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成扬的勤奋努力挣钱追项枫大业遇到了一点瓶颈。
  备考这事儿虽然他觉得自己没问题，但学习本身就是辛苦的，疲惫让他的压力日渐积蓄起来，有点吃不消。
  而且成扬发现从前最好用的解压方式现在都用不了了。
  毛线社不能再去，去了就会让他想起自己把大伙儿关注和祝福了那么久的小猪弄丢了，何况他也没时间去。
  打卡没了，也就没有打卡成功以后的彩虹屁了。
  以前在图书馆和项枫自习，抬头就能看见看见他，这个无敌的解压方法也没了，总不能摆个项枫的照片在跟前，别说有没有效果了，看着就太过诡异。
  于是他回归最初的自恋解压法，在图书馆专找靠窗的位子，每学一会儿就抬头看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英俊脸庞。
  效果挺有限的，毕竟他不如项枫英俊。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项枫能量不足了。
  图书馆到处都有和项枫一起的回忆，但不能补充这种能量，反而让他看得很伤。
  不过他现在还是在图书馆学习比较多，虽然房子没退，但为了节省时间他不怎么再去，只在要浇水的时候回去一趟，顺便打扫打扫。
  每去浇一次水，发现那个黄瓜苗蹭高了一点，他心里就越犯愁一些。
  怎么办，这玩意长得还挺快，万一结出来了项枫还没回来怎么办？黄瓜也不经放啊。
  说是要把人追回来，可他还是没想到什么办法，又已经很久没听到项枫的消息了。虽说有二专的课，但不知道项枫是不是改选了其他老师的课程，他现在去上课已经碰不见项枫了。
  这样始终见不上面，万一项枫在他踟蹰不前的时候遇上了新人，开启又一春怎么办。
  这个想法让成扬非常非常焦躁不安，觉得现在虽然不能贸然冲到项枫面前去，但还是可以想办法打探打探他的近况。
  怎么打探？
  人是社会动物，当然是找朋友打探。
  成扬列出可被利用的朋友备选，实在不多，不是他朋友不多，而是知道他俩情况，又能接触到项枫的人不多。
  戴方涵算一个，同宿舍，肯定很了解项枫状况，但他和戴方涵只是社团里的朋友，而项枫和戴方涵是舍友，戴方涵必然更向着项枫。
  当初是他主动追项枫，现在分手了还要去问消息，戴方涵估计会把他当成死不要脸死缠烂打的变态，这个评价会让成扬很受伤，而且戴方涵那儿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于是成扬把这个选项否了。
  然后就只剩下另一个选项，他的恩师崔苗苗同学。
  成扬惆怅地叹了口气。
  心情不好的时候能那么久不联系人家，遇上事儿了就去找她帮忙，人还不同校，人自己的感情生活都不太顺利，人还是个要努力兼职挣生活费的女生。求崔苗苗来帮他追项枫，听起来显得他特别没有人性。
  他纠结着，纠结着，每天想起这些事就得亲亲那片枫叶，都有点担心把它亲秃噜皮。
  最后还是那个又一春的可能冒了冒头，把成扬气得跳了起来，横下心去联系崔苗苗了。
  他诚恳表示，只要崔苗苗出手相助，他可以包吃包住包接送，事成之后谢礼随她挑。
  崔苗苗对他俩分手的事唏嘘了一阵，又被他的措辞逗得乐了半天，马上答应了，说等有空就来找项枫聊聊，谢礼只让他买点桃子给她吃。
  多好的姑娘啊，要求低得跟猴儿一样。
  猴儿一样的好姑娘很快找到空闲时间，给项枫发来消息说要来这边过个周末，问他那地方还能不能借她住。
  项枫说当然可以，下了课就打算去地铁站接她，不过崔苗苗发消息说已经到了学校门口，他看见人的时候，发现她手里还提了一兜桃儿。
  “又是这个啊？”项枫笑着说。
  “我就喜欢吃这个。”崔苗苗也笑了，“你不爱吃我下次买点别的专门送你。”
  “不用。”项枫说，“这点小事算什么，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大款儿。”崔苗苗边笑边说。
  项枫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他俩进了屋，屋里很干净，项枫会定期来打扫。崔苗苗把桃子放在餐桌上，准备拿几个出来洗。
  “你上次是不是没睡床？”项枫看着她的身影问，“睡了一晚上沙发？”
  “是啊，”崔苗苗冲他笑了笑，“虽然这儿不是你俩住的地方，但你一个有对象的，我怎么能睡你的床。”
  项枫也淡淡笑了一下:“现在没有了，我和成扬分手了。”
  崔苗苗的动作顿了一下，垂眼继续说:“没对象也不行。这方面还是得见外点儿。”
  她的语气和态度里都没有太多惊讶。
  “成扬让你来的吗？”项枫问。
  “我自己也想来问问你。”崔苗苗十分坦然地看着他，“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说的。”项枫说。
  “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好朋友了呢。”崔苗苗说。
  “两回事。”项枫答道。
  他这晚要去一个吧唱歌，临走前又嘱咐了崔苗苗一次，说厨房没东西，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吃饭。
  “没事。”崔苗苗笑着说，“路上注意安全。”
  学校附近有很多外卖可以点，想出去吃也有很多选择。
  不过考虑到崔苗苗的经济状况，项枫觉得她可能不会花钱认真吃什么好的，估计随便买点泡面就对付了。所以他回来的时候带了点吃的给她当宵夜。
  果不其然，他推门进屋的时候，闻到了浓郁的泡面香味，崔苗苗坐在餐桌前，正对着一碗老坛酸菜牛肉面一脸虔诚地苍蝇搓手，准备开吃。
  项枫走过去把吃的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她的面，笑了。
  崔苗苗和成扬一样厨艺不精，同属熟练煮泡方便食品流派，成扬还得管崔苗苗叫声师姐，因为她泡面还会打个鸡蛋加几片青菜。
  “哎呀哎呀，”崔苗苗看着他带回来的吃的，一脸受宠若惊，“来蹭住还能这么好待遇。”
  “你也别总吃这些，”项枫说，“既然泡了就吃吧，少吃点，留点肚子再吃些别的。”
