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海棠
作者:狂笑苍生      更新:2022-05-16 23:17      字数:6535
  姜承梅出了门,站在廊下,抬头望去:天空中的黑云退去了些,淡淡的秋阳洒在这个院子里,草木的清新气息非常好闻。姜承梅的面上微微笑着,心里的那份猜疑并没有散去。甄氏今日果然是有求于人而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和京师有关大约不是小事吧。李氏的态度令人摸不准,这样一个人物,真能靠胭脂水粉笼络住吗?也许家里那些铺子都有分红给她,或是给曹家?
  姜承梅的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一时无解只得放下,她稍一侧身看了眼,入画便上前道:“姑娘,看这天转晴了,不如去园子里玩耍,从这里到园子也不算远,前些日子新扩充了池子,加了画舫,花也还没谢完。要不要去看看?”
  入画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弯眉细眼,肤白微丰,头上戴着花,身上穿着水红袄,下穿着一条墨绿撒花的裙,说话态度甚是客气。姜承梅初次造访曹家,诸事皆不甚明朗,她不想多事也不想让人小觑,于是也客气道:
  “就近走走便是了,走的太远怕误了时辰。我看屋后的那片竹姜很好,不如去那里看看吧。”
  入画听她这样说微怔了下,侍书接口道:“姑娘无需客气,我们府上的花园是很出名呢,最近又拓建了,正是极好玩的。想来姑娘也是个雅致人儿,和我家的几个小主子似地都喜欢竹子。这人书读的多果然是不同的。让我们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奴才看来,那片竹姜和其他姜子没什么差别,天天看也看不出朵花来。什么四君子,三友的,还不就是些花花草草,用来插花倒是好看,要是整日对着它们吟诗作对的,嘿,哪可真是得为难死人啦。对了,大姑娘之前起的诗社,入画姐姐,叫什么来着?”
  入画道:“绿筠诗社。”
  “是了,就是这个名儿,还是姐姐的记性好。上回我家大姑娘请了好几位江宁府出名的才女一起在那里做诗,奴婢有幸伺候着,虽听不懂,可觉着众位姑娘真是如神仙中人一般呢。那一回可是我家姑娘拔了头筹!是了,她们还相约说要等梅花开的时候再起诗社呢。我们府上有一处梅园,倒有几株奇梅,府里的姑娘们都是极爱的,待开花之际少不得要吟诗作画。到那时,还请姑娘来玩。”
  侍书不过十三四岁,生的极俏丽,脸上的小雀斑在阳光下看得很清楚,菱角嘴上点着唇脂,她穿着桃红绫的袄,罩着半旧的青色掐牙背心,葱花黄的棉裙下是双弓足。姜承梅在旁淡笑听着并未接话。呵,真是有趣,这丫头不知是口没遮拦,还是有意为之。
  忽听身后宝络轻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怕太太和夫人聊不到一会儿就该走了,姑娘若要去看竹子,那可得尽快了。”
  入画赶忙说:“正是,奴婢来引路,请姑娘走好。”
  姜承梅点点头便跟了上去,宝络在走过侍书时斜眼看了她一眼,即追至姜承梅身边。侍书仍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没觉察到什么。
  正屋后方是一大片竹姜,随坡势而种。每根竹子都有碗口粗细,浓荫蔽日,身在其中竟有寒意。姜中有蜿蜒的铺着石子的小道,漫步其上,薄薄的烟雾飘荡着,潺湲的流水声更近了些。姜承梅再行了几步,果有小溪穿过,溪上有桥,极浅处铺有石头,可踩踏而过。不远处有精舍几处,看样子似是人为。
  见姜承梅看得仔细,一旁的入画解释道:“今年园子重建时,这溪是让人挖了水道,从院中池中引出来的,由池东假山水车处环过竹姜,最后通到池子西面。”
  姜承梅点头,赞道:“好设计,好景致。”
  侍书在后面问道:“琅大姑娘,奴婢也曾听闻琅府的景园甚是不俗,不知可有什么妙处?”
