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姑娘来了
作者:狂笑苍生      更新:2022-05-16 23:17      字数:10174
  这一日,姜承梅又提着汤水去看望哥哥,她没让丫鬟通传,只让鸦九陪着进了里屋,挑帘进来,只见济兰单穿着一裹圆,身上披着外衣半坐在床上看书,姜承梅眼神好,看得清楚那书是《孙子兵法》,鸦九轻轻喊了声:
  “大爷,姑娘来了。”
  济兰这才抬头,见到妹妹便微笑起来,姜承梅笑嘻嘻的打趣他道:
  “琅大将军,好用功。”
  济兰一笑问道:“今儿来的到早,很闲?那午饭就在这里用吧。”
  姜承梅脱了披风递给鸦九道:“手伤了,都让我休息呢,其实早就好了。”
  宝络把食盒放到桌上,插话道:“姑娘的性子大爷还不清楚?哪里有闲的时候,这不偷偷下了厨给大爷熬了汤呢。”
  济兰讶异道:“妹妹做的?”
  姜承梅颇不好意思道:“其实不算是我做的,只是帮了个手,还是杜嬷嬷做的多。嗯,这可是广东那里地道的用老火汤煨出来药膳,今儿上午就在灶上炖着了,可香着呢。哥哥你尝尝?”
  济兰看宝络从食盒里拿出了四菜一汤,都是精巧的菜色,笋菇腐皮卷、金陵三草、野鸡瓜齑、面筋豆腐,饭是碧粳米做的,这些都是济兰平素爱吃的,他心里一暖道:
  “妹妹,劳你费心了。”
  鸦九笑道:“姑娘真真是个慧心的,我那个表舅母昨儿还给我说,没见过姑娘这样有孝心又对下人和气的主子呢,上回按着姑娘所说做的面真是好吃,又津道又爽口,做法也不难,难为姑娘怎么想到的。”
  姜承梅只是笑也不接话,心里暗道:那可是正宗关中面皮哦,要是有油泼辣子就更好了!
  刚落座便有丫鬟传太太来看望大爷了,姜承梅心里咯噔一下,自从那日甄氏发火后她便觉着当家人的情绪不对,看自己的眼神也古古怪怪的,于是总有那么点怕见到她。当姜承梅见到了恢复丽人打扮的女皇带着一干随扈驾临,她不自觉的就装起了纯,小意的吃饭小意的说话,很有大家闺秀的做派,她并没有错过甄氏见到自己在这里时的讶异,以及看到满桌饭菜时的微妙表情。不过,貌似甄氏心情不错,今日她对姜承梅还是很和颜悦色的,只是在最后发了话:
  “豆姐儿,筷子使得挺好的,看来手大好了。那么明日便继续修女红吧,旁的一并开始。”
  从济兰住处出来,姜承梅径自回到望月楼。菱纱见主子一下午的神色都不好便悄问缘由,宝络道:“姑娘又要忙了,怕是再没机会玩啦,哪能高兴的起来?”姜承梅也不解释,只是坐在书桌前发呆,戴诺前几日遣人送给‘甄嘉’的皮毛华丽的鹦鹉在一旁喳喳叫道:“给爷笑一个啦,给爷笑一个啦!”
  姜承梅见鸟思人,又想起怜香惜玉的某人真的亲自送给易家兄弟数百两银子和诸多物事的行径,他态度之诚恳居然换得这对江湖兄弟的承诺:他日若有事定当相助。姜承梅黑线的思索着那人到底是傻的还是聪明的,她笑着摇摇头对伶牙俐齿的鸟翻了个白眼,鹦鹉不解其意的犹自叫着,菱纱有眼力界的忙把鸟笼子提走了。望月楼里就数这丫头跟着鸟的关系最好,其他人也就是逗逗,照料什么的全是菱纱的事儿,几日下来她可是知道姑娘心里若烦可会去拔鸟毛的!
  宝络好笑的看菱纱惶恐的提鸟出去,她端来水盆来给小主子净面。姜承梅洗手时注意到宝络手腕上新换的金镯子,做工考究成色不错,金丝镂空纽成花藤状,还嵌着几粒小珍珠,并不是寻常之物,她随口道:
  “镯子挺好看的,在苏州府买的?”宝络“嗯”了一声,姜承梅抬头时看到这姑娘的脸有点红神色有些奇怪便问:“怎么?”
