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自己占了上风，老爷子就高兴了，这嘴角的胡子都跟着扯动起来。
  斜睨了夏祺玄一眼，老爷子语气有些讥讽道：“怎么，你小子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见老爷子开口了，夏祺玄叹了口气道：“老爷子，您可别再取笑我了，现在我都是明都上下乃至整个大显朝的笑话了。堂堂皇帝陛下被大臣玩弄地晕头转向，现在都还有云里雾里。所以好歹你们也跟我说清楚，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胡说八道！什么死也要死个明白。你可没到死的时候，没听到底下人怎么称呼你吗？万岁爷，你可得要活到万岁的。”说到这里，老爷子也禁不住叹气道：“我们知道你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实属不易，可是瑾闲和小九这俩孩子也不容易。”
  “你说说他俩，人家为了帮你坐上这个皇位，做了多少事？好，你现在做皇帝了，不用你说感谢人家，但是你也别让人家吃这么些亏吧？在之前，你吵着闹着要跟他们合作，可是又瞒着他们这么多事。”
  “就算这样，人家还是二话不说的帮你，你可倒好，过河拆桥啊，还要小九丫头给你做皇后？怎么的，这天下合适的女子都没了不成，就她合适？这不地道，确实不地道！”说着，老爷子拄着拐杖狠狠地往地上顿了几下。
  瞧着老爷子这说着说着又动了些气，赶紧道：“老爷子，您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你说的这些我哪里不知道？实话告诉您吧，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是不妥，所以我本是打算要给祁瑾闲升官加爵以示补偿的。”
  “结果呢，他可倒好，给我闹出这一出又一出，最后让我在世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我的颜面放何处搁？再说了，你们知道我要娶酒九，真以为我就是因为喜欢那丫头吗？像老爷子您刚才说的，这天下女子多了，哪就剩她一个？”
  “我又不像祁瑾闲和他哥哥那么傻，遇着了喜欢的就只盯着一个女子不放。我这可有个后宫啊，那是可安放三千佳丽的，我还会就盯着酒九一个？我，我不过就是想考验考验他们，看看他们感情够不够坚定罢了。他们可倒好，给我布了这么大一局摆我这一道。行了，我现在也不用从您这知道答案，我什么都知道了！”
  看着他有些失落的样子，老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虽然他嘴里这么说，可其实老爷子可看出他对酒九是真动了心，只是现在也是真放弃。
  不过老爷子也年轻过，倒是能理解他，叹了口气道：“你小子也是命苦的，生在帝王家本就辛苦，幼时又遭遇了这许多。不过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我们也都替你高兴。如今你也达成了愿景，好容易才坐上这龙座，只是以后我们恐怕就不能在你身边帮你看着了。”
  “你啊，平时要多个心眼儿，更要学会明辨是非。我呢，这也是最后一次在你这充大了，以后见着你可再也不能这样没有礼数，是要行大礼的。你始终要记得你是君，君臣有距，得有礼数。话赶到这儿，我做长辈的，免不了要唠叨几句。”
  “你年纪毕竟摆在这儿，也该成家立业，这一次确实是瑾闲和酒九那丫头对不起你，再怎么着你也是皇帝，不该这样没有礼数。不过这样一来，天下人都不会说你，你之后就给自己好好找一个皇后，要能替你打点后宫内苑，也真正母仪天下。”
  “这说到母仪天下，少不了就要说到你母后。对她的安置，你做的很好。当年的那些事也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依我看，就不用再去查探，没什么意思，都是他们那一辈人的事。而你们母子之间的事，我也不好插手，只是过去做的那些事情，你也都要有些数啊……”
  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叨了许多，夏祺玄一直很认真且有耐心地听着，完全没有打断的意思。他知道，今日以后，他就不再是那个有阿祖在身旁护着的秦家傻孙孙了，而她和秦家的关系也要就此断了。
  夏祺玄静静地看着老爷子，心里满是不舍。
  最后在老爷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夏祺玄把老爷子按在椅子上，自己再退后几步，一撩黄袍，直直地就跪下行了个大礼。
