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是……已经出狱了吗？”
  近年来, 未成年弑亲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案件了。但十七年前，榆华县发生的这起弑亲案件却因为骇人听闻而引发舆论哗然。
  十七年前, 身为教师的黎良平因未成年时期杀害继父和弟弟而被警察拘捕的事情轰动整个榆华县, 企鹅群里也传遍了他除此之外还毒害亲生母亲和杀人未遂的小道消息……
  这个弑亲案被疯狂传播的一个原因是凶手竟是多次被评为县、市级“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师德标兵”等荣誉称号的小学老师，另一个原因是其中还牵扯到了案中案！他母亲竟伙同情夫谋害第一任丈夫，而黎良平正是以同样的方法复仇杀死了继父和弟弟……
  总而言之, 案件中的的恩怨情仇被改编成各个版本在县城里传播。有人觉得为父报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黎良平是有血性的男人, 也有人觉得黎良平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杀人犯。
  而她依稀记得，黎良平是被判无期徒刑的。后来也在同学群里听闻, 他因有悔改表现并有重大立功表现减了刑,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他。
  “一周前出狱的。”
  眼前的中年男人淋成落汤鸡, 满脸是雨水的痕迹, 微驼着的背在暴雨中缩成一团看上去好不狼狈, 但即使再狼狈, 那张苍白的脸依稀可见其年轻时期俊朗的外貌。
  这个男人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
  她高一时，对方高三, 初遇是在学校的林荫道里。那时她拿着午饭偷偷留的红烧肉想要喂学校里的流浪猫, 就见一个学长正在用猫粮喂猫。
  后来, 她每次去喂猫时, 就见那位学长也在喂猫。
  一起喂猫的时间多了, 陈惠莉就忍不住搭讪了这位虽然一脸冷峻却帅气的学长。但对方从来不理会她。真的非常高冷！
  再后来, 她去喂猫时, 就见他们一直喂的那只猫身上被捕兽器夹了腿，她急得汪汪大哭，是这位看上去冷冷的学长给猫猫止了血并包扎了伤口。
  她觉得, 这个学长是外冷内热的人。
  那个时候, 陈惠莉就暗恋了这个高三的学长，并且偷偷地打听到了他的名字——黎良平，高三年级理科第一的天才！
  他们学校的毕业生想要考上名牌大学几乎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老师们都说，黎良平只要稳定发挥，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但是意外事故还是发生了……在这位学长高考前，他的爸爸和弟弟遭遇车祸去世了。
  当时学校里都传遍了，说这种惨剧下，黎良平肯定心态全崩，这次高考肯定完了。
  她当时担心坏了，生怕他因此影响心情高考发挥失常，所以那段时间总是想尽办法安慰他，希望他不要沉浸在悲伤里。
  有一天看见学长突然下了自行车走向马路中间时，还冲上去拉住他让他不要做傻事。
  甚至，在被学长冷着脸说，妈妈在爸爸死前就出轨了继父，对于他们的死，他一点都不感到难过，让她别总像跟屁虫一样黏着他时，她还鼓起勇气地对他告了白。
  她说，她不会像他妈妈一样背叛他的。
  告白后，陈惠莉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学长先把她的书包放在自行车的篮子里，叫她坐上了后座，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在那以后，学长离校前都会在学校门口等她。
  他们并没有确定什么关系，只是几乎每天都会一起放学回家，高考前的一周学长不用来学校上课，他们也会悄悄地见面。
  她发现，学长的手上总是会有伤，一开始以为是偶然受伤，后来发现是自残。他说，只有流血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活着。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学长稳定发挥，成功地考上了名牌大学。
  他前去外地上大学时，他们曾经见过一面，他说大学毕业后会回来，如果那时再见面的话，他们就正式交往吧。