  宝络欲言又止,略有些扭捏道:“没什么,姑娘一会儿就睡吗?”
  姜承梅摇头:“不,我写点东西再睡。”
  宝络知她最近每晚都会写字,再不多说什么,把灯挑亮端上来茶水就退下了。
  书房无人,姜承梅起身从书格的一个带锁抽屉里拿出了一本论语,她回座把书放好,翻开几页后是一张空白页,次页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2015年7月30日,我穿越了。写的是简体字,从左往右看。此后所记都是她这些日子经历之事,中英文夹杂着来写。她在左边写字,右边配图,这些图有工笔的有兼工代写的也有素描的。现世她的理想是做画家,没想到这美好的想在这世竟落了个不见天日。
  要不要做记录,这让姜承梅犹豫了许久,最终她觉得被发现的几率不大,即使发现了能看懂的几率几乎为零,如果不记下这么多彩多姿的生活,那是多么的可惜啊。
  姜承梅认真的翻阅着,自觉工笔画的水平提高了不少,托家里那些原版大作之福啊。她满意的看着昨天才画出来的顾白衣上身肖像图,以及济兰战易家兄弟的速写,不觉又想起几日来从济兰处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轻轻自语道:
  “帅哥,要是穿来的是沈欣然,估计你们就被yy的尸骨无存了。”她嘿嘿笑了几声,又道:“古代的洗澡堂是什么样的呢?”
  姜承梅说这话是因为想起济兰与顾白衣的初识地点,每回想起都觉得还真是有够喜剧的!那是济兰十一岁那年,男孩儿和同窗请来的帮手切磋过后,虽获胜可被弄得全身污秽,他怕母亲训斥不敢回府,于是就去了江宁最好的公共浴池,在这里济兰遇到了被伏击的顾白衣。性格使然,他自然出手了,结果却是差点帮了倒忙,人家设的局要引内奸的,不过顾白衣到底是承了济兰同学的情,在讽刺了半天后还是说了个谢字的。
  事隔两年也就是在中秋后,济兰去海宁观潮遇到了去伏击别人遭到反伏击的顾白衣,这回是真帮了忙的,顾大当家虽然刻薄但还是请少年喝了答谢酒。二人夜游了太湖,交流了习武心得,聊天的结果居然是:顾白衣和济兰的师傅是旧识。有了渊源这交情就不一般了,虽然差了十来岁,称兄道弟满古怪的,不过江湖人嘛,可以理解。
  在言谈间姜承梅看得出济兰对顾白衣的武艺是极为推崇,对其仰慕之情不在那个传说中的师傅之下,也难怪呢,即使是姜承梅这个现代人在知道了顾白衣的工种后,也是崇拜的很!
  话说这明清两代政府都依靠京杭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几百年间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生出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专有名词曰“漕规”。这个“漕规”不知养肥了多少官员,不知害了多少靠河吃饭的小户,滋生出了收保护费的“漕口”,自然也诞生了维护船工利益的帮派。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总体来说,利来利往,你争我夺的结局大都造成民怨。漕运的期限和漕粮的质量到受影响,朝廷深恨漕规,治理漕运不是一天两天了,仍没有有效方法,由此可见地方势力之强大。
  这位顾云顾白衣便是江苏二十一个码头‘工会’首席——江淮四的当家人,康熙年间还没有所谓漕帮,但已有这种性质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漕帮雏形了,漕船上从押运的小武官到水手,饱受逢关过闸官员的盘剥和当地黑恶势力的欺凌。这时便需要有人出头,除了走关系出银子打点,更时时需要动手以命相搏,所以组织里除了船工还有能出谋划策的读书人以及江湖人,顾云能在不到三十的年纪坐上当家位置可见其能力。
  姜承梅是对顾云其人甚是佩服,不过,她认为此人实乃枭雄,可远观不可亲近,琅济兰你可千万别成为顾白衣第二啊,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武艺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才练就的,您哪,还是往仕途上奔的好。
  翻过这页,纸上大大的写着三个字:甘凤池?!对于吕四娘她师傅姜承梅在现世多有耳闻,和顾白衣齐名,武艺定是了得!她依稀记得这位主子是反清复明的,一个大侠的光辉形象便出现在脑海里,她撇了撇嘴想起那些个离奇小说了,暗思:吕姑娘到底杀没杀雍正?又到底有没有和雍正谈恋爱呢?想到这里她就手磨起了墨,拿笔沾墨花痴了半晌,画了个颇有日本漫画风的剑眉星目的淸装男子形象,在那里做冷酷腹黑状,她在一旁小小的写着:四四?
