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幽谷慢慢念道：
  “灵始初孕慧胎前，
  分光净尘远人间。
  玄识捭阖笼山野，
  丹婴吞吐寿延年。
  空冥易惑折庸才，
  神冲难盈愁煞仙。
  归真玉剑辟仙路，
  扶摇直上九重天。”
  说是律诗，但是其中平仄算不上工整，语句更是寡淡缺乏韵味，虽然朗朗上口，方便记忆，却经不起推敲琢磨。每句的句首齐幽谷都曾经从殷无执或是冯景驰口中听到过，想来便是所谓的“境界”。
  “师父，这是你作的诗？”
  “为师可没这本事，这是姬云野的手笔——就是轩辕皇朝第二代当家，他老子‘神皇’姬轩辕一统九州，在凡世间书同文车同轨，这位‘玉皇’姬云野也不差。他自己也有修为在身，而且还是那个时代公认的最强。姬云野一手制定并推广了这套修行九境，并一直流传至今。在那之前，九州各个宗门关于修行境界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杂乱无章，名头更是怎么唬人怎么来。”
  九境？齐幽谷在心里又读一遍，只有八小句，那么不该是八境么？而且他也发现诗句中并未提到他目前所处的“练气”，于是又问：“那么练气筑基呢？”
  “不过是入门摸索的阶段而已，算得上什么境界？”殷无执回答，“你看那个姓冯的兵仙也说了，荡海关论功行赏向来都是灵始境起步。只有到那个境界，你才算是正式踏过了修行门槛。之前带你去的那镜庭山聚游窟，向来也只有灵始境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在禁制幻阵里自由进出。也就是那老家伙附庸风雅从书法家手上淘了一本《吐纳心决》，不然为师还得多跑几趟冤枉路帮你找合适的入门功法。”
  “那么这若干境界间究竟有何分别，还请师父明示。”
  教徒弟真是麻烦，要浪费好多口水。殷无执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干巴巴地说道：
  “练气，便是你现在所处的阶段，无非就是持续引天地灵气入体，在丹田处生成气旋，运转周天滋养身体。待到气旋壮大饱满，便开始着手筑基，在体内构筑灵气楼台。待到灵气楼台高达九寸，便算是初入灵始境。那时便可学习一些腾空的术法，免去赶路之劳。分光境需要对体内灵气楼台精简压缩，从虚到实，直到观想时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质感才算功成；到了玄识境，心意神识便可自由发散探查六合，群山遍野风吹草动皆在掌握。至于丹婴境——便是为师现在的境界，则分两种道路：要么是体内灵气楼台震碎，自废墟间凝练金丹，对此有个好听的说法叫‘破而后立’；要么是以神识将楼台炼化成灵胎，孕育元婴；如是便在这个境界分出丹修与婴修两个大分支。”
  “那师父是丹修还是婴修？”
  “为师姑且能算在丹修里。一般说来，丹修杀力更强，但凡是剑修体内都有金丹，但一般称呼为‘剑丸’，叫法不同而已，本质上还是同一种东西，要我说的话，跟妖兽体内凝聚出来的内丹或许也没什么分别，都是修炼到某个程度后的特定产物。不过术修为了让神通术法控制更加精纯熟练，基本都会选择孕育元婴。为师听说元婴便相当于另外一个自己，至于实际作用吗，大概是可以一心二用吧，比如说本人使五行术法，元婴则使八卦神通，两者相辅相成。顺便说一句，修士的金丹元婴也是血修最喜欢的佳肴。”
  齐幽谷专注地听。殷无执的语速不能算快，但引申出来的内容既庞大又隐晦，夹杂着不少齐幽谷完全陌生的概念。他并不强求将殷无执所说全部囫囵地记忆下来，毕竟按照殷无执的说法，齐幽谷目前处于最开始的练气期，体内气旋距离饱满还差着一段距离，往后的境界离他还很遥远。但越是遥远，齐幽谷便越觉得心驰神往，右臂的疼痛似乎也因此减轻了不少。
  “不过无论是丹修还是婴修，皆是殊途同归，都要往空冥境界发起冲击。为师刚到丹婴境不久，空冥之后的境界也只能跟你说个大概。正如姬云野总结的一样，‘空冥易惑折庸才’，修士需要堪破心障才能更进一步，否则便终生止步于此，因此空冥境界又被成为止境，止步于此的止境。神冲境、神盈境则是被姬云野放在同一句中，想来冲盈之间有什么关联吧。不过为师不知道啥意义，反正跟空冥差不多，都是磨人的境界。据为师了解，荡海关三司司长中有一位就是神冲境。”
  “冲者为虚，盈者为实。”齐幽谷小声说。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殷无执点点头，“然后就是归真境，有不少匪夷所思的神通。到达这种境界的修士，便有资格在九州遴选山头开宗立派。当然事前得先获得轩辕皇朝许可，才能享受仙家宗门的特权。最后便是扶摇境了，为师也不知道如何跟你讲述，毕竟为师修炼这么多年，别说扶摇境的修士了，归真境的也没遇到过几个。”
  “师父，扶摇境有多强？”齐幽谷下意识地问。
  “为师只是丹婴境界，怎么可能知道？强是肯定强，却不知道强在哪里。但九州又不是没出过这种境界的大仙人，等你在修行界厮混久了，他们的名号与事迹迟早会如雷贯耳，到时候你再自己琢磨他们有多强。血修秘法的开创者就是扶摇境；兴州玄同宗也出过几位扶摇境的祖师；轩辕姬氏虽然是世俗帝皇，但扶摇境的大能却跟不要钱一样说有就有。‘玉皇’姬云野自己就是扶摇境，不然也写不出这《九境歌诀》，他儿子‘真皇’姬天昌同样也是扶摇境。当年这两位扶摇境帝皇父子联手，将肆虐九州水域的蛟族驱赶进东海狱水渊封印数百年之久。”
  “这弟子倒是知道的，”齐幽谷低声说，“《轩辕春秋》上提到过两位先皇的这桩功绩。”
  “那《轩辕春秋》有没有跟你说过，”殷无执斜眼觑着齐幽谷，“狱水渊封印被解也是因为某位先皇？如果不是那好大喜功的混球搞事，漳州至今仍然会是六郡沃土，轩辕姬氏大概也还会有些权威。”
  齐幽谷怔了怔，刚想追问更多。面前的篝火却突然开始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偌大的火焰此刻却如同烛火般闪烁摇曳。周遭的空气不知何时凝滞起来，四野一片不祥的死寂，山林的幽深处徘徊着沉郁的暗影。
  齐幽谷胸口一阵一阵地发闷，只觉得此时的情形跟之前在齐宅厢房里同那名外道修士遭遇差不多，只是压迫感更为强烈，几乎无法顺畅地呼吸，有如实质的空气几乎将气管狭窄的甬道完全堵塞，需要肌肉不断地推压才能抵达肺部。断断续续的窒息感让齐幽谷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咳嗽。
  “总算是追过来了。”殷无执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站起身，长出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顺便朝齐幽谷招了招手，“站到为师这边，感觉会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