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抱歉，我的伤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听着她内疚懊恼的话，其中的失落让人沉默。
  “我以前也为天下和赵晗带来困扰，更早以前，我时常让领养我的伯父伯母困扰，没人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如人意，在攻略副本的这些天，我也一直依靠于你，你比我想的要更可靠。”
  “唔！其实我只是个没人要的没用女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蜘蛛子并非善于交流的女生，变成蜘蛛以后就更是如此。
  学长突然跟她讲了这些肉麻的话，以至于她也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闭上嘴巴。
  “你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强，”这点毋庸置疑，“没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不是蜘蛛的话，大概很多男孩都会为你着迷。”
  蜘蛛子脸红了，她磕磕巴巴地，低声蚊语了几句，然后自闭了。
  夏天也不想她太过烦恼，于是强硬地说到，“不论怎样，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直到你觉得可以回到我们身边为止。”
  蜘蛛子蠕动着脑壳，夏天暗自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
  当他走出房间，史莱姆挡住了他的来路，她鼓着身子，如同一个肿胀的水球，眼神沉重而坚毅。
  “怎么了，凛子小姐？”
  荒坂凛子声音清脆，语气严厉，“我看了排行榜！”
  “排行榜？”夏天暗自奇怪，“排行榜怎么了？”
  “排行榜上有一个十一区的人，他的名字是竹村三郎，他是我父亲的得力部下。”
  竹村三郎，那个战力排行榜第四的高手，“你想去找他？”
  史莱姆气呼呼地盯着他，一言不发，仿佛是为他能轻易猜透她的想法而恼怒。
  “你知道他的坐标？他和你联系过了？”
  “我用天下的手环和他联系过了，他和爷爷在一起，我爷爷他......”又是一阵沉默，难道爷爷遇到了不测？还是受伤了？有太多可能了，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她爷爷一定没遇到好事，不然这些天一直没有动作的史莱姆会突然想要离开他们。
  夏天率先打破沉默，“我是你的契约者，我有权决定你该怎么做。”
  史莱姆像个小女孩一样愤怒地尖叫道，“我也有权选择，我可以选择不遵守契约。”
  然后去死吗......夏天突然明白，她真的有这种决心，她和蜘蛛子不同，她对某些东西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或许该换种温和的说法。
  “你该怎么过去呢？竹村三郎并不在这个区。”
  “我自有办法，”她赌气的样子也与小女孩无异，即便经过如此艰难的时日，她也从来就是个小女孩，身为荒坂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她没有那份应有的成熟。
  “如果我非要拦着你呢？”
  史莱姆凶狠地瞪着他，“那我会杀了你。”
  夏天微笑了起来，“我有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史莱姆没有回应，于是夏天自顾自地说到，“从前，有一个庞大的城堡，城堡里住着一个巨人，有个公主被邪恶的巨人囚禁在阴森的城堡里，她智勇双全，用计骗过巨人，逃了出去……可一出城堡，就被魔龙逮住，全身血肉都被烤成焦炭。”
  史莱姆听懂他的意思，她气呼呼地扭动着滚圆的身子，别扭地吼道，“我才不是公主，我是荒坂凛子。”
  “是呀，我也不是巨人，我是你的契约者。”
  “但你不是好人，你逼迫我签订契约。”
  他们彼此对视着，夏天能看得出她对于自己强迫她签订契约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我不是个好人，”夏天靠在城堡的墙壁边缘，双手抱着肩膀，轻声说道，“但我可没说我不是一个骑士。”
  他的话让史莱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你......”
  “就是这样，告诉我，去哪里找你爷爷。”
  之后，史莱姆跳动着柔软的身子，一蹦一蹦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夏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是个正直的好人，这点他心知肚明，但同样，他也知道，天下和蜘蛛子一定知道这史莱姆的事情，或许她们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窥着她们。
  “出来吧，”夏天无奈地看着角落里晃动的阴影，忍不住开口，“就算是头猪，都能发现你在偷听。”
  天下傻兮兮的笑着，满脸羞赧，“你发现我了？”
  夏天板起脸来问道，“这次是你怂恿的？”
  “她只是想去看她爷爷。”
  夏天叹气道，“下次你想去找你的弟弟，我该怎么办呢？”这话让她很难过，她靠墙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从爸爸那里知道妈妈走了，一只狼咬伤了她，她一度发烧，日夜尖叫，”她的声音变得颤抖，“有一天夜里，她终于解脱了，爸爸告诉我，他看着妈妈睡去，竟然很欣慰，他终于能下定决心去找弟弟，弟弟在其他地方，和他的同学一起.......”
