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爸老妈早就说过二哥会来出差顺便看他，但二哥还是来得挺晚，联系成扬的时候成扬都快忘了这事儿。
  过段时间，从初夏过到入秋了都，成扬有点无语地想。
  中间已经过了一个暑假，但是成扬暑假没回家，和项枫一起留校。
  项枫已经开始跟着欣赏他的导师做项目申专利，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成扬也忙着考精算师，一个做实验一个备考，除了晚上能一起回出租屋睡，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大三开学以后他俩才闲下来了一些，都没意识到二哥这个出差拖到现在才来。
  二哥来之前联系了成扬，想看看他学校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酒店，他好订一晚住。
  成扬挺疑惑，问他出差都不给报销吗？
  二哥义正言辞地表示，来看他是私人行程，不可以花公家的钱。
  成扬对这份觉悟心悦诚服，忍不住告诉二哥，他和朋友合租了一间房子，就在学校附近，可以住一晚。
  二哥也没多问，对他莫名其妙跑出来租房这个举动接受良好，还说既然这样那就多跟他给点儿钱，把订酒店的钱给他。
  这种态度让成扬对二哥的欢迎略有一些增加。
  其实他觉得二哥来得挺不巧，他已经很久没跟项枫约会了，二哥到那天刚好是他和项枫都有空闲，想一起出去玩儿的日子，他本来还打算晚上一起回出租屋。
  但他在二哥面前没管住嘴，只好请二哥来住，还得陪着聊聊天什么的，提前结束他和项枫的美好夜晚。
  我真是个无情的人，这么嫌弃我自己哥哥。成扬心想。
  不过我哥跟我男朋友比那确实远远比不上，这叫人之常情。成扬又想。
  二哥中午忙完公事，来学校这边找成扬吃了顿午饭，吃完就和他一起往出租屋走。
  “我下午有点事儿，晚饭也在外面吃。你先休整休整，”成扬看了他一眼，“晚上我去找你聊天。”
  “没什么好聊的，我来看你，看见了就行。”二哥板正地说，“太晚的话不用过来，我直接睡了，明儿一早走。”
  “……行吧。”成扬说。
  进屋以后二哥像搞卫生稽查一样在屋里彻底巡视了一圈，然后坐在沙发上问成扬道:“你跟朋友合租？我看着怎么像你一个人租的？”
  “啊？”成扬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根本看不见第二个人的东西，哪儿像是合租。”二哥说，“你是不是怕我们嫌你一个人住花钱才那么说？无所谓的，钱不够我给你。”
  二哥顿了顿，又开始自个儿猜测成扬为什么要租房，问是不是和舍友关系不好。
  “不好也没事，很正常，我从前舍友也嫌我总冷着脸不好相处。”二哥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想出来住就出来住，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会干涉你。”
  成扬想说，总冷着脸的那是你，我可受同学们欢迎了。
  但他的心绪已经被二哥一句话扰乱了，别说开玩笑，连搭腔都变得有点敷敷衍衍。
  二哥说，根本看不见第二个人的东西。
  对啊，什么都用他的，也就是什么自己的都没有拿过来啊。
  连牙刷都是每天揣包里带来再带走的，身上的衣服也从来不留下洗，晚上洗完澡就穿他的睡衣，第二天再穿回宿舍洗，只有那一点点贴身的衣服会直接洗完挂在阳台上，混在他自己的衣服里，根本看不出来。
  项枫简直就像，一直在为什么做准备一样，准备着随时会有人来住，或是准备着随时可以走。
  成扬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把惊诧压下去以后，又涌出了压不住的不安。
  他只好再想办法开解自己，肯定是他想多了，项枫单纯就是懒，就是想用他的，项枫只是在跟他腻歪，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何况他也想不出项枫有什么理由要走，虽然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不知道项枫在想什么，但成扬感觉，项枫应该还是很喜欢他的。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么幸运的事发生的时候，谁会舍得离开啊。