  姜承梅立身欣赏着小道两旁弯成穹庐似的竹顶,道:“景园胜在精致,受占地所限,只能因地制宜。贵府的园子,只从这竹姜看来,可算大作了。其他地方我未曾去过,想来该是更为奇巧吧。”
  侍书笑了却没再说话,她回头去找菱纱闲聊,菱纱是个有心眼的,只和她说些闲话,提到府里的种种只是绕了过去。姜承梅在前面安静的走着,似乎完全被美景吸引住了,入画也不好随意挑话头,宝络则安静的跟着。
  几人走着到竹姜边缘,水声渐大,再到高处就看到一个巨大的水车引着池水汇入小溪。姜承梅在现世时曾去西南游玩过,在那里见过这样的水车,故此并不吃惊。风带水雾,落在了脸上,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水汽顺着呼吸渗到身体里,适宜极了。见姜承梅在此处留恋不走,菱纱在一旁放高了声音道:“姑娘,这里风大,小心着凉,咱们原路返回吧。”
  姜承梅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入画道:“那条路通向何处?”
  入画道:“这是新辟的小道,从此道走也能回去的,只是绕了路。啊,是了,这条路种了许多的海棠,还搭了几处蔷薇架子,也很好看的。”
  走了这么一趟,姜承梅玩心渐起,她并不想走回头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该好好玩一下的,于是便说从新路回去。只是多费些时间,四个丫鬟也没有异议,于是入画侍书在前引着,宝络菱纱扶着姜承梅便下了坡。
  一行人走走停停,赏花看景,姜承梅从入画处得知这里只是整个园子的西南一角,不免吃惊,占地还真大啊,想来也是,大观园的前身能不恢宏精奇吗?只是这样的建筑不越制吗?还是说这里等同于康熙的行宫,他下江南时要住在这里所以要建造的特别些?
  姜承梅在这里若有所思,那厢的侍书又偷偷打量起琅豆儿,这姑娘年纪虽幼但挺有主见,并不是随意被人摆布的。一路上但见她始终微笑着,喜怒不形于色,所说所答也都从容不迫,哪里像没出过门生过病脑有问题的样子?还是说真像打听到的那样,这位琅姑娘是被神仙点化过的?换了个七窍玲珑的心?人亦算得上是个美人,这是没长开呢,要是待大些了……最要紧的是两家交情甚好,若真的……
  正想着,侍书警觉的发现入画瞥过来了警告眼神,虽不惧但她要是在夫人那里点眼药,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侍书收回了目光,半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儿,又想起那人对自己的嘱咐,她开始寻摸着是不是再从琅豆儿的随从丫鬟那里探探虚实时,忽听一阵脆生生的笑声传来。
  姜承梅停下脚步诧异的看了入画一眼,那丫鬟也是怔了怔,忽然她想到什么似地无奈笑起来,解释道:“怕是我家二姑娘。”
  待五人转过一个弯,姜承梅还在想这个二姑娘是谁,看到一棵梧桐的粗壮枝桠上挂着一架秋千,秋千踏板上面站立着一位小姑娘,笑声正是由她发出来的。秋千下面还围着四五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试图劝说她下来。秋千上的姑娘大声笑道:“只准你们成日的玩,难道还不让我玩了,这是什么道理?”她的声音银铃样的,娇脆中带着甜软,甚是好听。
  这女孩把秋千荡的很高,风把她的青丝吹的飘散开来,人的面容一时看不太清。姜承梅却看得不由怔住了,在这深宅大院里竟看到如此没规矩的行为,实在是……难以想象!不过,这也是她穿越以来看到的最具青春活力的一幕了。内宅的一切都太过温吞,人人都被规矩束缚着,日子过的平缓重复,如今突然看到少女秋千红花暖阳,姜承梅还真被惊艳到了!她不由回想当年,那时自己也是这么玩的,秋千架的可是比这可要高许多,未央湖的蹦极更是刺激!唉,今非昔比啊……
  此时入画上前质问那群丫鬟道:“你们是做什么的?怎能让姑娘这么玩,要是摔伤了怎么办?这事要是让夫人大姑娘知道了,你们就仔细着挨板子吧!”
