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作者:缇绾      更新:2022-05-10 14:11      字数:7083
  人面蛇身的怪物突如其来地出现,急速离去,三人不及追踪,回过神来后,无不愕然,面面相觑。
  延芸脸色苍白,浑身簌簌发抖,显然是对这等蛇状生物极其恐惧的,却仍在第一时间架起冰霄,护卫在吴菀身前。而吴菀似乎极其习惯于这种过分维护的举动,只用双眼看着方才人面蛇钻进与逃出的孔洞,似在沉思什么。
  季无邪心中对她们关系的那丝猜疑变得更深重。
  忽然间,吴菀向前一步,在孔洞处蹲下身来,延芸一惊,道:“小姐,小心些,或许还有……”
  但她还未说完,吴菀蓦地伸手,从土墙孔洞掘入几寸,然后将松软的泥土搓起一些放在手心上,转身展示给另两人细观。
  季无邪诧异:“这是……”
  土质松软湿润,还有一些泥膏似的混合物在其中,明显是从别处运来作为墙体的暂时填充品。
  联系到这密室内晦浊的潮湿感,季无邪恍然大悟,这里竟曾是一出处地下水脉,只是后来水源枯竭,形成了空洞高阔的甬道。
  联想起在长乐寨时由钱串子引出、荆棠炮制异兽试验品而后抛入地下水脉的旧事,季无邪忽地明白为何升云子会选择这样一种伪装,他思量片刻,将长乐寨中的见闻告知了面前二人。
  延芸闻言自然是大惊失色,虽然不久前她才与吴菀并肩力战由人类所化的怪物旱魃,但一想到相同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所谓名门正派的角落里,还被冠以顺承天道的由头,这种冲击的感觉便比原先隐隐猜测时放大了好几倍,久久不能散去。
  季无邪说完,想起什么,又道:“所以早前,你们二人护送叶溪楼后怀疑他与荆棠有所接触……恐怕并非错觉。”
  甄如栩身柔骨弱,修为匮涸,根本无法提供炼化异兽、缝合牲畜与人类时需要的灵力,而夺舍了这具皮囊的升云子所修炼的又是与之相矛盾的鬼纲道法,所以,正需要一个亲手帮他施行实验的同谋,或者说,工具。
  兔死狗烹,在荆棠道人一步步完成他所布置下的任务后,早就看中陆笕的升云子来了个物尽其用,让荆棠也成了那许多试验品中的一个。
  延芸听完他略去升云子身份的分析,一怔:“如此说来,等于是甄如栩谋划,荆棠道人动手?怪不得无论我们怎么从叶溪楼身上下手都无法找到他在外界和荆棠接触的线索,原来他根本就藏匿在这甄府之下……”
  季无邪点点头,是了,估计叶溪楼也根本无法想到,现身与他见面的师尊其实每晚都蛰伏于这暗无天日的污浊地底,虽贵为一派宗主,却像条看家护院的狗般忠心耿耿地替升云子完成“大业”。而叶溪楼更不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在他与荆棠以及陆笕之间上演,到最后,还是陆笕成功算计了他们二人。
  虽然陆笕付出的是整个人都化为乌有的代价。
  他曾听闻过叶溪楼在那日伏魔大会众人撤退时被别派弟子所发现、跟着一起带回了浚水,大约等这位叶贤人再醒来,就根本再也不会记得陆笕是何人了吧?
  吴菀沉吟片刻,忽地拍出一掌,丰沛灵力向一面墙扫去,松软的土质登时化为尘砾,散了一地。
  季无邪诧异,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吴菀是在做什么。
  这土墙本就是掩饰,被摧毁以后也并无影响,不会让此地塌陷,而它被打破以后,露出了漆黑的水脉甬道,周遭坚硬而光滑的石壁才是它真正的边缘。
  而三人此时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看似宽敞的密室,其实在这甬道中占地极小,根本不及它的一半宽。
  季无邪一怔:“那人面蛇如果只是想从此通过,完全可以绕行,没有必要涉现攻到我们面前,而它的进攻也根本不想进攻,根本只是……”
  只是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然后,将他们引往一个置于更深处黑暗的方向。
  延芸闻言,往外走了几步,果然在地面上看到了类似标识般的粘液与半透明蛇麟。
  她大为惊奇:“这东西竟还保有灵智?”
