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窗花
作者:狂笑苍生      更新:2022-05-16 23:21      字数:4281
  如月点点头,又道:“那鸟本直立在棺椁上注视着福晋,后来我来了,它便在灵柩前转了圈,然后便落在我的前方,直直的瞧着我。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我觉得它和若迪有关,要么是她的化身,要么就是……”
  “嗯?”
  “说不好,总之看到这鸟我就觉得若迪或许真的是解脱了,真的去了所谓极乐世界?”
  “然后呢?”
  “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你确定不是幻觉?或者是眼花了?”甄氏落出了获悉奇闻异事的听者惯有的表情,“即使都是真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突然有了这个能力是为什么。这事儿我直捉摸不透,为什么在江宁时没有到这里反而有了?你说老天爷到底想干嘛,或者说想让你做什么?”
  “不知道。总之现下我知道若迪很好就是了,她可是直向往围墙之外的生活的,成了鸟可就如愿啦。其他的我没多想,随便吧。”
  如月见甄氏皱起了眉副相当不满的样子,知道她会继续说教。弄不好又要被拉到庙宇道观里去叩头烧香,便推说自己很累要休息,甄氏无奈只得回去。撞鬼,将死之人的灰黑烟雾,彩鱼,蓝色的鸟……天知道之后还会再见到什么。如月靠着门叹了口气。
  转眼已过腊。江宁来信说琅小山等人已坐船北上,按着时日算年前将到北京。这消息多少抵消了如月因若迪去世而悲伤的心情,虽然宝络来不了很是遗憾,但杜嬷嬷和阿隆索的到来还是非常让如月期待的。头之后朱赫也有请她去府里坐坐,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掉了,好在朱赫并没有为难她,大约是压根顾不上吧,如月这样想。
  年底到了。甄氏的应酬也多了,济兰忙于公务,准备过年的事儿都压在如月身上,她在这些年也有了经验,提前也有了准备。见女儿操办的像模像样的甄氏不禁老怀安慰,又见儿子跟乌姜相处融洽更是让她盘算起是不是该再换套大些的房子。说成亲很快就会成亲,成了亲很快又会有孩子。孙子……想到这个甄氏这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叹。岁月催人老。自己穿越来已经几年了,连孩子都要成婚了,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本该轻松的可心点也没轻松,自己的将来又在何方?
  这日甄氏应邀去裕亲王府,见正屋只有西鲁克氏人,牌友们个都不见她心里便是跳,莫不是有事儿?果然,王妃亲热有别有深意的拉着她的手坐下,虚寒问暖了番后,说了段让她差点没呛到的话来:
  “玉洁,有些事儿你可真不该瞒我,你我是什么关系。你既然有了可意的人,就早点说嘛,害我还到处为你留心。”
  甄氏强忍着咳嗽把茶咽了下去,诧异道:“此话从何说起。”
  王妃看着她,用‘我就知道’的语气说道:“还瞒我。唉,说来也是,毕竟是女人,再嫁这种事却也难以启齿。哪会像男人说再娶就再娶,说纳妾就纳妾呢?你又从小跟着汉人长的,到底……”说着她了解似地拍拍甄氏的手,“早就给你说过的,咱们满人家在婚事上没那么矫情也没那么多框框,再嫁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你那先夫实在不是个东西,不为他守着谅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再说了,能嫁个好人,也是为你和孩子们好么。”
  甄氏心里大约有数,只是面上苦笑道:“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还给我掩着做什么,人家都提亲提到我府上来了,你瞧瞧,彩礼什么的都在呢,连媒人都跟着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甄氏的脸这回真的下红了,她难掩激动的握紧了手里的帕子,低下了头。
  王妃看便晓得她定是明白的,又想起昨日的情状,心里暗道:她直不说难道是郎有情妾无意?还是旁的什么?也是,依着她的眼光和家里的财力,莫不是嫌人家门槛低了?王妃试探道:“妹子,可是不愿。若不愿我回了他,谅他不能如何。”
  甄氏忙道:“您还没说是谁呢!”
  王妃奇道:“难道不就是那个钮钴禄凌柱?”
