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情舞女
  我叫于婉晴，在我十四岁的时候被卖到百乐门当舞女。
  这个行业的女人，最辉煌的时刻有两个，十六岁到二十岁时候，我们被称为“小旦”，二十到二十五岁被称为“花旦”，这两个时期是我们钻石般的花样年华。
  “只要姿色艳丽，一经粉饰进舞场货腰，纵不能成为红星，也得利市十倍”。一旦爬过三十大关，成为“老旦”，必定门前冷落车马稀。
  而我正面临着“人老珠黄不值钱”潜规则威胁着。
  人不能总是回头看，因为日子还是要过的。
  因为你再怎么回想过去，也不会改变现在。
  我坐在梳妆台前，把灯开到最亮，细细地给自己化妆，因为上了年纪，再怎么保养也会有小细纹的，看着那些有点遮不住的小细纹，我扑粉扑得有点凶。
  一顿凶残的扑粉之后，又觉得脸上的粉太假，小心翼翼的卸下时候，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洋钟，拿起了口红仔细的涂着。
  我喜欢涂最鲜艳的口红，拿着口红一点一点的描，这个是我多年得来的经验，无论你长得什么样子，美还是丑，涂上了红色的口红，那些男人都愿意多看一眼。
  看着镜子里面鲜红的嘴唇，脸上胭脂颜色浓郁，眼圈描得很黑，细看下来还有点销魂荡魄，我顿时有点迷茫了。
  我曾经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假如有如果，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没有想到那个给我希望的人，又给了我绝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被送上这条路。
  一个人呆着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在我记事的年纪，只知道妈妈长得很美，穿着漂亮旗袍，化着好看的妆容，跟这些斯文儒雅的叔叔们出双入对。
  每天都有不同的叔叔带着妈妈出去玩，有时候妈妈会带着他们到小公馆里面过夜。
  我很讨厌他们，因为他们在这里小公馆过夜，我就不能跟妈妈一起睡。
  刚刚开始我很好奇，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热衷跟妈妈一起睡觉。
  我在门口推开门缝，看着他们不穿衣服的抱在一起，妈妈的样子看起来又痛苦，又开心，不懂大人们的复杂。
  后来会有几个固定的叔叔，有时候这些叔叔会逼着我喊他们爸爸，我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们便跟妈妈说着一些大人之间话。
  每次叔叔们跟妈妈说完话之后，妈妈会跟他们一起在小公馆里面吃饭，喝酒，用留声机放歌，一起跳舞。
  而我则是在一旁看着，过几天跟妈妈好的叔叔便不会再来，妈妈就会生气的在家里乱扔东西，而我则是因为这样被打了好几次。
  妈妈说都是因为我不肯叫他们爸爸。
  我很委屈，虽然妈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爸爸是谁，我是谁的女儿，可我仍然不喜欢叫他们爸爸，因为感觉他们都不是。
  那天，妈妈要带我去表姑家玩，我怯弱的点头，不敢反驳她。
  因为在昨天，又有一个叔叔逼着我叫他爸爸，我没有叫，妈妈发了很大的脾气，如往常一样，我被打了，只不过这次打的没有往常那么重，妈妈是一边哭着一边打我，最后直接在我的面前失声痛哭。
  叫我放了她，给她一条生路，我不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懂了，因为妈妈也是一个舞女，她想从良了，找个人嫁了，因为我原因，迟迟未果。
  后来我就被她送到了表姑家。
  那天她穿着一件特别好看的旗袍，忘记是什么料子了，只是知道摸起来很舒服。
  就像是我身上现在穿着的这件香云纱旗袍。
  到姑姑家吃了午饭，妈妈跟表姑一起跟我玩捉迷藏，一定是觉得自己会被抛弃，所以每次都是第一次找到妈妈，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她。
  下意识的跑到村口去看，看到的她刚刚好坐上黄包车，我哭着拽住了她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
  “妈妈，妈妈，我不要漂亮衣服了，也会叫叔叔们爸爸，不要丢下我……”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一点舍不得我，一直到表姑找来，她狠心地甩开了我的手，让表姑抱着我。
  然后塞了几个银元给表姑。
  她坐上黄包车，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伸手想去抓住，最终也只是抓住了一把空气。
  我看着黄包车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面。
  “都怪你……我妈妈不要我了……”
  我才不要在乡下，这么穷，又这么脏。
  地板不会反光，也没有漂亮的水晶灯挂在天花板上，没有奶酪，也没有牛奶，也没有牛排，什么都没有，更加没有对我好的阿妈。
  表姑哄着我，我哭闹着打她，却是被她打了一个巴掌，扔在了地上。