  道经典籍上从未细致记载过关于人面蛇性情的内容,长久以来,众人只知甄氏豢养着这样一种怪物,偶尔拔取它的鳞片炼制丹药,但与详细说明了“已无人智”的旱魃和“癫狂暴乱”的望天犼来说,它的形象始终渺远而模糊,或许众人认为这一听就是某种畸怪而低微的小妖,也无甚探索研究的兴趣。
  而在亲眼见到它的形貌有多么像退化了四肢、强行缝合了双腿的人之前,季无邪也不敢相信,这东西会是这样一种外貌。
  吴菀忽道:“自然是有的。”
  注意到她的声音毫无缘由地蓦然低沉,季无邪忽有一种奇异感,转过眼去,细细观察她的神色。
  吴菀的脸上仍是不变的霜雪如织,可眼中却泛起了一点茫然之色。
  这茫然之色,或许就是解开什么的钥匙。
  季无邪试探地问:“吴姑娘,你……难道想起了什么?”
  吴菀冷静之极,没有立刻回答,但那点迷茫却扩大了,恰在此时,延芸仿佛被触动了什么,眨眼间秀丽的眉眼就蒙上了一层焦急,试图掩盖般岔开话题:“人面蛇特意留下线索,或许我应该立刻追着那痕迹查下去——”
  但她还未说完,吴菀忽地摇了摇头,表情更替为了一种倦意,打断道:“小芸,不用这样。”
  她说着,将脸转过,看向季无邪:“季道友,我方才忽然想起一件,从我幼时起就让我分外困扰、却始终找不到解答之事,如今经历了这种种,好像我终于有了一些眉目了。”
  季无邪轻挑了挑眉毛,并未接话。
  他自然明白吴菀想通了什么。
  若旱魃是人尸所化,人面蛇是活人改造,望天犼亦有人的影子,那么那四足魈,多半也是用此类手段催生出的怪物。
  而吴菀所见的,大约还要可怕些。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很快回归正常,道:“方才我拾起的那卷手札,也清楚明白写了这些异兽的炮制程序……这种东西原不该存在,制造它们的方法也是,随着此地一同毁去最好。”
  这次探查以照亮天幕的火光终结,遣散掉甄氏老园中所有人手后,吴氏的卫队架起了火把,将老园中几个被吴菀重点圈出的地方付之一炬
  。
  至于那曾铭刻了甄瑶星这条不为人知生命的破旧阁楼,也被摧枯拉朽的火焰夷为平地。季无邪看着这曾固若金汤犹如城寨的宅邸渐渐崩毁,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
  站在废墟焦土上,他盯着苍茫而浑浊的夜色,突然想到什么,对延芸道:“师姐,我自甄如栩尸身上摘下了一枚玉器,你能否……”
  眼见他要问出溯魂之术相关的问题,延芸的表情骤然变得有些紧张,用余光快速地瞥了一下吴菀,但意外的,吴菀这一次并未像先前那般皱眉,反而淡声问道:“你支持得住,就起诀吧。”
  延芸思量片刻,对季无邪点了点头:“拿来我看看。”
  季无邪依言将刻着长生的玉佩递给了她,在快要触碰到她的手时,他诧异地发觉,延芸现在的灵息极为贫乏,似乎因早前驱退旱魃的交战被掏空了,一时间他有些担心,也因而明白了为何吴菀之前听到溯魂二字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这术法对精神力和灵息的消耗极大,他也拿不准延芸是否还有余力完成。
  不过这位师姐到底是比他预估的更坚韧不拔一些,片刻后,她气喘吁吁地放下手来,将玉佩摊在手心,道:“正如你所说,它上面萦绕的甄如栩的气息极为纯粹,但很奇怪,按理说这样天天戴在身内的东西系,唤起的景象也该是不久之前,可无论我怎么尝试,看到的都只有他十三四岁时发生的事……”
  季无邪心头一颤,一种异样的了悟漂浮在他心底。是了,这玉佩大约采用特殊的材料制成,只会附着真正主人的气息,而之所以停留在十三四岁,是因为甄如栩就是那时被升云子夺舍的。
  所以,后来季无邪在赤霄台承受鞭刑之后,来医治他的人已经是升云子了,借由在丹药中动手脚,升云子对他进行了第一次的记忆封锁。
  季无邪道:“你看见的旧日景象如何?”