  在回去的马车上，老爷子一直在闭目养神。跟在他旁边的管家见老爷子这样自然不好打断，更不敢问一句他是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突然开口吩咐道：“去小九丫头开的那家酒肆吧，许久没有痛饮一番，我这老骨头也要放松放松。”
  秦家的管家知道他家老爷这是心里难受，自然也不再多言，只掀开车帘吩咐车夫调头往朱雀街去。
  当王榕柳和祁霁晃来到酒肆，就被带着去了楼上厢房。
  一进去，就看到老爷子一个人坐在这包厢的椅子上，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好不惬意。
  可王榕柳分明从他眼角看到了淡淡的泪痕。
  看来老爷子刚才是哭了。
  迈着大步走到老爷子下首坐下，王榕柳端起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外祖，你一个人在这喝酒多没意思，孙媳陪你啊！”
  老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哪是来陪我喝酒的，怕是来盯着我，不许我多喝的吧？”
  却听王榕柳笑着道：“也管了您这么许久了，今儿个破例，你想喝就喝吧！”
  本以为老爷子会很感动，却不想，老爷子却将手中酒杯置于桌上：“得了，我可不上你的当，这会儿这么说，一会儿我兴头上又给我泼冷水，那可最没劲儿了。话说回来，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那傻弟弟和他那傻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自那天后宫和天牢同时起火之后，祁瑾闲和酒九这一招“金蝉脱壳”漂亮出手之后，这两个小没良心的就齐齐失去了消息。当然，之间还是懂点事地报了个平安。可之后他们就没怎么得到那两人的踪迹。
  老爷子作为他们的长辈，心里自然是有担心，可是却都不敢言语出来。
  而今天，老爷子还是第一次问出来。
  祁霁晃在王榕柳坐下之后也在一旁坐下，在他们说话之时，只闷不吭声地给自己倒酒自斟自酌起来。
  当老爷子问到这，就见他把酒杯重重一放：“要我说当时就不该纵容他们这么折腾，现在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瑾闲这小子以后还怎么回朝为官？”
  王榕柳看着他有些不屑的道：“你以为瑾闲这小子志在这朝堂之上吗？再说了，朝堂上不是有你这大哥在，而且你不是还生了俩儿子嘛？有咱们在上面顶着，你还想这小子担起多少重责？就让他轻松轻松些吧，咱们过不上的日子，还不行他们过上这样的日子吗？一家子都背上这么重的担子做什么！”
  祁霁晃早就和王榕柳聊过这个话题，自然也知道王榕柳是这样的想法，只是他其实是有些心疼王榕柳：“柳儿，你总是为这个考虑，又为那个着想，你自己呢？把孩子们一个个都培养出来，有朝一日能接班可以肩扛重责，你得多累呀！”
  祁霁晃的本意本是想向王榕柳表达一下自己对她的关心，却不想引来秦老爷子的一番吐槽：“你还知道你这娘子很辛苦啊？之前你那些个小妾们是怎么让榕柳被气得回娘家的？我可跟你说啊，前些日子我可和亲家老爷聊过，他也有不高兴的，可这都被柳儿给压下了。”
  “敬桐啊，柳儿这丫头是个好孩子，她能嫁到你们祁家，是祁家上上下下的福分。想想你之前还那样欺负她，这丫头可都没记仇呢，还跟你好好教养这几个孩子。你瞧瞧这几个孩子，现在多懂事多听话，明都上下各家名门贵族，谁不夸他们？而且我还听说，已经有几家开始请媒人想来说若芩那丫头……”
  听老爷子提到那几个孩子，王榕柳母性泛滥，又觉得自豪：“那可不是，别说若芩丫头，还有临伍，也有不少上门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能当他们的母亲，也是我的福分……”
  “你瞧瞧，听听柳儿说的，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仪态！所以你以后给我记住了，但凡有丁点对不起柳儿的，到时候你得罪的不只是王家，还有我秦家！以后我就不只是你外祖父，我还是柳儿的娘家人，我给她撑腰！”
  王榕柳听了老爷子这话，心里自然是暖洋洋的。
  其实女子已嫁作人妇后，在夫家付出了这许多，又作出了这么多牺牲，受了这么多委屈之后，所渴望得到的也不多，只要自己所付出所牺牲会被人认可，足矣。而老爷子能这么肯定她，自然让王榕柳心里甚觉熨帖。
