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笙说：“夏师叔，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能把那件重宝相赠。”
  洛裘音不禁嘲讽眼前这不知人事的少年，道：“要知道那是半仙器，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师叔的救命之恩，朝笙无以为报，便想将义竹门传承尽数转交给师叔。”朝笙的眉眼属于明媚含情那一类，这样的眉眼长在少年身上本该显现得揉捏造作，可现在却硬生生地显露出一丝英气来。
  虽然他仍然对义竹门传承知之甚少，可他心中认定自己应该这样做。他一直不知道怎么报答夏沧海的恩情，现在有了这样一番机遇，他便希望借此报答。
  夏沧海摇头，“这是你的机缘。”
  坦白说，她确实算救了朝笙，可这条命也还是他自己的。尺八自从进铉锡境前就一直在自己手上，却没有一点用，如果没有朝笙，这尺八跟废物也没什么区别。机缘自有天定，都是命数罢了。
  更何况，那个倒霉的掌门不是都说了么？朝笙有义竹门的血脉才能得到尺八的承认，她可不觉得，那半仙器就会什么样的人都看的上。灵宝级别的武器几乎算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仙器则是有了灵识，就像一个独立的人格，你又不是旧主的后代，又没有什么成就，别人为什么要认你？
  夏沧海觉得，无论是仙器还是灵宝，不能跟你走在一路的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朝笙不愿放弃，夏沧海又道：“这东西其实已经呆在我身边很久了，一直都没有什么用。你既然能用，也是你的能耐。”
  夏沧海眯了眯眼，“不过，东西是我当初花了八百中品灵石买下来的，跑腿的路费就不用给了，算你八百中品灵石好了。”
  朝笙有些跟不上夏沧海的脑回路，“夏师叔……”
  “我也知道你现在没钱，看在你厨艺还算不错的份儿上，你先在擎一峰打工吧。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然后你就可以带走它了，我可是很大方的。”夏沧海说着点了点头，原地转身，走了。
  朝笙掀开被子穿上鞋追了上去。
  洛裘音被夏沧海的话雷得不轻。这年头难道半仙器都这么不值钱了？两个人推来推去算是怎么回事？堂堂中古时期的大宗义竹门不要面子的嘛？
  最后以顶级辩手夏沧海获胜。
  随即，夏沧海又想到获得传承的困难。朝笙一个练气八层去魔界还有命回来么？她如果漠视这一切的话，朝笙也几乎算是没有传承吧？
  夏沧海不由得把脑子里不好的想法甩出去，她这是自己心脏，看谁都有问题。
  要不，还是送佛送到西？
  这时候，夏沧海才知道当初流光知道她救了一个濒死的人的时候说的话是多么的正确了。
  既然帮了别人一次，那你还要不要帮别人第二次？
  不帮是本分，帮了难道就要一直帮别人么？
  类似这样的问题在夏沧海脑子里想了很久，她发现她自从救了朝笙，总是在经受来自人性的考验。总觉得怎样选择都是错。
  “倒是义竹门在魔界，没有筑基进去很危险的。”夏沧海说，“刚好近两年可能会去一次魔界，你到时候就跟我一起去吧？”
  那就是要等到夏沧海冲破《两仪诀》第一层屏障，进阶第二层的时候了。两仪诀的每一次突破都需要一些特殊的天才地宝，并且还需要吸收五气。铉锡境她没办法随意进出，所以就打算等条件充足之后再去一趟魔界边陲，利用魔气晋阶。
  像铉锡境墓地一样五气同时存在的地方毕竟罕见，好她现在入了门，五气中任何一气都可以成为晋阶的辅助。这也是纡蓝让她在墓地中修炼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但是，我可不敢保证有能力能保护你安然无恙地出来。”夏沧海说，“你还是要趁这两年的时间多提升自己的实力，毕竟是要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拿东西，要早点做准备。”
  朝笙还能说什么呢？
  夏沧海看起来对传承并不在意，也只像是顺手帮他，可他欠夏沧海的却越来越多。他开始害怕，自己会不会永远也无法还清夏沧海的恩情，越陷越深。然后一辈子都在越来越深的暗坑当中挣扎，永远都无法逃离。
  这种阴暗而无厘头的想法，似乎又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就是该还夏沧海的恩情啊！无论要多久，无论有多难。
  可是夏沧海接下来的说的话让他好不容易又凝聚起来的信念溃散，夏沧海说：“毕竟你只有强大了，才还得起我对你的恩情对吧？”
  “现在的你不够强，就算你想还，也是有限的不是么？就算我现在拿了你的传承，那些传承就真的有用么？我能用那个已经认主的尺八，还是能用那个重宝？”