  “都是些日常寝居的琐事,”延芸道,“这甄氏兄弟间的感情颇为深厚,倒是我意料之外。”
  接着她便一桩一桩地将溯魂所见详尽道出。其中一桩,是正月里灯会时甄如梅搂着那时还尚且年幼的弟弟上街玩耍,买了支糖葫芦给他,不知怎的甄如栩没有拿稳,糖葫芦掉下了地,滚满了尘埃,他嚎啕大哭,但此时已走出半条街,卖点心果子的小贩早已不见。甄如梅见状倒也不躁不恼,反哈哈一笑,牵起弟弟回府,说自己要亲手熬冰糖汁儿,做个糖葫芦给他。
  而后来,他也的确如约做到了。
  所以这才让更让人难理解后续所发生的事。
  季无邪道:“你看到了什么?”
  延芸凝着眉头,仿佛自己也难以确信,犹疑着复述所见:“雪夜,荒原,他们甚至没有提上一盏灯,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目的地是一个破庙……”
  庙中等候着的,是他们二人的大哥,甄如樑。
  甄如栩跟在甄如梅身后,从开始寸步不离,到渐渐踯躅,再到最后,他站在原地,低着头牵住甄如梅的袖子,小声道:“哥哥……”
  甄如梅反伸手将他的手拉住,再度快步走了一阵,却始终没有转身回头。
  甄如栩被带入了破庙,而后,视野变得一片昏暗,犹如层层云雾将他埋了起来。这个场景以两道远去的身影作为结束,他的大哥没有回头,他的二哥只向后看了一眼,眼光的落点却并不在他的身上。
  接下去,就是真正的黑暗。
  那种感触,仿佛有谁在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呼唤“如栩”这二字,在黑暗的尽头,某种宁静温柔的抚慰如羽毛飘落,在静静等着他。
  但季无邪清楚,现实恰好相反。
  听完延芸的叙述,他已可以补完甄如栩被夺舍的过程,就连崧陵坡中发现对方尸身上的多道掣制与经脉损毁都有了解释:甄氏对升云子夺舍自家血脉这件事不只是“知情”,还算得上推波助澜,季无邪甚至怀疑,即便一开始是升云子看上了崧陵坡的献祭遗迹而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在与甄氏的你来我往中,甄氏这一方势力同样被这事成之后就回报巨大的计划所诱惑。
  所谓名缰利锁,有人避之不及,有人则甘之如饴。
  第二日雪止天晴,就在驻扎浚水的各门派残兵还为这老园被吴氏自作主张地付之一炬而或惊叹或恼怒时,季无邪已追寻着人面蛇所留下的线索,来到了浚水周边的一处荒野。
  此处巨岩堆叠,荆棘遍生,风吹过时会摩擦过枯树残梢而拉扯出宛如低吟一般的声响,白日里天色晦暗如夜间,踏入此境,季无邪不可自控地感到刺骨的寒意。
  姻缘线倒是颇为兴奋。自甄氏老园探寻一行后,季无邪彻底放开了对它的约束,此时它轻飘飘滑出袖中,努力寻找黄泉秽气最为浓重的地方。
  越过荆棘,攀过巨岩,季无邪终于在红线的带领下看到了人面蛇的藏身之地。
  那是一个入口处极隐蔽的洞窟,通向浚水河流的分支,水源没有那么丰沛的时候,这里就是天然的容身之所。黑色的地下水波光粼粼,一群白色生物在其中游动。
  水中的人面蛇不止一条。
  ……季无邪双目圆整,如此狭小的空间,竟挤了密密麻麻三四十条人面蛇。
  光洁、滑润、人首蛇身的生物感知到他的到来,都不约而同地用“尾部”力量立起了身子,从水中升起,苍白而五官模糊的脸徐徐转过来。
  季无邪方才看清,叫他们为“人面”蛇已十分牵强,这样的脸,好像被千年水流磨圆了棱角的卵石,已经毫无类似正常人的眉眼特征,连鼻骨都变成了一个迟钝的弧度,只略略在面部正中隆起,两个黯淡而空洞的黑孔作为眼睛,一条细线则是嘴巴。他们在满是污浊秽气的地下水道中生存许久,大约早已不再使用鼻孔呼吸,于是那个常人皆有的器官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鱼类两腮般的裂隙,出现在了他们耳下,不时张开、收起。
  而他们的身体也有这种经过外力长久打磨的顿感,季无邪注意到,这群人面蛇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的手脚都退化成了一团软肉的长条状,被称作喉结或者前胸的弧度也同样不存在,所以难以分辨男女。他们自水中徐徐游来,季无邪发觉长有鳞片的其实是少数,更多的已更进一步,被常年的水生生活“打磨”得更为光滑,就像一条巨大的蠕虫。
  目睹如此一副景象,任谁都很难不生出晕眩之感。