  于是恭敬地给老爷子敬了杯酒道：“外祖父，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倒是说起来，你们就跟我说说，府里这四个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安顿？”
  “若蓁这小丫头是最有想法的，她之前就跟我说，想要接手鹰鸽雁伍。我也觉得她的性子很合适，就想着把她往这方面培养起来。而若芩这丫头虽是大家闺秀，但是在做生意经商这块很有天赋，这还是酒九那丫头发现的。”
  “在之前酒九倒是先跟我提过，想把明都的酒肆交到了若芩手里。我当时没应下她，之后在和若芩聊过之后，知道她对此也很愿意，再答应了酒九。这不，这段时间，若芩丫头就在慢慢学着上手酒肆的各项事宜。”
  “至于那俩臭小子，哪里还用我这个做娘亲的去做什么安排打算？外祖，您看看您这外孙，早就做好准备要好好操练他那两个儿子了。所以，他们自然是逃不过日后接了他父亲和叔叔的衣钵来，那就是敬桐的事儿咯。”
  “好，好，孩子们这样安排甚妥甚妥呀。敬桐，你真的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再跟你说一遍，以后可要对柳儿好，不然，我可要揍你啦……”一边叹息着，老爷子的头一点点低下去，很快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回府的路上，祁瑾闲还在感慨：“我到现在都没回过神了，这怎么瑾闲这臭小子就跑了呢？你说说他，怎么这么没担当，好歹是祁家二爷，真是有辱我祁家门风！”
  “你这人真是让人无语的很，这话我们都跟你说了千百遍，刚才我也又给你说了，这小子志不在此！他就想和小酒那丫头长相厮守，你这做大哥的何苦要拆散他们？再说他们是去澎涞了，虽然是冲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去，但是以他们的性子，不也是在守着澎涞那块地方？”
  “澎涞那里对我们大显有多重要，那块地方有多要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已经背负这么多了，你还要这样讲他，有些过分了吧？还有小九丫头，我知道你，说瑾闲的时候其实就是又想说她。我跟你说，小九是个好丫头，你可不能总说她”
  想想也是，祁瑾闲一开始就告诉了他，他和酒九在事成之后是计划南下而去的。
  而这一去，自然是奔着澎涞而去。
  “说起他和那个酒九来，不是说那个酒九她爹这几天就回来了吗？梁家和杜家宗祠不是已经建成了，他算是唯一的正儿八经的主子，自然是要回来开宗祠上香敬祖宗。”
  “对呀，这说起来，他可是咱们祁府的亲家，到时候我们可得好生招待招待才是。最好他到时咱们也要去接一接，一径事宜咱们也得帮衬着些。毕竟他离开明都这么些年了，虽然是明都人，可却并不熟悉这里，咱们得替他多上上心。”
  “这个是自然。不过就算没有咱们，谭冠也一直在帮他们张罗着，据说他爹这次也会回来。要说起谭冠他爹，我也是佩服，就这么放心把这些大事都交给谭冠那小子，心可真大！”
  “人家并不是说什么心大，一来他是信任他自己的儿子，相信他儿子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哪像你，这个不放心，那个又担心的。再一个，人家知道如何让自己过得舒坦。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本来就是来受苦的，自然是能舒服一天是一天，你何苦呢！”说着还白了他一眼。
  “我就是这样的命，哪能和他比……”
  话没说完，马车就停了下来，接着听到车辆外有人禀报道：“老爷，谭大人在前头站着，说是在这等您来着，像是有话要和您说，您看怎么安排？”
  一听是谭冠拦了他们的车，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个信息：看来呀，以后念叨人是真要小心这些。
  因为离祁府不远，祁霁晃下了马车，见到谭冠，互相见礼后，祁霁晃就邀请谭冠进府。
  而在他们进府之前，王榕柳就先行回去，做好准备。
  算起来谭冠和祁家如今也算亲家了。
  当谭冠和祁霁晃两厢坐定，谭冠开口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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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老爷子心里挺难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