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学府医学院历史悠久。在迈入这懂大楼的那一瞬间，韩轻樾顿时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都变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这当然不是指这座大楼里因为建造已久而有内向外散发出的那种发霉的味道或者是灰尘的味道，而是似乎飘溢着一股特有的有格调的芳香，就好比那种古书，一翻开它就能从里面闻到一股书香味，很好闻。
  这座大楼飘溢着这种味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老的博物馆或者是美术馆。
  每座大楼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味道，会相似但绝完全一样。
  不过，理学院较于其他大楼想比，还是颇显陈旧。墙面、地板，还有天花板上的伤痕和污渍，或许也会使人产生这种它就是一栋破楼的错觉。
  从前方走过来两个学生，看上去都明显要比韩轻樾年长一些，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用脑过度，显得比较大的样子。
  两位学生正认真地探讨着什么学术上的问题，与韩轻樾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瞥他一眼，一点也没有发觉他是最近微博上最火的男明星。
  韩轻樾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们没有认出来而有什么怨气。他来这里，本不是想让学生认不出来的，他来这里是来找一个人的。
  果然在他们眼里只要论题。韩轻樾想。因为在这里，任何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医学家。
  这座大楼没有电梯，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腿爬上去，好在没有很高，也就六层楼的样子。
  韩轻樾爬上楼梯，步入走廊，不一会儿要找的那扇门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块写有“医学解剖实验室”的门牌直映入人的眼帘。走进一看，门上面还挂着一块去向告知牌，由此可见韩轻樾要见的人不在这里。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韩轻樾给他想见的那个人打了几个电话，算一算这几分钟怎么着也应该会看手机吧，但一直提示没有人接。
  韩轻樾听着手机里的机械女声，心想，稍后再拨你倒是给我通啊。
  “你是来找傅老师的吗？”
  “嗯，是的。”
  “你直接进去就好了，这牌子就是个假象，老师在里面给他们讲题呢。”
  “哦，谢谢。”
  韩轻樾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即推开门，首先是可以看到的是一张操作台。而台子对面有两个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面对着操作台，旁边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从韩轻樾的这个角度上看，并不能看到那两个人的脸。
  “对不起，打扰一下……”韩轻樾收起了自己平时的态度，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
  只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倒是闻声转向了韩轻樾，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却没有，他稍微扬了扬手。
  “稍微等一下啊，一个个按顺序来，不要着急。”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具有穿透力，萦绕在韩轻樾的耳边，一下子就勾起了韩轻樾对往事的回忆。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韩轻樾也不好再打扰，他进入房间，关上了门静静地等候在一旁的角落里。他默默地站着那里，默默地倾听房间里的这两个人的交谈。
  从他们的交谈里，很明显可以知道，那个年轻人是在接受另外一个人的指导。
  “总之，像这次这样的错误以后不要再犯了。你要知道，有一天你要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兔子、老鼠之类的。还有你要坚定自己，不要让别人说的话左右了你的判断。”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严厉地教育着学生。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学生一边说着“我知道了”，一边不住地点头回应，然后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实验室。
  他这一次居然没有发脾气，挺意外！韩轻樾想。
  目送了学生离开，韩轻樾看向了穿着白大褂的背影。
  “傅老……”韩轻樾嘟囔道。
  “你是第五个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张开了五指，“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研究报告的提交期限我是不可能变更的，上我的第一节课的时候我就告诉给你们。之前不愿写，现在倒是想来求我了，不可能的，你还是回去快点写吧。”
  “研究报告？”韩轻樾无奈地道，“傅长老。”
  傅一言，现任京都大学府医学院的主任，被他们称之为千面教主。因为他在前一秒可以挂上空少标准的微笑然后拎着一大袋的好吃好喝地来犒劳他的学生，但后一秒现场教学的时候就把你骂得过狗血淋头，有怀疑人生的错觉，直人让人恨不得把上上周喝的奶茶都给吐出来还给他。
  韩轻樾和宁夕夏可以算是他的关门弟子，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在教学的时候，韩轻樾对于傅一言的称呼可谓是花样之多，有时候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会尊称他一声老师，偶尔来句傅教授，傅主任，但私底下多以“长老、太傅”等调侃之。因为傅一言是医学院顶一顶二的能人，他可是占据了医学院的半壁江山，有一定的话语权。是以那个时候同期的同学经常戏称他们为太子爷和太子妃，那个时候韩轻樾也就顺势称呼自己老师为“长老、太傅”。
  当然，傅一言受用得很。
  所谓，物以类聚，近墨者黑。总之，在外人面前这师徒三人，都是没一个正经，但是能力也确实是厉害的。
  “你……”傅一言迅速地把椅子转向韩轻樾。他原本神情严肃，但在见到韩轻樾的瞬间，他好像卸下了防备，表情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轻樾。”
  “傅长老，好久不见。”韩轻樾露出笑容来，低头行礼。
  这是他对他的尊重。
  好久没听到这种称呼了，傅一言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也是一下子就睁大了，“好小子，怎么醒着来看我了。”
  傅一言起身走向昔日他最骄傲的学生之一，朝他伸出手来。