  “我不是那种善良的人。”夏沧海的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却不知为何让朝笙不由自主得地松了一口气，“救你一命只是因为你像我的师兄，代价也很少。让你留在擎一峰也不过是擎一峰饭多，有你一个不多，没你一个不少。我有在你身上堆过什么资源么？这些我觉得你帮我用心照顾了先知一年也能还清了。但是给你尺八和去魔界这件事却不是。”
  “尺八虽然是你的机缘，可钱你该给的也要给。不去魔界，这笔巨款你一辈子跟我打工能还清么？去魔界，我只是筑基初期尚且不敢毫无准备就进入，更别说还要带上你这样的拖油瓶。不过我是这样想的，你只有强大了才能还的起钱和人情，是也不是？”
  “与其让你一辈子在擎一峰做苦力，我倒是觉得给你一个机会能回馈我的更多。”夏沧海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朝笙颤抖着声音，也不知是因为内心的激动还是因为陡然面临的冷漠，“那……我要是死在了……魔界呢……”
  夏沧海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可能保护你，用尽我最大的努力，但如果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无法活下来我也只能放弃你了，谁让我花费了时间和精力投到了一个没用的人身上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等你想好了再做选择。”
  这次夏沧海离开，朝笙没有追上来。
  先知道：“夏夏，你刚刚那番话说的可真是狠啊。”
  跟在夏沧海身后的洛裘音也因为她的那番话而沉默了。洛裘音一直觉得夏沧海是他不能理解的那种人。有的时候她很聪明，聪明到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大多时候她就像个老好人，或者说看起来是善良的。夏沧海也一直都对他还不错，尊称他一声前辈……如果不是他跟她还签订了主仆契约的话……
  乱糟糟的东西想了一脑子，他都根本不知道夏沧海在想什么。
  连先知也说：“我以为你是对朝笙有些善意的。”
  夏沧海微微眯眼笑了笑：“可我说的是事实啊。”
  没有人注意到，夏沧海肩膀上的勍锡三瓣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染上了淡淡的愉悦，一副人类般高兴的表情。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夏沧海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其实也不算，真的算来还有勍锡和阿飘洛裘音的，但是平常总是叽叽喳喳的某只飞鼠今晚仍然不在。
  洛裘音道：“那只先知兽在擎一峰是有什么事务要做嘛？”
  夏沧海点头，“那是我师尊的灵兽，只是平时跟我关系比较好而已。其实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她有时候消失是在干什么。师尊没有说，我也就没有问了。”
  “这也不算什么，严格来说，我也有很多事情瞒着她。”
  洛裘音自然表示理解，那只先知兽在勍锡的施法下看不到现在实力微弱的他，似乎也没有发现勍锡的异常，夏沧海隐瞒的事情只会比这些更多。
  “你真的要去魔界？”洛裘音问，“筑基期去魔界还要带一个人你是不是太冒险了？”
  “我可能在魔界有个向导。”夏沧海道，“不过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是了。”
  早在她去铉锡境之前就注意到了。某次她偶遇了邱菱，言语试探之下发现已经换了人，此“邱菱”非彼邱菱了。也就是说那个女性魔修已经完成了她前来望天宗的任务，回魔界去了。
  她手里可还有那魔修的传讯符呢，只要她到了自己面前……想来有勍锡在，那个“邱菱”不会不庇护一二。
  有个魔界的免费向导不用白不用嘛。
  只可惜，她本以为那个“邱菱”能在她帮石膏报仇时成为助力的，现在想来石膏的仇还是只能靠她来报了。
  洛裘音从夏沧海口中听说了“邱菱”在她羽翼尚稀少的时候招惹过她，不禁对着女魔修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夏沧海也不知道哪里招惹到的大杀器，关键是这大杀器还偶尔愿意动动小手帮帮她。
  这就很致命了好吧？
  按照她的描述，那个“邱菱”在魔界的地位恐怕不低。毕竟天赋在哪里，在魔界说话靠的可只有实力，家世的照拂那些都算不上什么……
  看来夏沧海确实不会打没把握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