  “你的爸爸，荒坂凛子的爷爷，唐天宁的妈妈，莲静的小弟，小刘的妻子，不止是你，还有很多人都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天下，你该明白，你不是唯一一个爱着自己父母的女儿，我听说宋小诗也想找她的妈妈，但她忍住了，也从未和她的老爹说起过。”如果不是她跪在圣母像前，故作隐晦地让他偷听到，夏天也许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们很幸运，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这点你我都很清楚，因为我们自始自终都团结一心，但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想要满足自己的愿望，很快，我们就会步入他人的后尘，你爹来找你，他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去找他，也可能步入这样的后尘，这点道理我想你也明白。”
  到目前为止，这几个追随他的女生里，也许只有赵晗，蜘蛛子和他懂得这个道理，不知这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悲哀。
  他看着天下，才发现她的眼泪不知何时自脸颊滑落。城堡没有灯光，只有从狗头人洞穴里抢来的蜡烛在放光，即便光线微弱渺茫，依旧能照亮那滚烫的热泪。
  那光线四处摇曳，就好像天下一直以来的希望，不知何时，一阵冷风吹过，也许它就灭了。
  地下城游戏是个冰冷的游戏。
  夏天心头一软，他轻轻用手指轼去女孩眼角的泪痕，发现她正呆呆地望着他，满是尘土的脸颊上，泪水更加汹涌，她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扑倒他的怀里，号啕大哭了起来。
  慈悲，他想着自己的过往，神情木然，然后松开手，看着她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擦着眼泪。
  “或许你该洗一次澡了，”很久以后，夏天调侃了一句，天下嗔怒地白了他一眼，然后颇为不好意思地溜走了。
  夏天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躁。荒坂凛子的抗议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而当他们摆脱地下城游戏的困境，可以在副本中畅通无阻地穿行之时，也许就是她们离开的时刻。
  夏天负着手走向神庙，长生铁树在黯淡荧光的阴影投射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巨人，它仿佛在叹息，又似乎在坚守，一千年的风霜雨雪在它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走入树后，圣女的神庙安静地躺在那里，神像女子牵起微笑，正如慈悲的母亲凝视着夜晚。
  夏天心中微微一动，他强忍着想要跪拜祈福的念头，站在神像面前，伸出手。
  祂还未给予我赐福，他暗自产生一个奇妙的想法，领地里的所有人都接受过祂的馈赠，而我还没有。
  或许该试一试.......
  不，按照第三只眼的说法，我是个堕落者，圣母神正在注视着我。
  堕落者该拿出堕落者的姿态来，夏天心想，诸神于我毫无意义，我为何要怕祂，于是祂的手按在祂的嘴上。
  【堕落者，你胆敢亵渎我.......】一阵冰冷的声音自神像传来，夏天脸皮抽搐，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并无恶意，这位......上神......，我只是......”
  “想要我的馈赠？”那神像愤怒的声音宛如冰川炸裂，“愚蠢而贪婪的凡人，若非天命眷顾，你已经灰飞烟灭了。”
  “上神慈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夏天没敢用第三只眼去看祂，生怕惹来祂的不快。
  “看在你替我传播信信仰的份上，那就给予你一个馈赠罢！”
  “多谢上神厚待。”
  于是夏天眼前出现了一道光芒，光芒之后，他看到了一枚晶莹剔透的骰子，碧绿的骰子，但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远比他所见到的任何事物都要恐怖。
  夏天用第三只眼扫描了一番。
  【诸神的六面骰子（真）：圣母神给你一枚六面骰子，它有三个“1”和三个“s”。
  向上抛吧，诸神也会为你而屏住呼吸，世界频道上也会直播这一场狂赌的盛宴。
  效果：当你掷出“1”，你会得到一样神话级的武器，一把锐不可当，无可匹敌的圣剑。
  当你掷出“s”，你会召唤出来自深渊的毁灭恶魔的神话级投影，它会在六天内毁灭当前区域的一切事物。
  记住，只有最蠢的傻瓜才会去使用它。】
  夏天望着这枚滚落地面的诸神赠物，直至它散尽光华，化身一枚黝黑的六面骰。
  赵晗的话又一次在他脑海里回响，一枚毁灭世界的骰子，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傻瓜，他收起骰子，看了看雕像，圣母神已然陷入沉寂。
  为何一个孕育生命的圣母神会和一个来自深渊的毁灭恶魔牵连到一起？赵晗的梦会成真吗？
  【无法分解，无法摧毁！】这是他从六面骰子上得到的唯一回应，大概今晚又要睡不安稳了。
  不过无所谓，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没几天睡过一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