  姜承梅嘿嘿笑了一会儿,慢慢的又敛了笑:过了年就十一岁了,这将来可怎么办?嫁人这桩大事不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甄氏对女儿很好,但按着她的爱钱程度也保不准见财忘情!上回这位主母说的那句话很对,这时代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她绝对认同!没有权势做依靠唯有在经济上能有主动权才会有底气,可就靠着每月的例银那是远远不够的,嫁妆……嫁妆那可是越花越少的,再若看不住,真不知给谁白白做嫁妆了。又一想到将来要和一堆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姜承梅长叹了口气,无力感油然而生。
  之后的数日江宁一直在下雨,秋意已经很明显了。这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姜承梅在景园转了两圈,便和几个在丫鬟在廊前玩起了毽子。琅豆儿的身体素质真不怎么的,要不是姜承梅这段日子着意的锻炼估摸着在这季节里定是要病倒的。
  琅府的女孩子们大都缠足,少数几个天足姑娘因被人取笑就自成一个小团体,他们平日里闲着了不是编花打络子就是踢毽,为首的就是以灵巧出名的华铤。而作为从小学到高中的历届的三跳冠军,姜承梅踢个毽子自是不成问题的,装拙了几回后,她就后来赶上,很快击败了府里的大小丫鬟,踢法花样之繁多连原冠军华铤看了都大赞。
  这会儿姜承梅正提着裙角踢到兴头上,一旁的丫鬟们还大声数着数,忽见璎珞匆匆忙忙跑来传话,说是有客到,太太让姑娘去内厅。姜承梅玩了个花活儿,单手接住毽子又抛给一旁的丫鬟,没多问便披上披风和璎珞一道去了。她心里奇怪这几个月都没见有什么访客,不知这回来的是谁,有什么事?一问璎珞只说是张府的太太来了。
  姜承梅先回了望月楼换了衣物,让宝络重新梳了头,在此期间宝络给姜承梅细说了这位张太太的来路。张府黄氏是江宁茶商张简之的妾,今年年头张简之嫡妻卢氏病故,黄氏上了位抬成了妻。这张家在黄氏进府前已中落,老太爷一死兄弟们就势分了家,排行老四的张简之除分得了千亩良田一幢宅子便再没什么了,张家这些年看上去还算富裕,内里其实已空了。而琅张两家的交情源于琅家的机坊是租借张家的,当时甄氏是寡妇和张简之不好见面,就和太太卢氏谈的价,与黄氏也见过几次面。
  宝络又说黄氏此次大约会带她的女儿们过来,长女茜娘是卢氏所出,已和杭州知府庶子定了亲,次女萝娘是黄氏所出,年方十三,三小姐芩娘乃妾室王氏所出,比姜承梅小一岁。张家还有兄弟五人,嫡出的二人,庶出的三人,萝娘有位亲弟弟叫张琪,今年九岁。
  姜承梅见宝络不停嘴的说,颇感诧异,难不成这次来访有什么说头?宝络见姑娘一脸茫然,暗叹一声小声的道:“姑娘,张太太这次来,不是为了大爷,就是为了姑娘。”
  姜承梅反应了半天才恍然,原来是相亲来的!!她犯了膈应,脸上就显出几分不自然来,宝络见她这样不由好笑,凑在她耳边道:“太太是个心里有数的。”
  姜承梅听过脸一红,暗恨自己怎么如此经不住事儿,二十岁的人了,竟不及宝络这么个小姑娘。她镇定下来想了想便问了张府三姐妹的性情来,然后又让宝络备了三份礼,待准备完姜承梅留下菱纱,又安排着一众丫鬟跟随着,一路人马便浩浩荡荡往内厅去了。
  待姜承梅来到内厅,只见迎面的罗汉床上坐着两位女子,一身素色打扮的是甄氏,另一位则是华服盛装。这妇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微有发福,厚粉扑面,描眉画眼,点着樱桃唇,梳着牡丹头,满头珠翠,上穿镶粉色边饰的黄缎褂,外着黑色大云头背心,戴着黄金项圈,大红马面裙,裙边镶有黑色绣花栏干,脚穿红色绣花弓鞋,十足时下贵妇流行打扮。但恕姜承梅欣赏不能,这红白分明的脸是清装剧?还是能剧?