  甄氏心里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当时跟那个男人郑重说过的,如果说服不了自家人那就不用提亲,如果处理不了府里的妾那就不要提亲,如果不能全心之爱自己个再不纳妾那就不用提亲。如今他来提亲,那就是说……可是他真的能守信还只是时的托词呢?甄氏心里很是纠结,长的再像也不是罗臣,他再好也只是个通常意义上的古代男子啊。
  “怎么忽喜忽悲的,我可是听说了你们相识相交的事儿啦。真是缘分大了去了,若你们能成也是桩佳话,凌柱的为人听说是不错的,连王爷也说此人忠厚仁善,从没有什么乌糟的男女事儿,就是放在孩子的心上重点,不过也就个儿子,现下还小,能养亲的。其他都是女儿,早晚要嫁的,嗯,他家的老太太又跟着大儿子过,怎么看都是不错的。虽然,典仪的收入是不怎么高,他家也没旁的收入,我想妹子也不是缺钱的,人嘛,还是得看人品的。是不是?”
  甄氏道:“王妃说的都对。我还是得回去想想。毕竟婚嫁是大事,麒哥儿和月儿都大了,这事我不能个人就决定下来。”
  王妃也不勉强她,又说了会子话甄氏便告辞,见甄氏神无主的样子王妃知她现在正乱着,就没有再挽留,只是心里嘀咕,这要是真成了,再过半年女儿再嫁了人或者儿子娶了媳妇到还是件妙事,这家人赶婚事倒赶得巧。
  甄氏回了家左思右想了番,说起嫁人可不是头回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也是喜欢那人的。可就是觉得不真实。她觉得切被命运安排的太精巧,巧到让人心悸。凌柱的样貌不断在脑海中出现,渐渐的和罗臣重叠,样的深情无限,样的关心呵护,如此怎能让她这个落天涯之人不动容呢?他们私下见过好几回,每次甄氏都是欢喜而回的,这种感觉让她很享受。不过。想到他的某个女儿将会是未来的皇太后,怎么就感到怪怪的,还有那不省事儿的老太太以及总无事生非的亲戚,都将会是闹心的事儿,最要命的是那个穿越来的曼珠,她的存在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条无形的线莫名的让他们连在起,目的总让人忐忑。但又无力违抗。
  下午济兰回来,甄氏把双儿女唤道跟前如实讲述了此事,如月先是吃惊接着就偷偷对她竖了大拇指贼忒兮兮的笑了,济兰很沉稳的听完了话,没露出什么异状。
  “那么母亲意下如何?”他问。
  甄氏道:“我也还在犹豫。凌柱的为人是好的,连我提的几个苛刻条件都应允了足见其诚心。对他……我也是有好感的,觉得是可以托付之人。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考虑,所以想暂缓,至少等到选秀结束,你们的事儿有了结果再说。”
  济兰和如月互相看了看,如月道:“若是明年我们中谁要成亲了,母亲当如何。反之又如何?”
  甄氏道:“若是你们当中谁明年成亲了,我自是不会凑在同年的,传出去实在不是个事儿。即使你们不成亲,我也不想这么急,算是给自己和给他个反悔的机会。毕竟他的女儿不俗,要是成了凤凰。我还真不敢攀高枝儿了呢。”说着她看了眼如月,如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但马上又若无其事起来,甄氏继续道:“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怎么着我这个当娘的最该放在首位的是你们。”说着看着济兰道:“麒哥儿,从小我就没瞒过你什么事儿,现下你也大了,甚至到了说婚论嫁的年纪,我更不想遮掩什么。我是怎样的人你最是清楚,当年你父亲负我害我,老天有眼我侥幸活了下来,从那刻起我就立誓要要好好活下去,从没想着为他守身,这么多年个人是因为没遇到好的。再婚这件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如今遇到了他……虽说夫丧从子……若是将来我决定要嫁他那就是定要嫁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月吃惊的掩住了嘴,济兰也很是动容,这番话绝对是叛经离道!可也的确如甄氏所说,济兰太清楚自家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了。他垂头沉默了半晌才道:“母亲这些年为了操持这个家太苦,付出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如今您想怎么做儿子都会支持。儿子绝不违背母命。”
  甄氏似是没想到儿子答应的如此利索,原本做好争辩打算而摆出的严肃表情下换成了惊愕。如月却是松了口气又扑哧声笑了。
  “好个母命不敢违,在江宁你浪荡江湖的时候怎么不说母命不敢违的话?还不是我行我素,气的母亲直跳脚也没用。反正咱们家向来都是做那些没规矩的事儿的,谁也别嫌谁不合礼数,嗯,我也想好了,要是我嫁了人然后过不下去和离了,你们可别叨叨个没完不让我回来呀。”
  “呸呸,好好的姑娘家还没嫁就说什么和离?!晦不晦气?!”
