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那人因为破了相，被送到医院诊治了，所以只有高钰单独面对暴怒的李剑成李部长。
  在办公室里，李剑成对高钰训斥说：“现在项目部风雨飘摇，你还都有心情打架斗殴？难道你觉得项目部会解散，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高钰抬起头，没有回应李部长的斥责，却表态说：“我想要拯救这个项目，我能拯救这个项目。”
  “你说什么？”李剑成吃了一惊。听到高钰说出这样的话，他立刻将对高钰的训斥丢到了九霄云外。与挽救大道独行项目比起来，别的事情都是小事！
  李部长又追问说：“你为什么敢这样说？现在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满地私服都是免费的，怎么还会有人来我们这里玩收费的游戏？”
  高钰反驳道：“那么如果我们也免费呢？”
  在未来的游戏业界，“免费”游戏的概念人人皆知，但现在还是个不被大多数人所理解的东西。
  李剑成皱眉说：“难道你发烧了？我们可不是凭借兴趣，两三台电脑就能搞的私服。是至少要有十六组服务器的大型官服，原本的硬件是为了承担百万人同时在线的，不收费我们吃什么？”
  这并非是李部长眼光不足，在二十一世纪最初几年这个时代，所有游戏人的普遍观念就是：非法的私服或许可以免费，但官服也免费的话，那怎么赚钱？
  高钰胸有成竹的又反问说：“私服当然有不少随便搞的，并不求盈利，但是这种私服也就容纳几十人上百人，很多私服其实就是网吧老板纠集朋友一起随便玩玩。
  可是包括《惊世》、《神迹》都有比较长期稳定的私服，能够容纳几百人上千人在线。这类私服硬件成本虽然不高，可也需要维护费用，据我所知，他们赚的不少。”
  李剑成有点哭笑不得，这高钰简直走火入魔了。“他们是卖道具装备，卖极品武器，然后开转生之类的胡闹，这才能捞点快钱，但这些钱并不持久。”
  “但至少说明游戏免费玩，然后靠其它服务收费的模式是成立的。”高钰解释道，“我们所要做的，无非是要改进这种模式，让它能够适应于更多人在线，更长的持续性。”
  李部长愕然片刻，居然觉得高钰所说有几分道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大道独行已经濒临死亡了，难免会有一种急病乱投医的心态。
  “那现在要怎么办？”李剑成问道，“难得彻底改变原有的规划？”
  高钰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说服徐总！我已经写好了报告。”
  李部长匆匆浏览了高钰的报告后，虽然很多地方还不能透彻的理解，但是目前他也没有更好的对策了。只能咬牙说：“我带你去见徐总，由你向徐总阐述！”
  此时徐文东正在闭目养神，今天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了，是否将大道独行这个曾经被寄予了希望的重要项目停掉。
  当秘书向他报告说，大道独行项目部部长李剑成来求见的时候，徐文东想着，如果这次李剑成还令人无法满意的话，不介意打发李剑成去养老。
  然后徐文东就看到李部长带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了，并对自己介绍说：“这是运营组副组长高钰，他有一些想法，我觉得很有价值，值得徐总听听。”
  徐文东恍然，他其实记得高钰的名字，无论是之前的公关事件，还是高钰与严晋的争论，都给徐文东留下了深刻印象。只不过这个年轻人他才见过一两次，并不是很熟悉，脸和名字一时间还没对上。
  肖秘书将高钰带来的u盘插入电脑，打开了ppt投影。《大道独行项目运营报告》几个字出现在首页，仍然是黑底白字，朴素无华，徐文东微蹙眉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在bodm上提交的报告都是制作精美，徐文东已经习惯了华丽的审美，看到这种上世纪风格的简陋报告，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高钰注意到了徐文东的表情，也很无奈。岳萱告诉过他，徐总对报告的形式也很重视，漂亮的报告他更容易听得下去。如果时间充裕，高钰是想让岳萱帮忙来修正的，不过这次只能将就了。
  “我这次的报告，主要是为了在源代码泄漏情况下，针对大道独行项目进行的紧急应对策略。”高钰言简意赅，先说明了报告的主旨。
  然后高钰正式开讲：“源代码泄漏之后，肯定私服泛滥，由于私服都是免费的。如果我们继续维持30元月卡的费用，很可能会造成玩家的流失。所以我的第一条对策，就是大道独行游戏永久免费！”
  徐文东皱了皱眉头。游戏免费的噱头，十年后或许不新鲜，但是在当前这个时代，绝对是让人震惊的。