  见女儿进来,甄氏微笑着招手让她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张府的太太,快见礼。张太太,这是小女豆姐儿。”
  姜承梅笑不露齿的盈盈下拜,细声细气道:“见过张太太。”
  自打姜承梅进来黄氏就在打量琅府的大姑娘,见她虽年幼形容不足,生却的极干净,五官端正又是雪肤乌发,待大了样貌应是不差的。黄氏又仔细看了琅豆儿的穿戴打扮,只见她双髻垂髫,戴着两朵颤巍巍的金蝴蝶,穿了件珊瑚红团花缂丝夹袄,领口是个金纽扣红线坠着白玉雕的玉兰,下着盘金彩绣的细褶裙,挂金锁系宫绦,翡翠镯白玉佩,很是富贵。若说美中不足就是这姑娘不是缠足,之前又有痴病也不知好没好利索以后会不会再犯,她心中飞快思量着,面子上则挂着赞叹的表情,语气热情道:“哎呦,真真是好容貌,不愧是琅太太的嫡女,啧啧,到底是大家出身,看这气度,哪里是我家这几个能比的。琅大姑娘日后可要来我们府上玩呐,哦,对了,这几个是我家的姑娘。”
  姜承梅一进来便看到屋里坐着三个姑娘,这时她才随张太太过去仔细端详起她们来,那几个姑娘在她进来时便已起身。为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素装少女,眉若新月,凤眼含情,神态祥和,端的一个温柔女子,见姜承梅看自己她浅浅一笑,姜承梅见她的装扮便知这位就是嫡女茜娘了。正想同她说话,只听另一位少女朗声道:
  “豆儿妹妹,我是萝娘,今儿初次见妹妹,没什么好送的,这两块金元宝就送妹妹做见面礼吧。”
  姜承梅听得一怔,这位萝娘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红装,披金戴银的,煞是鲜艳,虽年少也是浓妆重彩的涂了一脸,底子算是个小美人,可惜这妆容让她看上去大了好几岁,出手这么‘大’,是在显富么?姜承梅见她要往自己手里塞金元宝,便侧身一让,微笑道:
  “怎好要姐姐的东西,姐姐是客妹妹是东道,自是该妹妹送姐姐见面礼才是,请快收了。”
  说着早有准备的宝络上前给每人敬上一样礼物,给茜娘的是一把象牙雕的小扇子,给萝娘的是一对儿翡翠镯子,给芩娘的则是一对儿玛瑙耳坠。
  黄氏见状忙说客气又责怪女儿无礼,神色可是透着满意,甄氏侧目看了一眼姜承梅,见她一改往日的跳脱,很是端庄得体,便暗自点头。待张家姐妹们接过了礼物,甄氏拉过黄氏道:
  “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吧,咱们姐俩可得安安静静的说话才是。”
  黄氏也说是,姜承梅便邀请道:“几位姐姐若不嫌弃,就随我去玩可好?”张家姐妹自是应允。姜承梅本想带她们去景园散散步的,幸好及时想起自家两位哥哥在那里读书,于是她转了个弯,带着张家姐妹来到望月楼。
  “这就是妹妹的绣阁?”望月楼外萝娘颇是羡慕的问道,也许是太惊讶了,她的声音挑高了许多,显得很是尖锐。姜承梅淑女的微笑道:
  “才搬过来几个月,之前一直和母亲住的。”
  “是了!你以前是……呃……身体不太好。”
  “是啊。”姜承梅温柔的笑着,她已看到萝娘被茜娘瞪了一眼,那张打了粉的脸也透出了红,于是打圆场道:“我以前有恙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事,几位姐姐快请进,起风了,屋外冷。”
  待她们进来,便有璎珞端来茶果,菱纱沏茶,小丫鬟们接过披风安静的退下。张茜娘打量着这间屋子,装饰华丽,富贵满堂,熏笼飘着烟,沉香的气息氤氲低回,这个味道她很熟悉,是母亲最爱的江南李主帐中香,琅家水粉店出产的,效仿古名的新制香料,价格极高,平日母亲是舍不得用的,只有父亲留宿时才用。这琅家果然是商家新贵,阔气的很呢!她不禁想起自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境况,心里不由一酸,忙端茶遮掩情绪,喝了一口,发现不是常吃的绿茶而是极好的普洱,不由赞道:“真是好茶。”
  姜承梅道:“也不是我爱喝,这是给我哥哥备的,只是近日天愈发凉了,喝普洱不伤胃,茜姐姐若爱,我叫人给你带些。”
  茜娘忙推辞道:“这怎么好,哪有第一次来就再三收礼的,平日我也不喝普洱。”
  姜承梅随口问道:“姐姐平日喝什么?若喝不惯就换了。”
  “不用了,这已是很好了。”
  萝娘插话道:“我这姐姐喝茶最是挑剔,不是雀舌明前不饮,不是虎跑花露不用,从来不饮其他茶。今日倒是奇了,怎赞上普洱了?”