  陈惠莉其实并不打算上大学，她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让她高中毕业后就打工赚钱。
  但因为黎良平，陈惠莉刻苦努力地学习，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去读了大学……然后成为了一名护士。
  而后，他们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重逢了。
  时隔多年见到自己的初恋男神，她一时贪心就如同高中时的约定答应了和他交往。
  但是，她原以为读了名牌大学的黎良平，会变得更优秀，却在交往后才得知，他只是回小学担任了数学老师。
  没房没车、教师工资收入颇微，初恋的滤镜因此碎了一地。
  而她由于是护士，在和黎良平交往的同时其实就已经交往着好几个男人，最后对比了家境后，在短短六个月后就向黎良平提出了分手。
  当然，自己只是把他当作备胎的事情，陈惠莉一点都没有告诉黎良平。后来，黎良平送妈妈来看病时，他曾对自己说，自己因为分手的事情一直失眠想要安眠药，因为背叛心里总是有些亏欠的陈惠莉就给他开了安眠药。
  其实，黎良平除了没钱外，其他条件都挺优秀的……但没钱真的是硬伤，她可不想再过苦日子了。
  所以虽然心软也没有答应黎良平的复合。
  再后来，黎良平告诉她，他开始相亲了，他们也似乎恢复到了普通朋友的关系。她订婚和结婚的这两天也都收到了黎良平的祝福短信。
  所以从新闻上得知黎良平是杀害他继父和弟弟的真凶，甚至还毒杀自己的亲生母亲时，陈惠莉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她眼里，黎良平对他那位出轨的妈妈可谓是百依百顺十分孝心，但他却因为妈妈出轨背叛自己默默地下了十年的药……
  她当时就觉得不寒而栗！幸好黎良平不知道自己同样出轨背叛了她……否则，他也会……这样对自己吗？
  陈惠莉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黎良平对自己痛恨到要杀了自己，而且黎良平后面也一直有在相亲，她也不知道是他的前前前前多少女友了……
  这样想的，此刻见黎良平淋成落汤鸡，脚一瘸一拐地想要站起，陈惠莉担心地扶住他问道：“你的脚怎么回事……是刚刚扭伤的吗？严重吗？”
  “不是，是十七年前严刑逼供打瘸的。”黎良平抽回自己的手，用没有起伏的语气平淡地开口，“当时没治好所以落下了一些病根，下雨天会比较疼痛，平常没什么。”
  只是比较疼痛吗？
  见黎良平刚走了两步，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陈惠莉担心地拉住他道：“你都疼成这样了去哪啊？”
  “回家。”黎良平皱了皱眉，淡淡地说着，脸上平静得看不出来有丝毫疼痛的情绪。
  但陈惠莉知道他一定是在自己面前忍痛，于是立刻搀扶着他往自己路边的轿车走去：“脚疼不要硬走，我送你回去。”
  由于轿车的副驾驶放着东西，所以陈惠莉让黎良平坐在了后座。她打开暖气后，见黎良平还有些不舒服地揉着太阳穴，又有些担心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工作好找吗？”
  工作？有什么打算？假装不舒服靠在椅背上的黎良平心中冷笑。
  他的打算从十七年前就没有变过。
  为了给自己争取到减刑的机会，他在监狱里积极改造和劳动，并利用自己的学识在监狱里教书，连续七年被评为监狱改造积极分子，2018年更是有重大立功表现被评为全省改造积极分子，先后六次获得减刑，并被定性为确有悔改表现，没有再犯罪的危险，从无期徒刑一步步减刑到了十七年。
  然而，这十七年积极服刑并不是他真的有悔过之心、愿意重新做人，而是提早出狱的必要手段。
  他的人生早已经在被捕的那一刻被毁了。
  他未成年时期的犯罪，他精心准备的完美杀人计划全被败露。他被迫和监狱里那些低能蛀虫住在一起，在服刑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他伪装忏悔，伪装改过，伪装自己只是因为家庭原因一不小心误入歧途……
  甚至为了保持体能坚持锻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漫长的刑期里全是靠一个信念熬了过来——那就是想尽办法减刑出狱，只有出狱才有机会向那个叫虞思思的女人复仇，以及完成他十七年前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杀人计划。
  在这十七年里，他重新周密地修改了原本的杀人计划，一定会让那些人尝受着比起他遭遇的还要痛苦百倍的惩罚。
