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张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富家小姐了。
  手已变得粗糙，头发也像干草，手覆在微微隆起的肚子，黄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倒也有了希望。
  是啊，孩子是一个女人的依靠，有了孩子才能站稳脚。
  哪怕不是高门大户就是一个平常百姓也是要有孩子才能完整的。
  “几个月了？”李氏拉着她的手问。
  “五个多月。”因为第一个孩子的的夭折张氏略感紧张。
  李氏问了一些她的具体情况，吃喝什么的。
  “都还好。”严格说来，不是吃不下而是没有东西来吃：“只是我的脚肿了，一按一个坑，晚上睡觉的时候抽筋，疼得都喘不过气来。”
  这种情况李氏倒没有遇见过。
  “我怀着身子的时候吃得最多的是汤，骨……”李氏说到这儿转了话题：“王三爱摸鱼，鲫鱼汤没少吃，要不，让三哥也给你打些鱼来熬汤，多喝。”
  其实李氏还有一句话没说，万屠户家里的过年衣服都是王三兄弟去做的，这些年也算是老熟人了。
  万屠户卖剩下的肉会剔骨自己做腊肉，骨头就熬汤喝。
  王三说起自家媳妇怀孕的事，那万屠户家的女人就说怀孕要多熬骨头汤，之后那女人就会将自己家剔出来的骨头送给王三拿回来炖汤。
  她足足吃了两个月，从腊月吃完正月间，怀孕生子平平安安，别说脚抽筋就算脚肿也是快生的那两个月才有。
  张氏这边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源了，她的脚肿得也很吓人。
  “这倒不花钱。”就怕男人嫌麻烦。
  不过，如果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男人也没有嫌弃的理由。
  大房的生日坐了五桌，桌上的菜不算丰盛倒也过得去。
  怎么说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张氏感觉这是在打牙祭，怀着孩子以来算是吃得最饱的。
  饭后亲戚朋友又在一起聊天，说说笑笑，离得远的亲戚朋友就陆续要走的。
  王幺娘也准备走了，去和宋氏告辞。
  “张三嫂你大着个肚子，路上走慢一些现在天黑得晚，走回家天也没黑。”宋氏笑意盈盈的送客。
  李氏发现张氏脸上有些窘意。
  从大房回来的路上，马氏就笑开了。
  “张三嫂原想在这儿歇两夜的，结果大嫂还真会送客。”原来幺房想着自家条件不好，媳妇怀着个身子吃都吃不饱，这次走亲戚就让她多住两日，也好补一补。
  张氏听了满心欢喜，最后却被宋氏一句话就打发走了。
  “唉。”想着张氏的样子，李氏叹息一声。
  这命啊，还真是看不清。
  不过张氏一看也是一个有福相的人。
  “年轻的时候没受过苦，年老的时候肯定有福。”李氏就断定张氏的命就是海椒运，越老越红。
  “那她这一胎是儿子？”马氏是真的替她担心：“你看她那身板，压根儿就不像是个好身养的，再加上她家这么穷，身子骨养不好生养也难了。”
  “你倒会看相术了。”李氏哭笑不得。
  虽然说的都是大实话，但也知道实话最是伤人的。
  “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闺女。”肖氏低声说道：“我看了很多，错不了。”
  等张氏生产，幺房老三来报喜说是生了个丫头的时候，李氏和马氏相视而笑：老太太的眼光还真是好，没看错啊。
  虽然张氏生的是女儿，但是因为她成亲三年多了才生了这么一个，幺房也是看重。
  二房这边添的礼也厚重很多。
  逮了一只鸡拿了二十个蛋，李氏就这样送了。
  马氏也来事，见三嫂大方她自然也不落下，倒是钟氏说娘家有事要回娘家，只给了二十个蛋让婆婆肖氏带过去。
  肖氏一声叹息，这个二儿媳就是脑子一根筋，抠门得很。
  在人情客往上真正是比老三家的差得太远，也比不上老幺家的，人不懂可以学，这个倒好，闷着头不闻不问，只按着她的想法来整。
  在她的心里就是我没钱，我送不出大礼，我也没想过要收你的大礼。
  更何况，她可不敢做事，有什么大小事都不请客的，请客就是花钱不划算。
  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肖氏和李氏马氏带着孩子去了幺房。
  “你这月子做得不好？”坐月子的人好歹也是长得白白胖胖的吧，她倒好，还是面黄肌瘦的。
  “没得吃的，天天都是红萝卜燜饭。”正说着孩子哭了起来：“也没奶水，这孩子饿得天天哭，我……”
  说到这儿她都哭起来了。
  “没事没事我们拿了鸡蛋和鸡来。”李氏连忙给婆婆使了个脸色。
  肖氏将鸡和蛋送到灶房里和幺房的妯娌说话聊天。
  “给月婆子打几个鸡蛋煮了吃，她应该饿了。”肖氏给弟媳说道。
  “唉，嫂子，这次真是感谢你们了。”原来幺房早就揭不开锅了，张氏生产的时候受了罪，还请了大夫看诊，这就雪上加霜，家里其他亲戚送的鸡蛋都全都给换了粮食。
  就算哪些，依然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几粒米都留着张氏吃。
  “还是你们家几个哥哥好，有手艺能挣钱。”王幺婶抹了一把眼泪：“都怪我们没本事，让他也跟着混日子，不知道以后……”
  以后肯定能更好的！
  从幺房回来的路婆媳三人谈起幺房的事感慨不已。
  “总要过日子。”晚上王三听完李氏的话道：“幺房那老三就是怕苦怕累，脑子又不想事儿。”
  李氏没再言语。
  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你也没权去指责别人什么啊。
  这些年，李氏看过了太多事，别人的与自己不相关，但是从别人身上也明白任何人都无权去指责别人的生活。
  你不是别人，你压根不知道她（他）经历着什么样的苦难和磨砺。
  站在旁边对人指手画脚，你看不到他（她）眼里竭尽全力想要隐藏的不堪。
  “各人过好各人的生活就行了。”王三倒床就睡：“好好坏坏总是要过的，明天又是一天全新的生活。我帮不了他们，他也帮不了我们，靠各人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