  永久免费不就等于永久亏损？这种对策也能叫对策？但徐文东不动声色，他知道高钰必有下文，鼓励着说：“你继续。”
  高钰也不在意徐总现在怎么想的，只要肯继续听就行。他将ptt翻到下一页，侃侃而谈：“所谓永久免费，其实只是取消传统的按游戏时间收费的方式。
  其实游戏时间收费与游戏的理念原本是相反的，游戏需要人气，就需要玩家长时间的停留在虚拟现实中。
  如果我们要为这个虚拟现实收费，那就是向外赶人，必然造成游戏人气的下降。包月制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个问题，但仍然不是鼓励玩家滞留的办法。”
  早期的网络游戏点卡制度，高钰觉得是一种反人类的收费，如果是单机游戏这样收费，或许还能够说得过去。但网络游戏本身就是承担着社交作用，在游戏中的聚集效应越明显，就越能吸引玩家。
  空空荡荡的“鬼服”谁也不乐意玩，除非是当单机。但是人满为患的服务器，反而能让人趋之若鹜，这就是人类的从众心理。
  网络游戏在国内发展到现在，大概也只有风行全世界的《巫妖世界》还坚持着按分钟收费的点卡制度，但让玩家们掐着点上下线的体验，实在是令人爽不起来。但以《巫妖世界》的流行度，它有这个资格，别人学不来。
  “收费的改变，关键是理念的改变。”高钰注意到徐文东已经陷入沉思，便开始追加解释。
  “我可以举个例子，在传统行业中，与网络游戏最相似的模式是古镇旅游业。最初的古镇旅游，经营者的理念很单一，就是把古镇作为一个景点来出售门票，或一百或几十，总之只要坑到游客就算成功。
  游客买了门票，进入古镇之后，走马观花，只看到一些破房子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不值。回去之后口碑就变得更差，古镇旅游也就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
  网络游戏的付费时间，实际上与旅游的门票是一样的。玩家和游客都是为了准入而付费，但实际上他们重视的并非是准入资格和停留时间，而是在这段时间之内的感受。
  “进入新世纪之后，许多古镇景点发现这样不行。收门票之后，游客减少，古镇内的消费更趋向于无。
  于是有人就反其道而行之，干脆取消门票，鼓励游客进入并在古镇内停留更长时间，以提升消费额。
  实际上如果游客能够在古镇中住上一晚，那么包括住宿费、伙食，还有必然会购买的一些小礼品小纪念品，消费就远远超过了一张门票。
  而且由于景点是免费的，游客可以自由自在地闲逛，他会感觉到自己是自由的，体验就更加美好，这就创造了消费的内外部环境。”
  “网游也是一样，我们给玩家提供免费的游戏时间，尽可能的增强聚集效应，然后在游戏中增加消费。但不是强迫，完全免费的玩家也能够玩游戏，但土豪们就是真正的享受游戏。
  说得不客气一点，那些不花钱的玩家，正是土豪们享受和炫耀的对象。这就是古代卖艺的人常说的一句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停！”徐总忽然打断了高钰的汇报。高钰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徐文东对自己的报告不满意？
  徐文东沉思片刻，然后才开口说：“有很多人都劝我，拿出壮士断腕、断尾求生的勇气，彻底放弃大道独行这个项目，停住毫无希望、无底洞式的投入，以此来给公司止血。
  他们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而你现在又规划了另一种道路，一条看起来很美好，又有一定理论基础的道路，但目前也仅存在于理论上。要执行下去，那就需要重新投入更多的预算，如果最后失败了，损失反而会更大。
  对于我来说，无论就此壮士断腕放弃项目，还是采纳你的对策继续推动项目，都是赌博。我需要一个将赌注压在你身上的理由，你需要说服我相信你的理论。”
  听到并理解，觉得很不错，这是一个层次；下定决心去实施，是另一个层次，更深的层次。前者叫“知”，后者叫“行”，正所谓知易行难。
  徐文东的临时考题并不在高钰的ppt报告里，高钰自己也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听说徐总喜欢哲学？应该研究过规则的破与立吧？
  那么徐总应该明白，不破不立和破后而立的道理。作为收费项目的大道独行游戏已经破了，那么就应该趁机换一种模式，以求破而后立的结果。
  如果成功了，坏事变成好事，收益将会更大。难道至上公司已经失去了破釜沉舟冒险的勇气吗？难道徐总不想向外界表示，至上公司依然还有这样的勇气吗？”
  徐文东拍案而起：“说得好！下面立刻召开会议，你在会议上继续做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