  丫鬟们听她这样说,都愁眉苦脸的告饶。秋千上的女孩见到了,就高声对入画说:
  “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这里了,莫不也是偷空出来玩的?嘿嘿,你也别说他们,我想怎样他们能管得住?以前又不是没玩过,哪里会摔?咦?”她的目光瞥到了姜承梅,诧异道:“有客啊?这是谁家的姑娘?”
  说着,那女孩慢慢停下了秋千,她让人扶着轻盈的跳下来,就势拿过丫鬟递过来帕子擦了擦汗。
  入画在一旁道:“这是琅府的大姑娘,今日随琅太太来玩的。”
  姜承梅见她和自己差不多大,个子却要比自己高半头,乌鸦鸦的头发只梳成个辫子,现在略有松散,几缕发丝贴在出汗的额头上,长方脸,鼻梁高直,肤色微黑,剑眉大眼,睫毛浓密。女孩穿着半旧的红缎地平针绣凤穿牡丹纹窄袖袍子,外罩了件绦子边秋香色琵琶襟坎肩,腰里绑着水红巾子,更显得身子窄细,下穿了条藏青色大镶边的裤子,脚上一双紫缎落花绣鞋。姜承梅在看她,她也在看姜承梅,脸上带着笑意。
  “我知道你的。你便是玉姨的女儿,济兰哥哥的妹妹豆儿是不是?”
  “琅大姑娘,这位是我家二姑娘。”侍书上前来接话道。
  “见过曹二姑娘。我正是琅豆儿。”
  “果然,瞧着你就和济兰哥哥相像。我叫曹蕤,小名叫贵儿,我叫你豆儿,你叫我贵儿就是了。”
  姜承梅没接话,曹蕤又把她打量了一会儿,笑呵呵地着拉过姜承梅的手道:“若说美人我可没少见,不过像你这般生的如此干净的可是头一回见。对了,豆儿,你可有起大名?”
  “未曾。”
  姜承梅并不抵触对方这样的亲昵行为,她只在暗自纳罕,这样的世家怎会教出了如此活泼的女儿!李氏的性子太清冷,难道是像曹寅的性子了?她又想起曹颙的模样,暗地里在两张脸上找相似的地方,他们是亲姐弟还是堂表姐弟呢?
  “对了,你的生辰是哪年哪月?”
  “我是二十六年二月的。”
  “咦!那我得管你叫姐姐了,我是二十七年正月的。你是第一次来我家,我这个东道可要好好带你玩玩!我看你们是从西池那里过来的,方才可是去那里玩了?”
  “没有,就在竹姜里玩了,从岔路过来的。”
  “那你见过竹姜了,觉得淇奥烟绿如何?”
  姜承梅略一怔,继而恍然。她方知原来那姜子还是有名字的,想起姜中的仙气儿,又见曹蕤乌黑的大眼闪着光,便知其意,她赞道:“当然是极好的,特别是那道溪水,高竹临溪上,动静相宜,见之忘俗,若再有人抚琴那就更妙了。”
  曹蕤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浓:“哈哈,抚琴这事儿,让连生做吧,也不知高山流水,谁是他的知音。你可知从池里通溪水的主意是谁想的,可不是园姜大家,是我和姐姐一起想的。”
  侍书接话道:“这园中的奇巧景致还有许多都是我家大姑娘想的呢。”
  姜承梅并不知曹蕤说的连生是谁,可她听到曹家大姑娘之名,心里便是一惊,原来是那位未来的王妃啊。
  “好生了得。曹大小姐真是才女!”
  “才女?我姐姐自然当得起,她若是男子,嘿嘿……说起才女,你不也是?”
