边又叫了声，咬字清晰，腔正字圆的。
  “有毒啊你，想一次就废了我的耳朵？”沈凡偏过头，对着他的鼻尖就咬了一口。
  江离笑了声，也没躲，反倒闭上了眼睛，像是享受了起来。
  自从这一晚之后，沈凡明显能感觉到江离和他妈妈之间的气氛变了很多，就像是一下子实现了飞跃，那层长达十余年的隔阂终于消散不见了。
  窗外的雪比往年都厚，但屋里却出乎意料地温暖。就连雾气腾腾的窗花，也都投影着一片红色。
  今年的寒假很短，短到就连开学了好一段时间，他们都还没适应过来。
  沈凡本来决定了去江离那边过生日的，却在出发前突然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说是殷琳出了车祸。
  紧接着，殷老先生的电话也到了，声音明显都是颤抖的：“小凡，医院刚打电话，琳琳被车撞了，你快帮我去看看，我现在就赶过去。”
  “我接到电话了，现在就去医院，您别着急。”沈凡赶紧安抚他的情绪，然后只能放下了行李，打车去了市医院。
  殷琳车祸的肇事者也在医院，警察正在了解情况。沈凡赶紧拉了一个旁边的护士问了情况。
  “还在手术，你在外面等着吧。”
  “好，谢谢。”沈凡点了点头，转身站到一边等情况，顺便给江离打了个电话。
  现在这情况，他肯定是走不了了。
  江离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人还在厨房，脸上有些凝重。当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他愣了愣，然后就擦了擦手摁了接听。
  “江离？”
  “嗯，你现在打电话，出门了？”
  “……”沈凡顿了顿，坦白道，“本来是要出门了，但临时出了点情况。”
  江离静了静，眉头皱了皱：“怎么了？”
  “……殷琳出了车祸，我现在人在医院，手术还没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关键是，这边她没有亲人，殷爷爷正在赶来的路上。”
  江离没说话，静静看着有些狼藉的厨房，过了一会儿才应了声：“嗯。”
  “生气啦？”沈凡在那边小心问了句。
  他垂下眸，指甲轻轻抵在黑石台子上，回应道：“没有，你先在医院等情况吧，没事。”
  “哦，那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啊，我过几天找时间过去，再把生日给补上。”
  “嗯，”江离顿了顿，又说，“你自己出门小心。”
  沈凡笑了笑：“知道了，放心吧。”
  挂了电话，江离依旧看着手边弄了一半的蛋糕，静了静之后，重新拿起旁边的工具把奶油挤完了，又把零散的蜡烛和纸盘装进了袋子里。
  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之后，他又打了个电话，然后才回到房间洗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