  “月儿你整日都在瞎想什么呢?”
  见两人都皱眉瞪自己,如月伸伸舌头小声道:“不就是常看的书里的情节么,先做好最坏准备不行么。”
  济兰何等耳力,立即叱责道:“可是太闲了,看得都是什么乌糟的书?”
  如月立刻装柔弱的扑进甄氏怀里道:“娘,看哥哥又凶我。他自己是找到合意的了,站直了不说腰疼的话,谁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想坏点也没错吧。”
  甄氏佯装生气的拍了下她的背,“你啊,怎么就两种性子呢。在外我看还挺知礼的,回家就成了这么惫赖胡闹的样子,真盼着将来有人能管住你,好好磨磨你的性子。不过话说回来……”甄氏看向无奈摇头的济兰,“乌姜前两日来的时候带过来不少礼物,嗯,她给你做的那双鞋子可有试试?”
  见如月奸笑,母亲期盼的样子,济兰有点不自在的咳嗽声道:“嗯,试过了,挺好的。”
  这些日子济兰跟乌姜真的挺好的,而且有越来越好的架势,只是这人相处方式对如月而言太闷了,下棋有什么意思呢,射箭射的多了也很无聊,济兰那些兵法论也就只有乌姜能认真听了,所谓个萝卜个坑,他们还真般配。和之前相比,近期乌姜来的次数增多了,听扎琴意思好像他们的额涅的上层路线走的并不理想,不消说济兰这个备胎显然就成了不错的选择,她自然不会再阻止女儿来琅府玩的。济兰呢,不知道是不是如月的错觉,她觉得自家哥哥看乌姜的眼神比以前更加温柔,而且身上的物件儿从用如月做的变为用乌姜做的了,说实话如月还是有些吃味的,不过也没招儿,这就是男大不中留啊。
  如今见他这副承认“我在恋爱中”的样子,如月想起今日上午去耿府找他们,当见到人独处下棋的身影她立刻识趣的悄然退下去,在寻扎琴的路上她的心里酸溜溜的想:我的春天在哪里呢?
  康熙年的最后个月钦天监算得封印的吉日是,于这日后若大的北京城便从井然有序混乱成锅粥,这是南来的琅家始料未及的。
  京官们在这放肆的节庆里大摆筵宴,互请酬谢,酒楼楚馆开始了最繁忙的个月,以前门为主,京城里主要的道路皆拥挤不堪,车如流水马如龙,夸张到连立足之处皆无。红顶子们忙,流民地痞也忙,在这个时候是他们收获颇丰之际又无人来管,哪有不出来捞笔的道理,故此市肆摊贩们最恨此季。
  年的冬天是多雪的冬,被白雪覆盖的北京没有了往日的黄尘,只剩下味的枯冷和刮不尽的冬风,唯的点缀是愈来愈多的红色灯笼。琅家门前的树早已凋,乌鸦的巢在风中瑟瑟颤动。如月此刻正坐在温暖的屋子里认真剪着窗花,铜茶壶在炉子上咕嘟响着,白色的蒸汽让室内很湿润。她今日穿着竖领出风毛的翠缎斜襟袄,腰身是改过的,并不显得臃肿,身下的红裙边绣着几点黄色的梅,段系着彩头绳的乌黑辫子垂在腰际,印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整个人显得恬静温柔。很快个喜鹊报春做好了,她放下手里剪刀,俏皮的笑了笑,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又瞥了眼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