  韩轻樾在衣服上擦掉掌心的汗，握住傅一言的手。
  “傅长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大。”
  傅一言对韩轻樾这种没大没小的行为已经是见惯不怪了，他也不在意他说的话。
  “来来来，坐坐坐。”傅一言拍了拍感情越的肩膀，转身向着操作台走起，“有时间吗？好久没喝过我冲的咖啡了吧，要不要来一杯？这可是过时不候的。”
  韩轻樾露出来原本的面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搞一杯啊，傅长老。”
  “老口味吧，不加糖，但要两杯奶精，是吧？！”
  “嗯。”
  “最近怎么样了？夏夏那臭丫头怎么不和你一起过来？”
  “大概是怕你骂她吧，谁不知道你脾气古怪得很，连自己的关门弟子也不放过。也就我好，还想着来看看你。”
  傅一言严肃地看了韩轻樾一眼，说：“不骂你们能行吗，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我当时怎么就收了你和夏夏这两个没正经的当学生呢？你这个没正经的还知道上进的东西，反而是夏夏那个臭丫头，身为师姐，还给我裹足不前。我真是要被你们俩个给气死了。”
  韩轻樾往椅子上一坐，迳自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慢饮，“长老莫动气啊，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气大伤身呐。”
  傅一言放好咖啡豆，调好机器，就等着它磨好咖啡粉就好了。他坐到韩轻樾的对面来，哼声哼气：“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良心，早知道会是这样子，我当时就不应该收了你们俩个。”
  “太傅，这收都收了，你就别嫌弃了，要不然被乖宝知道了，你这头发又会遭殃了。”
  “去去去。”
  其实，成为傅一言学生的契机，是宁夕夏不小心“碰瓷”了他。当时，他们出去，然后走着走着，宁夕夏就摔倒了，恰巧又倒在了傅一言的车前面。然后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他收了做关门弟子，可能是他看到了他们当时拿着的有关心理学的书。
  书，因为宁夕夏摔倒而展开了，里面有宁夕夏的心里学方面的认知和理解。
  韩轻樾想大概就是这些，傅一言才一时之间有了兴趣收他们做学生。
  “说说吧，最近是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傅一言问道。
  “我以为乖宝想起所有的事以后，就会和我在一起，”韩轻樾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继续说道，“可是不是的，她还是选择了别人。”
  他们俩还是没有在一起。这句话在傅一言的脑中倏忽而过。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他什么。
  “小子，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傅一言说，“臭丫头这个人，一直都很有主见，她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于这爱情她也一样的。”
  “太傅，我以为我有机会的。”韩轻樾低着头，默默地说着话。“我没机会了。”
  “臭小子，开心点，你好久没笑过了。”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她。”
  “我知道要不然你怎么会学医。”
  傅一言一直都明白，韩轻樾对医学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擅长的喜欢的是物理，如果不似因为宁夕夏的话，现在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他有可能会是帝都大学理学院出身的。
  傅一言突然把手放在了韩轻樾的肩膀上，半天憋出几个字来，“没事的，还会有别人的……”
  韩轻樾别过头打断他，“不会了，不会有这个可能了。”
  “哎，你们两个……”傅一言帮韩轻樾泡了一杯咖啡。
  “我有听说臭丫头得了双重人格症，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得，只是她先是把我催眠了然后让我反回来催眠了她自己，然后就有了什么双重人格症出来，其实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行为。”韩轻樾在傅一言面前并没有隐瞒他什么，反正他什么都知道，就连组织他也知道，因为他也是组织里的其中一个。
  “臭丫头，不错嘛。”傅一言强装淡定，喝了一口咖啡，其实内心早就高兴快了，这臭丫头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韩轻樾的脸瞬间多云转晴，他放下咖啡杯，笑了一两声。每次只要别人夸起宁夕夏来，他就会很高兴，就好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
  “乖宝，她很厉害的。”
  “可是，我好心疼。我眼睛看着心疼，全身上下都心疼她。玩真的不想离开她。”
  “臭小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在你生命里终究只是过客，过去了，就真的只能过去。伤疤有一天会痊愈的，回忆也会慢慢地淡忘掉。而你依然是在往前走，直到你遇见另一个人，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最后，剩下的，也仅仅是一点回忆而已。”
  “太傅，可是我真的好爱她。”韩轻樾说，“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就是没有任何缘由的，突然心就空了一下，然后夹杂而来的是无法平息的慌乱。没有任何途径解决，只能任凭心脏独自平复。有时候坐着往窗外看的时候，一个人吃餐厅吃饭的时候，在书店排队买一本书的时候，都突然会害怕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会这样都只是因为，这些时候，乖宝都不在身边。”
  “我爱她，我真的好爱好爱她！”
  傅一言停了一下，然后悻悻地出去了，给韩轻樾留了一个空间，他不懂他们这种小年轻的事情。
  留下韩轻樾一个人和一壶的咖啡。
  没过一会，傅一言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袋子，他叫了韩轻樾最喜欢吃的松鼠鳜鱼和麻辣小龙虾，还有两盒米饭。
  “不要想这么多了。来，吃。”
  韩轻樾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半盒米饭下去了，他带上了手套，准备剥虾吃。过去他都是把鲜嫩的虾肉剥好了然后放在宁夕夏的碗里，现在她有别人给她剥虾。
  其实虾壳又烫又硬，不容易剥开，有时候剥开了还能看见虾肉连着头部的黄色物体，韩轻樾突然有些反胃了，他不准备吃了。
  明明以前他给宁夕夏剥虾的时候就不会这样，可是现在……
  “轻樾，你懂了吗？”傅一言突然问了他一句。
  韩轻樾明白他的深层意思，他没有回应他。
  透过窗户向外眺望，厚厚的云层正如烟雾般扩散，天空的颜色也逐渐黯淡下去。
  但愿待会别下雨。韩轻樾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