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走不能
作者:泗源      更新:2022-05-07 22:17      字数:3128
  黑色的烟雾遮掩住了京城长安的花团锦簇热闹繁华,朦胧的皇宫上方却赫然盘着一条青色巨蟒。众目睽睽之下,这条青色巨蟒肆无忌惮地长着血盆大口,一副得意洋洋趾高气昂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张巡不由心生差异,这明明是一条怪祥,守卫皇宫的禁军为何不将它射下来?
  就在张巡怒目瞪着巨蟒的时候,从北面又飞来一条黑色怪物。
  黑色怪物长的好生奇怪,也好生吓人。它身体无比肥大,尾巴甩到天边,满身披着宛如坚硬盔甲的鱼鳞,鱼鳞下面长着数十个锋利的爪子,它前突的嘴巴两侧各有两颗长长的獠牙,丑陋的大嘴中还不时向外吐出团团污浊的瘴气。
  怪物想将巨蟒从皇宫赶走。巨蟒不肯退让,反而撕咬怪物。怪物怒了,恶狠狠地扑向巨蟒。那乱飞凌厉的龙爪肆意地掀起皇宫内各处宫殿的琉璃瓦片,如下雪一般散落到地上。
  巨蟒招架不住,仓皇逃跑。怪物从腹部又吐出千万条毒蛇,追逐皇宫内四散的宫女和太监。
  张巡不由怒火中烧。他拔出宝剑,欲上前与怪物以死相拼。但从皇宫内走出一群朝中官员。这些官员看着肆意张狂的怪物却无动于衷,相反,他们大声呵斥张巡,不准张巡靠近皇宫半步。张巡万分不解,但也只能退去。
  恍惚间,他又来到一处城头。那是一座张巡从未去过的四四方方的城池。城外有无数的敌军,正向城头放箭。箭雨飞来,张巡身边的将士纷纷中箭倒地身亡。张巡的胸口也被射中,疼痛难忍。他低头看见汩汩往外冒的鲜血,觉得自己死了,便趴在垛口。可他还眼睁睁地向下看着敌军顺着云梯爬上城头。
  县尉齐桓喊了一声:“我们守不住了!”说完,拿起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而县丞东方思明一纵身,抱着敌酋一起滚落到城下,摔在地上。旋即,东方思明又浑身是血地站了起来,咧着嘴大声冲张巡大喊:“大人,我死了吗?”
  张巡心疼地喊道:“你没死,是我死了,你还要继续杀敌啊!”
  “你都死了,那我还杀个逑啊,我也死吧。”说完,东方思明便躺在地上,再也不动。
  张巡急了:“你没死,你活着,你没死啊——”
  “大人,大人!”朦胧中,张巡听到了吴氏的喊声。他猛然睁开双眼,才发现刚才做了一个梦。
  站在门口的吴氏又小声说道:“大人,您没事吧?您方才老喊着什么冲啊,杀啊,生啊,死啊,可吓死我了。”
  张巡转头看着吴氏婉约清纯的脸上满是着急,还有那永远擦拭不去的淡淡忧伤,赶忙打起精神,抱歉地冲吴氏笑笑:“没事,你去忙吧。”
  “哦,早饭已经做好了,我去收拾衣物。”吴氏双手把住门框,又看了看张巡,转身低头离去。待吴氏走出房门,张巡才掀开被子,穿上外衣。
  张巡仍然回味着方才的梦。最近半年,张巡做过许多次带兵打仗的梦。这让别人听起来似乎荒诞不经。他并非武将,而是文官,而且是清河县令如此这般的最底层的文官。还有,天下承平,清河也远离边关,何来战事?
  但不知为何,张巡却有着深深的担忧。而且这次的梦又是那么的真实,怪物的模样,城头的鲜血仍不时地涌现在眼前。还有,他的心口也隐隐作痛。
  张巡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来到庭院。
  老差役已经那辆旧马车套好。那匹老马有些兴奋地打着响鼻。张巡留恋地看着眼前的院子。
  吴氏给站在庭院内的张巡端来一碗水。张巡客气地微笑着点头,接过来,一口喝了下去。可能是由于一夜大醉,水喝着甘甜无比。张巡冲吴氏笑笑,又抬头看着天上飘荡的白云,不觉心旷神怡。
  身后的吴氏望着张巡许久,才说:“大人,我有句话想了很久了,不知当说不当说——”
  张巡心紧了一下,还是笑道:“但说无妨。”
  “大人,”吴氏脸上飘过一层阴影。她顿了一下,才说道:“年初本是寒冷之时,可天降如此大雨,是不是仍为天象异常的征兆?”