  崔苗苗笑着对他道了谢，又说:“不过你厨房柜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是不是买完放那儿就忘了呀？还没拆呢，都快过期了。”
  她这话让项枫有些疑惑。崔苗苗低头开始吃面以后，项枫进厨房开了橱柜。
  真的有东西。
  他把那个购物袋拿下来，细细地翻看。
  一包挂面，很多瓶不同的酱，一袋花生，一小瓶香油，都没拆封。最底下压着一团蔫透了黑糊糊的东西，他看了标签才发现那是一把葱。
  项枫不解地看着，又看了几眼那袋花生才忽然想到，这些东西刚好可以做炸酱面。
  这个结论让他一瞬间有点站不住了。
  然后他很快就继续想明白了，这是谁在什么时候买的。
  成扬在二十岁生日那天，明知道自己厨艺不好，还是特意煮了一锅糠，不是因为他想挣扎着尝试一下，而是因为他想吃炸酱面，想吃项枫给他做的炸酱面。
  但项枫没有做。项枫做不了。
  成扬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明明买了材料，放在柜子里放到忘了也没有说。
  他其实那么想吃，可是，
  可是。
  项枫觉得自己应该呆站了很久，脸色也很不好看，因为崔苗苗吃完面进来洗碗的时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还好吧？”崔苗苗有点担心地问，“没事呀，这点东西也不贵，还没过期呢。”
  “……我，”项枫艰难地说，“有点头疼。”
  有点其实太轻描淡写了，他现在头疼得快裂开了。
  “哎唷哎唷，是不是回来的时候风吹了？”崔苗苗把碗放到水池边，走过来非常关切地仰脸看着他，“我有止痛药，你先吃一点吧？吃完去睡会儿好吗？”
  项枫慢慢点了点头。
  他跟着崔苗苗回到沙发边，看着她从包里翻出药，茶几上就有水杯和水壶，虽然是冷水但项枫觉得无所谓，接过药吃了。
  “这个效果挺好的，我肚子疼吃下去半个小时就不疼了，头疼也能吃。”崔苗苗低头看着药的盒子，“好像没什么副作用，你也不是孕妇……行了，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其实他晚上不该留在这里，这么晚了，崔苗苗自己一个女生在这儿过夜，他睡了床她又只能睡沙发，不知道什么能醒，很快宿舍也关门了。
  可是项枫觉得很累很累，想想要出门回宿舍就觉得累到没力气走路。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抖开被子躺下了，眼前阵阵发黑，躺下以后因为头疼有点犯晕，天旋地转的。
  还是身体素质不行，他想，以后每天跑步的时候得多跑几圈了。
  “好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喊我。”崔苗苗笑着搂了床被子枕头站在卧室门口，“不用担心我洗劫你，我是个好人。”
  作为回答，项枫对她强笑了一声。
  她关了灯，退了出去，很轻地把卧室门关上了。
  陷入黑暗中之后，剧烈的头疼和怪物的嘶喊一起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了。
  项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再疼了，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是什么时候睡醒的。
  醒来以后他就开了门出去，想看看崔苗苗休息得怎么样。
  客厅只有餐桌上一盏暖色的顶灯亮着，但是没有人在。沙发上铺了被子和枕头，电视开着，静音放着一部项枫叫不上名字的外国电影。厨房也亮了灯，电饭锅煲着白粥，案板上还有一碗打好的鸡蛋，一盘洗干净的青菜叶。
  他还没开始找人，就听到阳台上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阳台的玻璃门其实也关着，但留了条缝，能听清说了什么。
  崔苗苗蹲在阳台上，背对客厅，正低着头打电话，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颤抖起来，和她的肩一起像一片瑟瑟的叶子。
  项枫从来没听过她用这种声音说话。有点哑，语气很轻，但是带着浓烈的情绪，话音里满满的全是伤心。
  电话那头问了她什么，她很快地回答道:“没，我没有哭。”
  项枫作为她的朋友，马上就听出她在撒谎，但跟她打电话那人似乎听不出来，崔苗苗继续说:“嗯，真的，没哭。”
  她单薄的背影在夜风里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刮向无星无月的天际。
  “行了，别说了，到此为止。”她说。
  她说完，把电话给挂了，然后捏着手机把头埋进双膝，肩背一抖一抖地哭着，呜咽的声音混在风里几不可闻。
  项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回屋找了一条小毯子，走到阳台上给她披到身上。
  “冷吧？”项枫平静地说。
  崔苗苗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如他所料，眼睛都有点哭肿了。
  “醒了？头还疼吗？”她吸了吸鼻子，问。
  “还操心我呢？”项枫笑了笑，“进去吧，粥好像差不多了。”
  崔苗苗有个和她分分合合纠缠了很久的对象，项枫知道，她只偶尔提一下最近是分了还是合了，今天是他头一回看到一点纠缠的现场。
  果然谁头上多少都会摊上点烂事。
  为了安慰崔苗苗，他把这个感想对她说了。
  崔苗苗定了一瞬，惨笑了一声，问:“你和成扬呢？也算烂事吗？”
  她的声音和语气都很柔和，但她的问题让项枫马上就明白他说错话了。
  “不是。”项枫垂眼说，“他是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事。”
  “所以说，”崔苗苗低头看着手机，声音很轻，也很沮丧，“不是什么烂事，只是件我不配有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