  然而出狱后，坐了十七年牢的黎良平才惊觉，外面早已翻天覆地进行了革新，到处可见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头，甚至还有一种大数据叫“天网”。
  黎良平虽是农村出身，但入狱前比起村子里的同龄人，他的文化水平高、思路开阔，总是最新使用城市里的高科技，那时智能手机都不普及，他还属于第一批买上手机的人，然而现在……竟已经是5g了？！
  5g是什么……？
  在监狱里还觉得自己知识水平遥遥领先的黎良平在出狱后就感觉自己是个土包子。
  而以前村子附近全是荒郊野岭，适合杀人埋尸，然而现在，那些荒郊野岭不是早就已经开发就在动迁中，原本的废弃矮楼也修建了一所蓝天养老院
  ，甚至处处大路通高架，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车，还有了地铁、高铁……
  感觉跟不上这个世界发展的黎良平缓了两天才适应了这样高科技的生活。随后，他便去警局，十分诚恳地表示，自己出狱了想向曾经的受害者虞思思赔礼道歉。打电话就可。
  但虞思思在设局将他逮捕归案后就没有出庭作证，据一名警察说，当时有人报案她失踪，为了联系她还调出了她报警时留的身份证复印件，结果是一张□□，随后就像是彻底失踪了一样，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
  黎良平本来还想记下虞思思的身份证号码或者电话号码来查到她的下落，没想到虞思思这女人竟然用的是□□。
  所以，杀人计划再度变更，第一个目标就变成了眼前这个女人——陈惠莉。
  他要杀这个女人是因为她的虚情假意和出轨，他一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因为，他的爸爸就是被妈妈的背叛所杀害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在爸爸出车祸刚死的那一个月，他也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不幸的交通意外。
  随后妈妈提议再嫁，他也觉得妈妈一个人抚养自己压力太大，希望妈妈在爸爸离世后同样也能拥有幸福，还帮着说服了保守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
  但他万万没想到，重组家庭后，一次偶然零点起来上厕所竟偷听到了怀孕的妈妈和继父之间的对话，才知道妈妈根本不爱爸爸，嫁给爸爸只是迫于生活和长辈，结婚后爸爸外出务工，工作忙碌，觉得爸爸对自己不够关心，而这时遇到了她的初恋，也就是他现在继父后出轨了……
  出轨的事情，爸爸在出车祸前一个月就发现了。只是考虑到他当时还小所以没有选择离婚，觉得自己的妻子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只有她回归家庭就行。但机会只给一次，如果她再出轨，他绝对会把她出轨做的龌蹉事在村里大肆宣传，让她在村子里身败名裂。
  那个保守的年代出轨是很重的指责，尤其是农村里的女性，出轨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字眼，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出轨，无疑是要遭到同村人的藐视或者是诋毁谩骂，那几乎是在这个村待不下去了，甚至还有可能被丈夫和公公婆婆毒打一顿。
  但那个女人口口声声保证绝不会再出轨的同时，却为了骗取了保险金，伙同自己的好情人合谋害死了爸爸。
  这个恶毒的杀人计划，并不是他觉得勾引和动摇他妈妈的恶心继父提出的，而是他的亲生母亲。
  在那一晚亲耳听到这个真相的黎良平，才知道自己原以为一直幸福温馨的家其实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空壳。
  现在，用谎言编织的幸福泡沫被戳破了，只剩下虚情假意的残骸。
  因为这个巨大的打击，无法接受这样现状的黎良平曾尝试过自杀。他在脑中演练所有能想到的自杀方法。
  上吊、跳楼、跳河、割腕……
  他甚至想直接冲到公路上的卡车前面。
  但是，一想到自己死后，那对贱人更是一家三口团团圆圆，他觉得自己就算再恶心也得活下来。
  他不但不能死，他还必须不能让他们好过。他要复仇。
  但已经得知真相的他，想要伪装成一无所知实在是非常困难。他觉得跟他们共用餐具都觉得恶心，甚至难以忍受自己的物品被他们碰触。