  他强撑着立刻转身逃离的冲动,镇定心神,静待其中为首的一条游来面前。
  这个过程当中,双方都没有展现出杀意。
  季无邪猜测这群人面蛇应当是感受到长久凌驾于它们之上的甄氏枷锁被一朝消解,所以昨日才会有冒险靠近密室探查的举动,而意外的,他们发现了季无邪等人,那条人面蛇抛下了鳞片,将他引来此处。
  季无邪有些困惑,虽然也不认为能得到回答,但他依然问了:“你将我引来这里,大概是有事相求吧,难道不怕我将你们尽数除灭么?”
  那人面蛇闻言,似是听懂了,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这是在分别回答他,“是的”“不怕”。
  人面蛇开口,脸上那条裂隙似的唇缝打开,露出早已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的口腔,似是想与他对话,但口中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
  季无邪有些头痛,这画面还是让人害怕得紧,但比起恐惧,他更像知道对方究竟想向他传达什么讯息。
  就在此时,从蛇巢洞窟深处的水潭里又游来一道身影,当他的头脸露出到昏暝天光略微能照亮些的地方时,季无邪愕然地发现,那张脸虽经被磨得让人看不出细节,可他仍然察觉了一些极为熟悉的特征。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曾经是人的生物,他是见过的,在魇阵中甄瑶星的记忆里,那晚上随甄如樑与魏嫄捉拿“摘心老道”的甄氏子弟中,就有这样一个人。只不过,那时对方还算是壮年男丁,此刻,他却已甚为苍老,明显比大部分人面蛇还要衰朽一些。
  而季无邪更没想到的是,这只人面蛇竟然是能开口说话的。即便那腔调已浑浊得难以辨别确切的字词,季无邪还是靠着模糊的发音听懂了他想说些什么。
  “我们……引……你来……就是想……要……你……杀了……我……们……”
  语句支离破碎,嘶哑低沉,但在说到“杀了我们”时,别样的用力,使季无邪闻之心惊。
  清楚他们是人类所化是一回事,真正直面了这些曾是人的生物,并且从他们嘴里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那难以形容的震撼感又是另一件事。
  随着老者人面蛇话落,其余三四十条人面蛇像是深有共鸣一般,都纷纷点头,一张张空洞模糊的脸孔转来,盯着季无邪,虽然根本没有五官与表情可言,但季无邪却奇异地在其中窥见了期待和请求的神色。
  他五味杂陈,缓缓蹲下身子,道:“这个请求我可以答应……只是,在这么做之前,我想知道,老人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原本以为,那夜随甄如樑从崧陵坡中出来、得以幸存者最后都成了甄氏的心腹重臣,可没想到却落得这般下场。
  在好似无名野兽低嚎和混沌音节混合的述说中,他大致听懂了起因与经过。
  这三四十条人面蛇大多是当日涉及追查摘心老道一案的人员,除开本家弟子,还有已与甄氏断开联系的门客,甚至与甄氏有过龃龉的仇家。当年他们自崧陵坡中出来,原以为惊扰众人的摘心老道就此了结,却在没过多久后接到一个新的任务,要帮甄氏解决一些有利益冲突的散修小门户,而布局已经设好,只需人员到位。集结的小队并未生出任何怀疑,冲着丰厚的奖赏,他们欣然领命。
  随后,这群志在必得的门客子弟便掉入了圈套,无论是敌是友,都被一番整治,然后变为了这副怪物的样子。可惜如此炮制他们的人却好像对他们呈现出的状态并不满意,十分暴躁地杀了几条后,又将他们逐出原来关押的地方,改为囚禁在地下水道中。
  近十年中,他们始终被拘禁在这方狭隘的蛇巢里,挤在不过三尺见方的幽黑深潭里游动,手脚也不断退化成现今的模样,而就在一日前,他们感到束缚的阵法有所松动,这才敢大着胆子回到甄氏老园的方位查看。
  季无邪听到这里,不禁发怔。这显然是甄如栩的手笔,可在某个时刻同时炮制出如此之多的异兽,又最后将他们隐藏起来而不杀死,目的应该不只是单纯的为了将这些“可能”知情之人封口否则——这样的行为实在太容易败露了。
  季无邪敛眉沉吟一番,忽地脑中灵光一现,问道:“你刚才说,困在此处将近十年?这期间你们无法游出去,自然也不能捕猎,那么该以何为食?”