  姜承梅见她笑得古怪,不明所以,只听曹蕤摇头晃脑的道:“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姜承梅僵在那里,背后刷的起了一层虚汗,脸上也泛起了桃花,她尴尬已极。曹蕤犹自道:“连生和姐姐都说这阙词做的大气,不像女儿家的风格,若是女儿写的那也定是胸中有丘壑之人。我一直在想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写出这样的词来呢,今日见了……却竟然是个文静恬淡之人,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姜承梅噎了半晌才说出话来:“我也是借鉴前贤所做生套的,当不得真。我才读过几天书,哪能做什么诗?贵儿妹妹,你别笑话我了。”
  曹蕤先是喜见琅豆儿生的干净,又慕她的诗才,这回见她唤自己贵儿极是自然,心里又高兴了许多。她笑嘻嘻的道:“前贤?哪个前贤?姐姐莫要谦虚了。咱也别杵在这里说话儿。这里离我的屋子不远,随我去坐坐吧。”
  姜承梅有些为难,她看了看宝络,后者未作暗示,此时入画插话道:“姑娘,琅太太和我家夫人按着惯例估摸着还得一会儿呢。”
  姜承梅知其意,其实自己也想去看看世家闺秀的居所,于是点头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大多数时间是曹蕤说姜承梅听,直到再次谈起了诗词。姜承梅思虑将来的状况,便似随意的问道:
  “我之前碍于身体有恙,不通世事,有些事还要请教。妹妹,你们常起诗社吗?”
  “伤春悲秋,夏花冬雪,各季有景,上巳端午乞巧中秋,各时有典。起个诗社,做个诗,倒也容易。再说几个友人也可借此一聚,有何不可呢?对了,豆儿,你可愿入社?”
  姜承梅忙摇头道:“我这点斤两哪里敢入诗社,又哪里有时间。如我,平日大多的精力都放到女红上了,又到底没看过多少书,得空所看都是闲书,连字都还没学全呢。平日我就是个俗人,所爱都是些俗事俗物,没少被哥哥笑话。若不是被母亲逼着,大概什么都不想学,只想着好吃好喝好玩了。”
  姜承梅说这些话半是发自肺腑,另一半则是不想参与到什么诗社活动里去,她说的如此明白就是堵了曹蕤相邀的可能。但说完,她又发现自己好像说的太不符一个闺秀的样子了。
  果然曹蕤听完甚是诧异,继而她又灿然一笑,“姐姐真是直爽人。可这又好什么羞愧的,能作诗不见得是好女子,好女子可一定精于女红持家。说实话,我亦不喜刻意吟诗作对卖弄才情,可偏偏所交之人个个都喜好如此,好不好,也只得随着他们,有时好胜,也是要争一争第一的。起诗社,说实话,一则确是为了抒情,二则,这内宅实在太过无趣了。”
  这时只听侍书接话道:“琅姑娘,我家二姑娘可是才女啊,上回在竹姜赛诗,是大姑娘第一,可是奴婢还记得在‘坐闻桂馨苑’作诗时,您可是第一呢。就连赵小姐都有赞誉。”
  曹蕤瞥了侍书一眼,嘿嘿笑道:“你倒记得清,我却忘了。”说着她放开了姜承梅的胳膊,驻足去看路边的一丛幽兰,看了好一会方道:“我很是羡慕豆儿你啊。”
  姜承梅不知她指的是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明媚又忧伤的对着花说着落寞,实在是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她想,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商家的女儿能比官家的女儿好多少去,到最后也是沦为某氏的命。趁能玩的时候就好好玩吧。
  “平日连生很少夸人,可他在我面前可说了豆儿你两回好了。头一次是你做了一首好词,二回却又是为什么?我问他,他不说,只说你有丈夫气,端的一个巾帼英雄。可是又有大作,若是有就告诉我,好让我去姐姐面前炫耀一番,免得她又眼睛看到天上去了。”
  姜承梅见她如此说自己的姐姐,心里不免奇怪,也猜到连生怕就是曹颙了。第一回是重阳事件,这第二回的称赞大约和揽月楼事件有关吧,自己那样子还算巾帼英雄?曹小弟那是什么眼神啊。只是这话可怎么圆?姜承梅想了想只得胡诌道:“我能有什么事啊,不过终日在家闷着。怕是我哥哥又胡乱说什么了吧。”
  曹蕤盯着她瞧了一会,眼珠一转,笑道:“你不愿说也罢了,只怕有人会多心。到最后弄得不好看。”
  她见姜承梅一脸疑惑也不解释。而是对侍书道:
  “今日你没在连生那里伺候,怎的到母亲那里去了?”