  她气急败坏的骂道：“小贱蹄子，你妈在的时候那是给你妈脸，现在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要不是你妈跪求我收留你，你以为你这种下流女人生下的贱种，我会养？”
  从表姑说话的语气也能听得出来，表姑根本就看不起我妈。
  表姑那张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此时凶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尊杀神，我被吓得不轻，也不知道要哭了。
  第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人情人暖。
  也许对妈妈来说这笔钱不多，可，在乡下，在那个工资普片七八块的年代，这是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见我不说话，表姑揪着我的耳朵，把我从地上揪起来。
  “小贱种，以后在家里给我好好的安分着，要是学着你妈在外面勾三搭四的，败坏了我家名声，我就拨了你的皮……”
  我疼得直哆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表姑拎着我的耳朵走了几步，见有人走过来，她松开了我，把我抱在怀里。
  她抱着我笑着跟别人打招呼：“嗐，小孩子离开了妈，总是会哭的，这哭得我都觉得心疼，也就是这娃子命好摊上了我这么一个好表姑。”
  听着表姑跟别人说的话，我不敢吭声。
  这刚刚进家门，表姑的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给我把鸡喂了，锅里面有冷饭，米糠在那边墙角。”
  我唯唯诺诺的端着喂鸡的盆子，走到米糠边上，六岁的我，看着跟我差不多高的米糠缸，伸手去捞，却是捞了个空。
  折腾了许久，哐当一声，米糠缸倒在地上碎了，米糠撒了一地。
  “小贱种，叫你干点活，你把老娘的缸给砸了！”
  表姑拿着扫把冲过来，就是一顿打，我到处乱窜，仍然无济于事。
  晚上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手臂上的青紫，想起我妈决然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整个人往被子里面一钻，不敢哭出声。
  屋子很潮湿，点着煤油，放着一顿乱七八糟的东西，空间很是狭小，又昏又暗的。
  从来都没有住过这么糟糕的房子，床又硬，我很想我的席梦思小床，更加想睡觉前会跟我讲故事的阿妈。
  在表姑家的日子不好过，每天要干活不说，妈妈给我买的小旗袍，小皮鞋，小镜子，还有那把我找不到的梳子这些东西，都到了张美娟那里。
  就连妈妈给我的那条珍珠手链都被她们弄坏了，怎么也凑不齐那些珍珠。
  因为之前根本就不需要干活，所以总是做不好，只要我做错了，姑妈就会给我大嘴巴子，更生气的时候就会踢我，一边打一边骂。
  兴许是表姑爷听着烦了，他会一件一件的教我怎么做。
  渐渐地我跟表姑爷也就走得近一些，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也长到了十三岁，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表姑家的情况渐渐地好了许多，开始做起了小生意，从地摊小吃，变成了一家颇有规模的小饭馆，我们也从村子里面也搬到了镇子上住。
  后来我才知道表姑家之所以能从村子里面搬走，那是因为我妈每个月都会给他们一笔钱，表姑爷有点头脑，利用这些钱赚了一笔。
  还知道我妈，她偶尔会来看看我，而我从那天她把我推开之后，就再也见过她。
  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把手中最后的事情干完，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如同一滩烂泥摊在床上。
  这刚刚坐下，门就被敲响了，拖着沉重的身躯，打开房门，看着是姑父我笑了笑。
  “晴晴，我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你穿着试试看！”
  姑父说着把一个纸包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件水蓝色的旗袍，我瞥了一眼旗袍，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姑父还是算了，旗袍你给娟子姐吧！”
  虽然现在表姑家经济情况挺不错，但是表姑跟娟子却是对我越来越刻薄。
  “没事，就是一件旗袍而已”
  见姑父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收下旗袍，手在旗袍上抚了抚，那种舒适的触感，让我感到一阵恍惚。
  “快换上！”
  说着姑父走到我的跟前，伸出手来，想解开我衣服的扣子，我连忙后退了一步，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姑父。
  “你这丫头，躲什么，姑父帮你换上新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