  成扬东想西想也没想明白，最后决定干脆不要再想，专心和项枫约会。
  初秋的这天下午，天空雾蒙蒙的，四周泛着冷意，像在空气里塞满了浸了凉水的棉花，项枫今天下课比他早些，提前来他宿舍区这边等着他。
  成扬回宿舍放了书包，从阳台望出去，看到项枫站在一棵挺高大的玉兰下面，仰头看着树上的叶子。
  这会儿树还没开始落叶，但叶片都差不多黄了，哆哆嗦嗦打着卷儿连在灰褐色的小枝上，在秋风中轻轻发颤。
  项枫穿了身黑色的呢大衣，成扬能看见他里面是那件墨绿色毛衣，他一直看着树，脸上带着一种平淡到有些空茫的神情，甚至藏着点愁绪，不知道是不是在遗憾现在玉兰没开花。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到秀美的地步，修长挺拔地站着，气质清寒出众，让成扬觉得，虽然这会儿没有花可看，但树下已经有一个白玉兰一样的人了。
  于是成扬忍不住又看了他一会儿。
  项枫为了做实验方便，平时很少穿这种白大褂遮不住的长大衣，虽然他个子高，很适合这种衣服。
  这会儿少见地穿了，又非常好看，让成扬感觉他一下子成熟稳重乃至霸气了不少，顿时觉得自己不能示弱，便抛弃了运动风的短外套，找了件长风衣穿出去了。
  看见他跑着下楼奔上来，项枫对他笑了笑。
  你看，没什么好多想的。成扬心想，他眼里装着那么多喜欢，怎么会舍得走。
  成扬的约会计划还是非常老派，依旧是毫无新意的看电影吃饭。
  不过这回他长了记性，再也不挑好看的片子了。这时节也没什么好片子，成扬对可供选择的几部电影进行了一番周密的考量。
  爱情文艺片，很适合去谈恋爱，但两个男人一起买票看这种电影有点太明显，否了。
  动画片小孩儿多，不是可以少儿不宜的地方，买了项枫估计也得怀疑他智商，否了。
  国产鬼片，绝对人少，适合亲亲蹭蹭，就是一惊一乍音效会比较烦人，何况，成扬肃然想，给这种十部里九部都是垃圾的电影贡献票房，实在对不起良心，他不能给祖国的电影事业发展拖后腿。
  权衡了半天，成扬给他俩买了部爱情喜剧片的票，有点爱情元素，主要还是喜剧，让他俩看起来像两条单纯出来找乐子的单身狗。
  因为符合评分低的要求，片子挺烂，笑点生硬情节无趣。
  成扬愉快地走着神儿，坐在最后一排牵着项枫的手在他腿上勾勾画画，也不敢太大胆，毕竟好多人都说电影院有红外摄像头。
  电影闹哄哄地放到一半的时候，爱情元素终于出现了，男女主在花前月下小湖上泛舟谈起恋爱，音乐变得浪漫舒缓，成扬也扯了扯项枫手臂，他转过头，成扬吻了上去。
  可惜，就在这个美好缠绵的时刻，男主角说了全片最搞笑的一句台词，死死戳在了成扬的笑穴上。
  其他一直非常萎靡的观众都开始疯狂大笑，成扬忍得非常艰辛，坚强地试图把这个吻接完，他掐着自己的腿，感觉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然后女主角把男主角推进了水里。
  然后项枫轻轻吭了一声。
  憋笑憋不住那种吭。
  成扬认输了，一把推开他，低下头就开始狂笑，项枫在他身边也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成扬一边绝望地笑，一边悲愤地想，看电影这事儿真是危机四伏，防不胜防。
  下次不要脸了，就买爱情文艺片。
  虽然跟着笑了一通，但成扬的心情还是很郁闷的，后来也没把那破片子看明白，想再吻一次又找不回气氛了。
  没气氛就不亲了吗？你刚谈恋爱那会儿成天只想着满地乱亲的劲儿呢？成扬在心中对自己训斥道。
  就在他乖乖领了训，决定不管不顾地揪着项枫亲一顿的时候，电影结束了。
  成扬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对着灯火通明的影厅冷哼了一声。
  约会看电影这件事，可能不太适合他。成扬心想。
  今天吃饭的餐厅人也多，有附近学校社团来聚餐，吵得不行，愣是给挺优雅一餐厅营造出了工地大排档的环境。
  成扬好几次想和项枫聊聊天，都被那头的哄闹声吵得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他只好叹了口气，在桌布下悄悄去牵项枫的手。项枫的手指在他掌心走了几步，抬眼朝他笑了一下。
  他攥住那几根手指，又把整只手也握住了，感觉像捏住了自己的心，捏出一片酸酸软软的酥麻。
  吃完饭成扬怀着这种让他飘飘然的酥麻感，脸上依旧一派平静淡然地和项枫一起下楼。