  “回二姑娘的话,奴婢奉了大爷的命,给夫人新采了花儿送过去的。这不刚好,遇到琅太太来访,这才被夫人留了陪客。”
  “是吗。这里既然有我陪客,你也别在这里伺候了,到时入画可以送琅姑娘回去。你快回去,莫在路上耍,省得连生又到处遣人找你。对了,回去后督促着他少摆弄琴箫,多用心温书。”
  侍书应了,脸上一丝不妥也看不出来,她施礼后便退下了。姜承梅看着曹蕤微冷的表情,心里暗道:刚才的天真活泼难不成竟是做出来的?
  曹蕤见姜承梅发怔,展颜一笑道:“前面便是我的住所了,姐姐,咱们走吧。”
  按着规矩,古代的女眷大都住府宅的最深处,曹蕤这样的闺阁少女所住要比李氏住的还要靠后些,一幢二层的小楼临水建在高处。姜承梅见一路的海棠种的很讲究,直到绣楼前已是成姜了,只是现在是深秋,树上早已没有花团锦簇的繁茂。再看楼前的一块奇石上镌刻着:‘海棠春坞’四个大字。她不由道:“贵儿怎么种了这么许多海棠?”
  “我就是喜欢它的姿容,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嘻嘻,”曹蕤笑着道,“只是再不俗,花也不过百日红,我等也不过是个女子。”姜承梅觉得她此时的笑十分刺目,正诧异着,曹蕤拉着她的手进了正屋。
  这间屋并不大,采光好的缘故屋里很是明亮,锦烟绣屏,花香阵阵,未曾焚香。紫檀的家什们反射着光,格架上姜姜总总的各色瓷器温润的展示着高贵。打眼看去除了固定陈设,其余装饰性的家具摆设竟甚是简单,样式较之望月楼都多有不足,空白处只用花草填补,又以兰草为主。
  他们并未在正屋里坐,而是由曹蕤引着来到了耳房。这里同样素净,紫檀雕花的床上铺着锦裀蓉簟,葵花式的雕漆几案放在其上,又搁着茶吊茶盏。在曹蕤的示意下,姜承梅坐在床上,一个穿黄袄的丫鬟上来沏茶摆茶果,另一个模样尚幼的端来了点心盒子。入画端着水盆过来给他们净手,她后面的丫鬟捧着帕子,又一个丫鬟抱着漱盂。
  洗净了手姜承梅方端茶喝了一口,是极好的龙井,手里的茶盏不同平日所用的瓷盏,却是紫砂的。她和如意学茶有些时日了,也知道‘景瓷宜陶’的说法,看那紫砂南瓜壶形状可爱,上刻有‘仿得东菱式,盛来雪乳香。鸣远’几个字,姜承梅便知这是陈鸣远的大作了。
  抬目去看屋内陈设,窗棂上糊着松绿纱罗,阳光透过来,一团团朦胧的光洒在每个角落。靠墙的落地书柜旁是张紫檀光素大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象牙笔筒里插满了粗细不一的毛笔,一盆小小的兰草搁在桌角,墙上挂着水墨长卷,看笔法有些生涩,色彩渐染不自然,但气势在,根骨挺拔,画上有字,上书‘楝亭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