  他这句话问出口,能够理解话语意思的人面蛇们忽地停止了蠕动,又过了片刻,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过了很久,那老者才悠悠开口,断续地说:“偶尔……我们中会……有……人……突然死掉……我们……就会……去……”
  去吃。
  季无邪猛地深吸一口气。
  是了,这便能解释了。升云子的目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这群人面蛇,也是他对那“通天之道”的另一次试验,他想要看到的,是一群原本遵循道德礼法之人变为彼此为食的物种,若能成功,势必对他之后搅动中陆乱局的计划大有助益。
  但可惜的是,这些人面蛇在习性被扭曲的同时,外表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让升云子的盘算落空,所以,他才会怒而斩杀了几条。
  就在此时,那条最前端的人面蛇蓦地向季无邪靠近,用两条柔软而冰凉黏滑的“手”攀握住季无邪的手腕,一股黏腻寒凉的感觉袭来,但季无邪并没有立刻甩开,他保持着姿势,须臾道:“……做好准备,一会儿我要动手了。”
  鬼火点燃,将眼前景象吞没,不知过了多久,季无邪自恍惚中回过神来,那些白色的诡谲身影已经消失,就如同从未存在过。
  自洞窟中走出来,天上又下起了小雪,如砂如砾,满目银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季无邪心情低落,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但脚下荆棘横生,阻得他步子滞涩缓慢,一阵无可抑制的恼怒猛地自炸开,就像发泄似的,他用手凝出魔息,横扫向四周。
  但奇异的,无论是周遭山岩还是枯树,甚至薄薄飘落枝头的霜雪,都不受这怒涛席卷的魔气所影响,阴郁的景致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因为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将它们都罩住了。
  而这股力量实际保护的主体……是季无邪本身。
  短暂的迷惘划过心头,季无邪呆然转身。
  即便周遭根本没有出现那人的身影,他也清楚这是谁所为。
  季无邪扯扯嘴角,向看似寂静无人的周遭道:“你用魔息与我接触还不够,现在是想亲自现身了么?天魔大人还真是没架子啊。不要再遮遮掩掩了,出来吧。”
  话中催促之意已颇明显,但说完后,凤煊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立刻出现。
  难不成大师兄又要玩什么花样?他想到这里,心情不复以往的闲适,反倒突然之间紧张起来。自从想到了太始天劫的存在,他就极为担心一种可能,那便是凤煊趁他无知无察的时刻遇上了自天道降下的惩罚,并且对他隐瞒。
  而现下对方在自己身上施加庇佑,却并不现身,难道不正有此迹象……
  就这么紧张地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一抹绚丽的影子出现眼前,宛如自高空跌落般,坠在他赶忙伸出的双手上。
  “叽。”
  听到一声生嫩的啁鸣,季无邪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
  这是,一只蓬松柔软,圆滚滚像颗毛绒小球的……红色小鸟?
  ※※※※※※※※※※※※※※※※※※※※
  大师兄的鸟去而复返(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