  电影院和餐厅在商业中心楼上，商场一楼是各种专柜和商铺，他目不斜视地走过珠宝化妆品，也没有看手表的柜台，但走到一家正装品牌的店门口时，成扬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看橱窗里展示的东西，又往前走了一步细看，项枫也停在他身边，问他:“要准备订西装了吗？”
  成扬没搭腔，又看了一会，撞了一下项枫肩膀，小声说:“给我买这个。你买，然后送给我。”
  他示意的东西是条暗酒红色的纯色真丝领带，项枫也没二话，应了一声，马上开始边掏钱包边往店员跟前走，走的时候只问了一句:“确定这个颜色吗？你不是喜欢蓝色？”
  成扬啧了一声，感觉项枫这人这么听话实在让他少了很多乐趣。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吗？”成扬低声说。
  店员已经把那条领带取了下来，摆在台子上请他俩细看。
  “挺好，包起来吧。”项枫说完，才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最近要用吧？经管是不是要求正装的场合比较多？不订一套全身的吗？”
  成扬无可奈何，只好抬头对店员说:“美女，先等一下。”
  他把领带递进项枫手里，压低了声音:“你睁眼看看清楚，小枫猪。”
  项枫皱了皱眉，认真看了看，才发现这条领带看似是纯色，但其实在布料上织出了精细的暗纹，花纹的形状是一片又一片的枫叶。
  “啊……”项枫轻轻地说。
  “看清楚没有？”成扬挑了挑眉。
  “看清楚了。”项枫笑了笑。
  “送我。”成扬说。
  “知道了。”项枫笑着说，把领带还给店员，“麻烦包起来。”
  店员也没怎么弄明白状况，麻利地给他们包好了，又掏出一个狭长的绒布盒子，一脸灿烂笑容地展示道:“帅哥不一起看看领带夹吗？”
  成扬不太在乎这个，反正领带已经到手了，打算随便挑个走人。但项枫把每个都看了看，拿起一个，轻声说:“那你买这个送我吧。”
  于是成扬伸头过来细看，看见那是一翎银质的精致小夹，做成了略有些翻卷的羽毛造型。
  “好。”成扬也很听话地应下，开始掏钱，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是这个？”
  项枫笑着没说话，又挑了个没什么造型可言的普通条形银夹一起买了，和领带装在一个纸袋里。
  成扬晚上得回出租屋找他哥，项枫送他往回走，一路上成扬都挺疑惑地研究着那片小羽毛，想不明白项枫为什么要这个。
  “这造型跟我有关系吗？”成扬问。
  老母鸡的尾巴毛。项枫想。
  “有啊。”项枫说。
  但不能直说。他把羽毛拿过来看了看，想了半天才编出一个非常勉强的借口:“……你看这个分叉，是不是像个字母y？成扬的y。”
  成扬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通，问:“那你怎么不直接要个y？”
  好在项枫的借口也编到了这里，从容答道:“这个好看。”
  成扬接受了，乐了几声，抬手把羽毛夹在了项枫大衣的衣襟上，调了一下位置，贴着他心口。
  “行了，成扬把成扬送给你了。”成扬笑着说，“你也把项枫送给我了。”
  他俩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小区旁边的林荫道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成扬出租屋那个小小的阳台。
  “快到了。”项枫看着成扬说。
  “我说了那么肉麻的话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成扬啧了一声。
  项枫笑了一下，说:“谢谢。”
  “我不说谢谢，你把你自己送我天经地义。”成扬倔强地说。
  项枫还是笑着，没再说话。
  天色已经暗下来很久了，秋夜的风刮散了白天的云雾，空中半轮秋月洒下清辉，把项枫的眼睛和他衣服上那片银色的羽毛都映得清亮净透。
  “中秋跟我回家，”成扬看着他继续说，“回去一起赏月。”
  “好。”项枫说。
  他答应得很快，一点也没有犹疑，让成扬觉得，先前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中秋没多远了，但项枫对未来的约定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这不是要走的人会做的事。
  他想着想着，终于有些放下心来，抬手覆上项枫后脑，搂着他深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