  他开始不断地清洗餐具跟衣物上的污垢，似乎想要因此洗掉那些挥之不去的可憎记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那之后患上了洁癖症和强迫症。
  而这样的压力同样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觉得身体里的空洞又扩张了的他开始喂养一些流浪猫狗……来掩盖从空洞里溢出的那些疯狂的念头。
  与此同时，在升到高三的那一年，他遇到了陈惠莉。
  她不知道他已经在筹备杀死自己继父和弟弟计划。
  她不知道是他故意把捕兽器放在吃了安眠药熟睡的流浪猫脚边……
  在从老师那里接到电话说他继父和弟弟出车祸时，黎良平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
  他拿着电话的手在发抖，那溢满而出的愉悦和兴奋在身体里更加扩张的空洞里叫嚣着。
  要镇定、要镇定……
  可是镇定不下来去。他几乎要当场笑出声来。
  忍不住用手捂住脸，老师还以为他在哭。
  原来……杀人就是这么简单和刺激。
  在意识到自己有这么恐怖的念头时，黎良平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正常了。
  可能是因为身上流着杀人犯的血液吧……所以才会对杀人的行为产生快感？
  身体里的空洞越来越扩大，哪怕是在小动物身上发泄压力都不能满足自己心里疯狂的念头。
  恐慌自己真的变成杀人犯的那一刻，黎良平是真的想要去死的。
  但在他深陷泥沼里出不来的时候，陈惠莉却说喜欢他。
  他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和陈惠莉坠入爱河的，或许当时任何一个人对他说绝对不会背叛他时他都会有所动容。
  他也想成为普通人，所以，在感觉那个空洞慢慢被填补的时候，他决定抑制住那个不正常的自己。
  控制不住杀意就割腕自残，进大学后打工赚了一些钱便以恐慌症为由让医生给自己开镇静剂。他就是用镇静剂来麻醉自己，控制着隐藏在心底里另一个自己。
  但很遗憾，他原以为重遇陈惠莉后能给予他变成正常人的希望，但那个女人满口谎话，明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出轨，还和他亲生母亲一样背叛他投入其他男人的怀里，还脚踩好几条船养鱼！
  女人果然不可信。
  那一刻，本是被慢慢填补上的空洞裂开了……无法忍受这种背叛、不想看见她在别的男人面前笑得那么开心的黎良平决定亲手杀了陈惠莉。
  当然，不是只杀陈惠莉一人，也不是马上就杀了陈惠莉，这样警方总有可能调查到他的身上。
  他决定策划一场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连环杀人案，而杀人案不破，警方会一直调查下去，他也需要一个替他背锅的替罪羔羊。
  那个替罪羔羊，就是宋嘉德。
  但他自以为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连环杀人案却还未开始就扼杀在摇篮里……而强迫症令出狱后的黎良平想方设法地要完成自己原本的计划。
  他在找到陈惠莉后，对她进行了长达三天的跟踪。
  这个女人已经退休。周一到周五都会去托儿所接送孙女去儿子家，在儿子媳妇回家后再开车回去，每次开的都是同一条路……
  他在踩点后，找到了一处监控死角，确认昏暗的暴雨日里视野范围受限，想要利用这个监控死角摔在陈惠莉的车前碰瓷，随后以腿伤需要去医院的名义坐上陈惠莉的车。
  然后将她引导到偏僻的小路，趁着陈惠莉专心开车或者停车的瞬间从背后用棉布捂住陈惠莉的口鼻将她一招制服。
  现在，他的包里就有作案工具。他坐在陈惠莉的后座，是陈惠莉的视角盲区，在大雨滂沱的晚上伸手就能实行计划。
  ——背叛他的人都必须死掉！！！
  身体在疯狂叫嚣着，虽然对黎良平来说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记忆，就连恨意也早已经随着陈惠莉的死而遗忘在脑后。
  但这具身体还累积着在牢狱里无法纾解的恨意。
  “工作还没找到，因为坐过牢的原因，大部分职业都被限制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身体却在兴奋地叫嚣着让他快点实行计划，黎良平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从包里打开一个瓶罐，拿出了早已经浸泡在□□里的棉布。
  要怪就怪陈惠莉自己，为什么掉以轻心要让他坐上这辆车呢——