  茜娘品了口茶道:“人分三六九等,茶也如是,谁说普洱就没有极品了?世人都说龙井六安雅致,可为何极品普洱在京师的价竟是金子的两倍?一是少,二是宫里贵人喜欢,人人跟风。三就是味好养身。何况,这夏饮龙井,冬饮普洱,妹妹没听说过吗?再观豆儿妹妹这茶,其色金红,其味醇厚,定是贡品陈普,千金求而不得,这等香茗难道不值我说个好?”
  萝娘咬着唇绞着帕子说不出话来,姜承梅只得又打圆场:“萝姐姐,这糕是我家自己做的,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萝娘勉强一笑,掂了一块尝了口,果然香甜可口,她素不爱吃甜的也吃完了一块,便赞了几句好话,没想到一侧头就看到芩娘一块接一块吃的香。这让萝娘顿觉失了颜面,她开口就讽刺道:“芩妹妹,可是好吃?要不要让豆姐儿包起来给你带走?只怕带回去了要挨姨娘的板子吧?”
  芩娘听她这样说手里的糕不知是送到嘴里还是放回去,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萝娘,萝娘一向最见不得这个妹妹的呆样,心中暗道果然是娼门贱妇生的,半点扶不上台面!现下只觉她蠢肥无比,丢了自己的面子,不由冷哼一声,芩娘求助的看向茜娘,张府大姑娘暗叹一声道:“豆妹妹家的糕点是好吃,不过再好吃也不可多食,小心积食呀。”
  姜承梅解释道:“这是山楂做的,无妨,不过吃多了会腻的,芩妹妹不如吃点蜂蜜柚子茶?这柚子是玉环的特产,我家下人路过那里时带来的。”
  菱纱得了眼色便去冲泡果茶,很快她就端了上来,芩娘羞涩的端过茶杯,小尝了一口,“怎样?”见姜承梅发问,小丫头点了点头,姜承梅便极开心的笑了,芩娘见她可亲小意问道:“这是用柚子皮做的?”
  “嗯,我家有个广东来的厨娘,把什么都能做出来吃的,这就是她做的,还有冰糖梨汁,妹妹要喝吗?”
  芩娘看了看两个姐姐的脸色,忙道不用。
  姜承梅陪三个女孩说了一会子话,便邀请她们去自己的闺房小坐,于是张家姐妹让随行的丫鬟留在楼下,由宝络菱纱引着就上了二楼。
  茜娘到了二楼,见布置和一楼并不相类,有些随意,但所用之物同样是好的,她看了看那些字画,具是名家手笔,见紫檀灵芝纹镶大理石的画案上摆放着一盆秋海棠,开的可爱,便过去看,又见桌上码着两厚摞旧宣,具是用过的,她信手拿起一张看,但见上面用小楷写满了诗词,笔法挺秀风骨甚佳,细看原来是《洛阳女儿行》。
  张茜娘这次来琅府不过是陪驾,她知道黄氏的意思,虽兴致缺缺不过来时也打听了一下琅家姑娘的事,知她之前大病人是傻的,虽说好了,也不晓得好到一个什么样子。这次一见,大出意外。琅豆儿样貌可亲,举止大方,见字如人便知她秀外慧中。所以说,以琅家现如今的财力,怎能将嫡女嫁给一个庶出的儿子?就算黄氏抬成了妻又如何,张家的底子如何能逃得出琅太太的眼?黄氏的如意算盘打的太简单了吧。她心里冷笑,拿着纸出神,耳边萝娘艳羡的声音不断传来,茜娘心里厌恶,暗道:早听说琅家大公子容貌出众,文武双全,就凭你这样的也想成为这家的媳妇?那位庶出的公子年龄还小,也是没指望的。
  茜娘垂眸,瞥到‘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不免想起自己的身世,她悲从中来,暗思明年就要嫁了,若不是娘故去,家里急着找靠山,我堂堂一个嫡女怎能自降身份嫁给一个庶子?想着她便攥紧了手,黄氏有儿子,我张茜娘难道没有兄弟么?正想着忽听有人在身边道:
  “茜姐姐可也喜欢书法?”