  张巡没想到,吴氏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张巡愣住了。过了一会,他扭头看了一眼满眼伤感和迷惑的吴氏,有些心疼地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说着,张巡迈步走向县衙大堂。
  县衙大堂和往常一样安静,没有人来伸冤告状。但这份安静是张巡上任三年后才有的。张巡初任清河时,光状纸就接到两尺多厚。其案件和纠纷形形色色,大到谋财害命的案子,小到丢了两只雏鸡,失了一条棉裤,张巡无不亲力亲为,评断有理有据。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张巡才将积案审完。而这三个月时间,他又接到了数十份状子。
  想想那段忙碌而又不堪的日子,张巡手摸惊堂木,微微笑了笑。
  在门口值守的两位差役赶紧过来,冲张巡行礼:“给大人请安!”
  张巡也拱手抱拳,说道:“两位辛苦,巡要向两位道别了。”
  接着,他又绕过大堂后面的屏风,来到处理公务的屋内。正在里面端坐着的齐桓赶紧起身,施礼道:“大人,还好吧?”
  张巡微微笑了笑:“还好。东方思明呢?”
  “他啊,”齐桓撇了撇嘴,说道:“这黑小子一大早就跟喝了鸡血一般,说您要走了,在新任县令到来之前,他将代行县令之职。这不,他带着四名差役到城外巡视去了。”
  张巡听后,不由哈哈一笑,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屋内的柜子上面已经贴好了写着“天宝十二年正月初七封”的封条。这是他亲手写的。
  齐桓说道:“大人,不少百姓已向下官询问大人何时启程。我看出不少百姓颇为不舍,但百姓更为大人鸣不平。”
  张巡轻轻笑了笑:“天下之事哪有绝对公平?”
  “可——”齐桓还有再说。
  张巡摆摆手:“你今天这是怎么?”
  齐桓脸上露出了复杂:“没什么,我既舍不得大人走,又希望大人早点走。大人,您就一点不觉得委屈?”
  张巡脸上露出无奈,说道:“我不是圣人——”
  张巡是开元末年的进士。一年后,他以太子同事舍人的官职出任清河县县令。可没想到,他一任就是十二年。在这十二年中,张巡兢兢业业,将清河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向善。可张巡却迟迟没有升迁。
  去年,张巡政绩考核为全国最高等。九月,吏部巡查的官员来到清河。为首的一位老侍郎叫于海东,已是苍苍白发。于侍郎年轻时曾跟着宰相张九龄做事,秉性耿直。他看到清河县内千里赤黄,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于侍郎在清河走村访户了两天。来到县衙,东方思明和齐桓精心准备的卷宗摆在老侍郎面前。老侍郎将看都不看就扔到一边。他上前紧紧握住了张巡的双手:“老朽回京就要告老还乡了。在辞官之前还能看到像你这样的县令,老朽心中万分欣慰啊。”
  两个月后,从京城传来张巡政绩考核全国最高等的消息。清河百姓闻听后都在传言,张大人要去当京官了。
  从那以后,向来看不惯张巡的赵从祥每遇到张巡便夸赞道:“张大人真是厚积薄发,前途无量啊!”
  齐桓等人更是热切希望如此。他看着眼前的张巡,双手抱拳施礼,诚恳地说道:“大人,齐桓一想到大人将来会入朝拜相,还是希望大人早早离开清河。”
  “好,那我现在就走了。”张巡微笑着转身走了。
  回到家中,不多的衣服已被吴氏利索地装进了包袱。其余的便是张巡的书了,足有上千册。张巡和吴氏小心地将书分装在四个大木箱之中。
  吴氏不小心碰到了张巡的手。张巡慌忙避开。而看着张巡的惊慌,吴氏白净的脸上露出了绯红。她痴痴地看着张巡,不知所措。张巡也一阵惊慌,心中怦怦乱跳。他赶紧转身去拿书。
  收拾完毕,吴氏双眸含情,望着张巡,轻声问道:“大人,我们何时启程?”
  张巡环答道:“现在就走吧。”
  说着,张巡抱起包袱,走出屋外。齐桓带差役来了,带差役将书箱抬上马车。
  已换上青色粗布衣衫的张巡扶着吴氏坐上马车。他望着自己居住了十二年的院子,不禁十分难舍。
  正当张巡转身要去牵老马的缰绳时,东方思明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嘴上还大喊着:“大人,不好了!”
  张巡站住了,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东方思明喘了一口气,说道:“城外来了大批的灾民。”
  张巡不觉一惊:“从哪个方向来的?”
  东方思明用胳膊比划了一圈,才说:“从北面,人多的数不过来,好像要攻打城池一般。”
  难道这些灾民是从天上掉下的?张巡却没有再往下想,他扔下马缰绳,将吴氏丢在马车上而不顾,自己则带着齐桓和东方思明跑出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