  明明应该要死的人，却这么幸福地活了下来。不但生了儿子，现在还有了孙女？凭什么——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瞥着身边明显的宝宝椅，黎良平目光冰冷，而就在他倾身上前，准备在红灯时从背后捂住陈惠莉的口鼻时，他突然从正前方的车窗外看到了“蓝天养老院”这五个大字的建筑。
  他眸孔猛地一缩，就像是猛然清醒一样，将棉布塞回瓶内，拔高声音道：“停车——在这里停车——！”
  “你不是要去……”正一边开车一边有些同情心泛滥的陈惠莉被这突然一吼弄得当场一怔，就听到黎良平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传来：“不想死就在这里停车。”
  死……？
  陈惠莉第一次听到黎良平用这么冰冷的声音和自己说话，心中打悚且毛骨悚然的陈惠莉头皮发麻，猛地一脚踩着刹车停到了路边，就见刚刚在自己面前一瘸一拐的黎良平猛地推开车门，健步如飞地朝着蓝天养老院跑了过去。
  望着黎良平在暴雨里飞奔离去的背影，意识到他刚刚在自己面前装瘸的陈惠莉惊恐得浑身发颤。她面色发白，吓得锁上车门，一脚踩油门飞速离开了这个路口。
  今天是黎良平计划动手的日子，但对现在穿越回来的黎良平来说，杀死陈惠莉已经不是他的首要目标、他恨不得立刻杀死的对象。
  他有一个从来没有背叛过他的人。
  在他编织的虚假谎言中，一直傻白甜地信任着他。
  在他坐牢后……她又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她的妈妈是不是……
  黎良平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蓝天养老院，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陈惠莉所在的办公室时，却发现她并不在办公室里。
  在职工的带路下，黎良平在一个房间里看见了李文茹，她正和躺在床上的母亲说说笑笑。
  那熟悉的笑容，让他自穿越回来后一直焦躁的心慢慢地回落了下来。
  虽然该死的虞瑾佳导致他坐了十七年牢现状变得糟糕无比，但是……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更糟糕。
  她妈妈还活着……
  在离开母亲的病房时，李文茹见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性站在门口，一副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样子。
  李文茹能坐到主任这个位置，就是擅长和陌生人交际。于是主动上前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望着李文茹完全陌生的目光和客套的语气，哪怕做好心理准备的黎良平，心仍是一紧。
  他沉默了半晌后，开门见山地问：“给你妈妈看病的那笔钱，是卖出手链所得的钱吗？”
  突然的问题让李文茹一怔。
  手链的事情除了当年的警察知道，她根本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望着黎良平那张似乎有些脸熟的容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确定地问：“你是……当时那位黎先生的亲戚吗？”
  十七年过去，她还记得……自己姓黎……
  她还记得他的脸吗……？
  黎良平心中一动，沉默地点了点头。
  “黎先生……还活着吗？”李文茹小心地问，“是他让你来找我要回手链的吗？”
  察觉到李文茹明显看他眼色的小表情，黎良平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他已经死了。临死前，告诉我曾经给过一个人一条贵重手链，这是他生前唯一做的好事，所以我来问问，他的那条手链是不是帮到了你。”
  “唯一”两个字让李文茹心头一跳。
  ——请，一定要幸福。
  那个人临走前的确留了纸条让她把手链卖掉给妈妈治病，但……
  李文茹轻叹一口气，摇摇头道：“不知道那位黎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非常抱歉，虽然他是好心送我，但那年……他绑架了民警的女儿，我怀疑那条手链是非法所得的赃物所以后来就交给了警察。并没有变卖他的手链来给妈妈治病。”
  李文茹不仅上交了这条贵重的翡翠手链给警察，还给了一些线索希望警察能尽早抓住坏人，可惜那个黎先生并没有被抓住，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而手链上也没采集到什么有用的指纹……