  说话的自是姜承梅,茜娘忙收回了神,见对面的姑娘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粉嫩的脸上透着几分好奇,便微笑道:
  “妹妹真是写了一手好字啊。”
  姜承梅不好意思道:“我才开始学,胡写玩的,让姐姐见笑了。”
  一旁的萝娘也凑过来看,她无趣道:“字写的好又能如何。我娘常说女子嘛,无才便是德,书读的多了反增烦恼,还是把女红做好是正经,豆儿妹妹,可有学女红?”
  茜娘暗恼这个妹妹无礼,但见姜承梅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点头道:
  “萝姐姐说的是,母亲也常这么说,我不过是见哥哥们常习书法,也曾对我说过人之交往贵在志趣,若不相投便无话可说,所以为讨我哥哥的喜欢便学了。不过,小妹的女红却是无法见人的,不敢拿出来献丑。姐姐定是此中高手了?”
  萝娘得意道:“我娘给我请了碧落斋的金眉娘金师傅给我授课,已学了五年了,师傅说我绣得比茜姐姐还好些呢。姐姐,你说是不是?”
  茜娘笑而不答,姜承梅的囧意已经快溢到脸上了,这二位有完没完啊!幸好这时芩娘过来,拿着自己折的‘花瓶里的郁金香’羞怯道:
  “豆儿姐姐,这可是用纸做的?”
  “是啊。”
  姜承梅只说是做着玩儿的,芩娘显然极是喜欢,翻来覆去的琢磨是怎么做的,茜娘和萝娘也过来看,自然都是惊奇,萝娘溢美之词不断,而茜娘看姜承梅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沉。被人注意到折纸这个现代玩意儿姜承梅颇是后悔,早知道就都收了,不过被人这样喜欢还是挺得意的,所以就爽快道:
  “芩姐姐既喜欢,那就送给姐姐吧。”
  张家人是乘着暮色走的,对于这次张府来探口风,姜承梅很不以为然,如果真是探亲事,她不信甄氏能看上那几个姑娘。非要选,也就是张茜娘还不错,可已经定了人家。至于张萝娘,见女知母,见母知子,可想张萝娘的兄弟也就那样了,自己是嫡女,怎么也不会和他们家联姻的吧。张芩娘则完全没有在姜承梅的考虑范围内。经此一遭,她发觉自己很不喜欢这样充满假意的和那些富家小姐相处,说的都是场面话,太过无趣,送走了她们只觉的轻松无比。姜承梅知道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的,而且会越来越多。彻底不与外界的交往显然是不现实的,可是,与女孩子相比她更喜欢和济兰这样的男子接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可以畅所欲言,不做作而已。
  来访事件的当夜,甄氏便亲来望月楼,查了女儿的功课,又敲打了一下一众丫鬟,弄得人人自危,姜承梅觉得甄氏此次前来大概就是对张府事件做结案陈词的。
  这位当家人此刻正站在博古格前,拿着纸折的兔子看着,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眼圈泛黑,脸色发暗,想来是近日休息的不够好,姜承梅站在一旁小意的问道:
  “母亲,时辰不早了,可要在女儿这里用饭?”
  “你最近总是去灶间,很喜欢做饭?居然闻得惯油烟,你这个小姐做的可真是随意啊。”
  姜承梅脸上讨好的笑顿时僵了,她越来越觉得甄氏对她在态度上有了微妙的转变,不知其真意,她只能在言行举止上更加小心了。
  “母亲若不喜欢,女儿就不去了。”
  甄氏看了她一眼笑道:“也没什么好不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自是好事,也不知哪家的小子能得了我这个聪慧女儿去。”
  姜承梅实在看不出甄氏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好说:“女儿才十岁,说嫁不嫁人太早了呢。”
  “不早了。”
  甄氏放下纸兔,走回卧室坐到床上,姜承梅跟着过去了,她听这个不早了,心里就是一惊,果然听甄氏继续道:“许多人家招的童养媳有六岁就进门的,你过了年就十一了,最多四五年不就该嫁人了,哪里能说早。若不趁早定个好的,临了了哪有那么合适的?何况,这嫁妆要准备好些时日呢。”
  姜承梅没接话,甄氏看了她一眼道:“对张府几个姑娘,你怎么看?”
