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不如兽
作者:浮世客      更新:2022-05-03 12:34      字数:4084
  魇兽歪着头审视着唐柔,然后抬起手放在她手上。她翻过手来握住了它的手,摩挲着,眼泪直掉。
  魇兽带任务来的,小小的脑袋思索着如何才能令她高兴,突然,灵光一闪,它抽回手,吱吱地叫着,跑开了。不多时,嘴里咬着一盒东西跑过来。
  唐柔打开一看,正是她那天在魇兽脸上尝试的绿色眼影。她明白魇兽的意思,想着往日没白疼它,感动极了,偏过头去擦了擦眼泪,回头却问它:“你怎么不把腮红口脂一起拿来?”
  魇兽如临大敌,长长的吱了一声,抬起前蹄遮住脸,紧张得触角都竖起来了,炸毛似的,拼命表示不可以:眼影是我的底线!
  有人安慰的时候,人会觉得更难受。唐柔想给魇兽一个笑脸,笑到一半,却蹲下身抱着它的脖子哭起来。
  动物永远比人简单。
  润·龙不如兽·玉本来掐算着时间想去看看棋局输赢,以及旭凤的反应,打算找机会见缝插针。
  二来想确定这二人的关系,没料到一进栖梧宫却看见旭凤正对满面通红的唐柔认错。旭凤在认错?他几乎以为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旭凤说他并非有心,有什么心?天后想要撮合旭凤和穗禾,他是知道的,难道是唐柔知道这事了,旭凤在向她解释?他一思量,觉得不是出现的好时机,便退了出来。
  旭凤并未对他透露方才发生的事,他也不好细问,转而来找唐柔,却见她一个人哭得伤心,莫不是觉得自己比起穗禾,毫无赢面才伤心落泪?
  纵然心酸,却还是让魇兽前去安慰。他若是去,她反而不能开怀,还得忍着眼泪同他寒暄周旋。再说,他有什么立场去安慰她。
  待她收了眼泪,面上潮红退去,他才缓步而出,落座后,自然地问:“今日可还要学棋?”
  唐柔哭完觉得好受多了,见是润玉,甚是开怀,摸了摸脸颊,暗道幸好这脂粉防水,没有花了脸,她笑道:“以后我再不学棋了。我要好好修炼,不若你我切磋一番?”在实战中学习比较快。
  润玉自然无有不应,左右看看道:“此地不合宜,不如去我璇玑宫吧?”
  唐柔不和他客气,笑道:“嗯。”
  两人一同去了璇玑宫。璇玑宫的空旷如今倒成了优点,唐柔左右看看,抬手召出承影剑。
  润玉也拿出玄冰剑,的确很像一块冰,剑身呈竹节状,还怪好看的。他敏锐地发现唐柔手中这剑与她梦中那柄剑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一串珠串。
  切磋结束后,他惊讶于这剑招之高绝,不由问道:“这一招一式莫不玄妙非常,千变万化,不知从何处学来?”
  唐柔见他夸赞这剑招,比听他夸自己还高兴,笑说:“好友所授。”
  说到好友,她打开了话匣子,将友人的优点一一细数:“她生的貌美,最爱红衣,不止剑术高深,还能弯弓搭箭,马术超群,论吹笛、书画,我从未见有出其右者。”
  “最要紧的是性情开朗随和,磊落坦荡,待人真诚,聪敏明慧,一点就通。”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润玉先答并未,后抬手邀她坐下,待她落座,递来一杯香茶,笑道:“这样的人物,我只是可惜无缘结识。”
  唐柔听了这话,将正要喝的香茶放下,黯然道:“她并不在此方世界,便是我,只怕终生都无缘再见了。”
  润玉豁然开朗,难怪她梦中的景象,他翻遍了省经阁中书简也不曾查到,原来并非此世界之景。那她如何来此,是否还会离去?
  自这以后,旭凤便常派人送些东西来省经阁,又请她去栖梧宫小聚,唐柔眼看着周围的同僚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态度从随和变成了恭敬。
  这些人该不会以为她要攀上高枝了吧?她若是说他们殿下只是致歉拉关系,他们能信吗?唐柔也算服了旭凤,虽说小肚鸡肠不肯服输,但待对方输尽之后,服软缓和起关系来也没人招得住。
  唐柔不吃这套,从始而终保持着警惕。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好容易清闲了,她不想再过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的日子,和旭凤这样半点不能开罪的人相处太累了。
  同一个爹生的,做神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唐柔看旭凤有多不顺眼,看润玉就有多顺眼。
  她那日想明白不想同润玉发展出男女关系,便不在夜晚同他往来,黑夜,是男女生出情愫的大好时机。
  这日清晨,唐柔在璇玑宫向润玉学习术法,她剑术不差,可惜修为无法与之匹配,不能发挥剑招的威力。投桃报李,唐柔便提出教润玉剑术。
  润玉便笑说:“术法人人都教得,可这剑招难得,说起来,倒是我得了便宜。”
  唐柔一面双手双手结印,一面笑说:“你若不愿得这个便宜,那便叫我得了吧。自今日起,凡我教你,你都需予我十年灵力做束脩,至于学你的,我一不知交束脩,二不知叫师父,若有人问起从何处学来,我可是不会认的。”
  润玉不过一笑,他常年孤寒无事可做,旁的没有,只这灵力倒还是给得起的,因笑道:“但有所入,必有所出,如此,亦是理所应当。”
  这话正对了她的心,有舍才有得,为所得接受所舍,也是应该的。唐柔话锋一转,却道:“从前觉得你性子好是好事,如今一看,反倒不美。”
  润玉收敛笑容,不知错在何处,问道:“不知此话何解?”