  她其实非常内疚，如果当时她没有救那个中年男人的话，那个小女孩就不会遭遇到绑架了……她几乎是间接成了绑架犯的帮凶……
  幸好那个小女孩并没有出什么事，否则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这样的情况，她又怎么可能去接受对方送给她的这条翡翠手链呢！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对眼前这位黎先生的亲戚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位黎先生应该是真心想要帮助她……
  李文茹的回答让黎良平不敢置信。
  未来明明就发生了改变，李文茹的妈妈明明就活了下来……不是变卖他给的翡翠手链，她家里哪来的钱治好她妈妈的病……？！
  黎良平急急地追问道：“那治病的钱……”
  “是一个好心人给的捐款。”想到账上突然多的钱，李文茹脸上不禁流露出感激之情，“妈妈生病后，我就在村子里申请了爱心捐款，有好心人得知我妈妈的病情后资助了我们。”
  李文茹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但当时急病乱投医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就申请了村子里的爱心捐款。申请的时候，村主任就说，村子本身就不富裕，愿意捐款的人很少，只能等待企业捐款。
  所以申请了一段时间，最多就是十块五十块这些小捐款。
  但她报警后的第二天，她的账上就多了七千块！所以立刻带着妈妈去市里的大医院治疗。也庆幸治疗得早，没有拖成无法根治的慢性病，妈妈在做好手术后养了半年就彻底地康复了。
  同时，因为妈妈已经治好了病，一年后警方因为找不到黎先生把手链退回给她时，她也就默默地收藏在房间里，一直都没有再打开过。
  默默听着李文茹说话的黎良平面色凝重。
  未来发生了改变，那个好心人肯定就是穿越回去的某人产生的蝴蝶效应。
  那个时间段，虞瑾佳已经在过去彻底地消失，只有可能是穿越回过去的封景曜。
  可他，是怎么知道李文茹的。他被逮捕时，封景曜明明重伤昏迷不醒！他不可能认识李文茹，也没有任何理由帮助李文茹！
  “妈妈！”就在黎良平想不明白的时候，就见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漂亮少女朝着李文茹跑去，撒娇地挽住李文茹的手臂。
  “妈妈，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他因为这两个字，静静地、木桩似站在原地。
  “李主任真是有福气，嫁了一个好老公，生了一个这么贴心孝顺又聪慧的女儿。这次高考考上了华青大学！”
  “华青大学，李主任的孩子学习成绩很好啊！”
  “可不是嘛，李主任的丈夫是医生，李主任也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们生的孩子学习成绩能不好吗？”
  ——两个月没来大姨妈，我还以为是月经不调，没想到去医院检查却发现是怀孕了！医生说，我是高龄产妇，子宫内膜有一点点增厚，内分泌紊乱，要小心先兆性流产。因为怀上这个孩子非常不容易，我一定会小心的！我会好好保护他的！
  ——这个房间以后改造成婴儿房，我最近已经在开始看家具了！刚刚还下单了毛线！我们宝宝是秋天出生，我准备再织点小衣服！
  ——良平，你那么会教孩子们学习，以后我们孩子的学习都交给你啦~
  “李主任的丈夫是医生？李主任是怎么认识她丈夫的？”
  “她妈妈身体不好，做手术的医院正好是她丈夫当时实习的医院，是因为这个结缘的。”
  “李主任真是幸福呢……”
  ——你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心吗！那么残忍地杀害这么多人……我为什么要遇到你这样的恶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遇到你这样的人……
  ——你让我以后怎么活……你让我拿什么来还你杀人的债……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
  望着李文茹脸上明显幸福的笑容，望着她面对着自己女儿时温柔的语气和慈祥的目光，黎良平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空洞又扩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