  “自然都是好的。”
  “哦,有多好?好到能进咱家的门?”
  听出了甄氏语气里的异样,姜承梅这才道:“不知母亲怎么想的,在女儿看来雪竹哥哥还小,其实是说不上的,即使说的上,姨娘心高,一心让二哥走仕途,张家的情况女儿也听说了些,只怕书香门第或是官宦人家的姑娘更合适些。济兰哥哥……”姜承梅微微笑了下,“寻常女子在他跟前只怕要自惭形秽的。”
  甄氏见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不觉一笑,拉着她的手坐下,似乎是看出女儿的紧张了,甄氏抚着她的手道:“能看出这层也算是个明白人儿了,不过还有一层便是我们家要说个合适的亲,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麒哥儿我是担心,可更担心你。你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姜承梅怔住,无措道:“女儿不知。”
  甄氏道:“圣人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这句话你可明白?”
  姜承梅不解其意,顺话道:“是的。”
  “那‘戴家’的这面危墙就莫要站了。”
  姜承梅一时想不起这个戴家是谁家,正想着却听甄氏道:“那个戴诺。”见女儿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冷言道:“且不说这孩子生性跳脱,痴痴怪怪,不务正业的,就说他家和英家的交情,便注定你没有机会!而我琅家的女儿绝不给人家做小,你又可明白?”
  “这话从何说起?!”被人这么莫名奇妙的指责,姜承梅的声音不由提高了。
  “就从你收他的礼说起。”
  “戴诺不是送给我,是送给甄嘉的,啊,就是我装成男子时起的假名,他不知道我是女子,而且,他对我只是……他对哥哥也很好,对曹颙也很好,他到处送人东西,这人就是个痴的,那些东西我是被迫收的,我没有半点要嫁他的念头!”
  甄氏见她说的信誓旦旦又急的满脸通红,和缓了语气道;“你也别急,我就是怕你年幼无知,提个醒罢了。戴家是安徽有名的望族,又怎会随意联姻。再说他家的那几房又岂是好相与的?人多是非多,就依你的性子,不经世事,看着聪明实则没心眼儿,这么嫁过去,不被那些妯娌连骨头带肉吃个干净才怪!戴诺能替你出头,能压得过他的弟兄们吗?英家是皇商,虽不及戴家势大,也可算得上是富豪之家。你去,拿什么跟人家争?男人的一时之好多了去,他今日喜爱你明日便喜爱他人去了,你那姨娘当年何等样人,最终不也落的这般境地?”
  见甄氏提到如意,姜承梅心里略感诧异,但面上没显出来,只是连连点头,差点没说出您老英明的话来,可下来的话又让她差点吐血,“曹家和宫里的关系太深,更不是你该想的。可明白?”
  姜承梅急道:“我从来没想过!女儿比曹颙可是要大两岁的!何况曹颙定了马家的亲了,您不是说女儿绝不做小的吗?他再好我又怎么会想嫁他?”
  甄氏显是吃了一惊,“马家?漕总马格桑。哦,这么快就定下了,也不知是哪一个,年前还只是听说有这个意思罢了。”
  见母亲陷入思索,姜承梅生怕她再生幺蛾子,忙拉住甄氏的手,情真意切的道:“母亲,女儿真的想在您身边多陪几年,嫁人什么的就随缘分,日后再说吧。”
  甄氏摇了摇头,她将手放在女儿的手上,盯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郑重道:“豆儿,你虽小,可有些话不论你懂不懂,为娘还是要给你说。谈婚论嫁和缘分没有关系,还得是父母瞅准了才是……而咱家和别家不同。”甄氏说到这里蹙起了眉头,叹息了一声,“凡民有四,士农工商。商可是排在最后,到如今咱家是挣了些钱,可就靠我这个寡妇又能顶多久?要不然怎么连个官商也没挣到?也累得你哥哥……咱家一没做官的亲戚,二不是世家,若不是前两年朝廷开立商籍,规定学额,对经商之人放宽了条件,你那两个哥哥连个走仕途的机会都没有,遑论当不当官了。我也想给麒哥儿和你说个好人家,可在贵族世家眼里咱们琅家就是个末流商人……你哥哥为什么被李家退了亲,还不是这些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