  见他如此郑重,作洗耳恭听之状,她也佯装正经,道:“你这般好性,我很难不得寸进尺。你需记得,来日我若变得刁钻古怪,那都是你的过错。”
  润玉不觉发笑,顺着她的话致歉:“倘若真因我令你至此,自然都是我的不是,你若责怪,亦是应当。”
  唐柔一怔,未料到润玉会如此作答,见他“软弱可欺”,内心不可控制地升起了想要欺负老实人的心思,看看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但最终忍住了,不要欺负老实人,后果承担不起。
  心上说着不要,口里却很诚实,她点着头笑:“我这人不懂什么寒暄客套,你既这么说,我呢便都当了真。来日你若同我计较反口,便是你言行不一,更添大错。”
  言罢,她做出一副正经老夫子的模样,肃着脸,摸了把不存在的胡须,“你交了束脩,我自然用心教你。学起来,我可不认识什么夜神又是什么殿下,但有懈怠或是学得不通,定要拿了戒尺来打手心。”
  润玉见她把个老夫子学得活灵活现,言辞虽不通融,但眉眼笑容伶俐娇俏,更有一番不同旁人的亲厚。他握了右拳放至唇上,垂首一笑,后站起身来,欲执弟子礼回话逗她高兴。
  他刚起了身,便瞧见栖梧宫仙侍了听走了进来,立刻止了动作。唐柔不明所以,也敛去笑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面色温柔平静,心中却道:怎的又是他?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东西走来了!当真是无孔不入、阴魂不散。
  栖梧宫总这么明目张胆地送东西,以后她不站在他那边,铁定所有人都要说她忘恩负义。
  了听先向润玉见了礼,才要对唐柔说话,被她打断:“我都知道,火神殿下又派你来送东西。”她将桌上的书简摞起来腾出一块地方,说:“搁这儿吧。”
  了听送过多回东西,熟门熟路,将东西依言搁在桌上。这时候,他本该退下了,但他没有,欲言又止还瞧了一眼润玉,好像是因为润玉在场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一样。
  待他退出去,唐柔心中了然,收了旭凤送来的东西,对润玉说:“学习也该劳逸结合,今日学得也尽够了,我明儿个再来。”
  润玉将人送至殿外,等她走出去关上门,却掐诀隐住身形跟了上去。
  了听果然在璇玑宫外一拐角处等着唐柔,唐柔且不开口,只是瞧着他。了听便先开口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我要说什么吗?”
  唐柔略露歉意,颔首道:“在下愚钝,还请指教。”自从与旭凤的关系缓和,皆大欢喜之后,唐柔自认为摸准了他的脾性,连对栖梧宫仙侍都格外周全客套,以免被他抓住把柄,又翻了脸。
  了听更气了,初见这仙子时,只觉得她貌美动人,又温文有礼,以为是个好人,却不想是个只在嘴上下功夫的。瞧着礼数周全,可他家殿下纡尊降贵,几次相邀,她口里应了,却从未赴过约。
  于是面上不大好看,上下打量着她:“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虚的。我问你,二殿下几番邀请,你为何总是百般推脱,难不成嫌我身份不够,要二殿下亲自来请才算?”
  他往璇玑宫方向一瞟,又道:“总说二殿下公务繁忙,不便打扰,都是借口。有空来璇玑宫,倒没空去栖梧宫,这是何意?我们殿下明日便要涅槃,过了今日,你便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过了今日,她想见也见不着了?说得好像他家殿下要驾鹤西去,喊她来见最后一面一样,这话不对,要是最后一面,怎么也轮不到他呀。
  本来听这仙侍言辞口吻,唐柔心里有些不舒服,待听到最后一句,心里一下子笑出来。又想旭凤的确几次相邀,她总是推脱的确有些不给面子,听了听说旭凤明日涅槃,心下便有了主意。
  于是浅笑说:“你这话倒叫我有冤无处诉了。从前不在天界任职时,便听过火神威名,来了天界知之更甚,殿下战功赫赫,日理万机,我这般闲人,便是殿下相邀,又岂敢随意打扰、频频走动,误了殿下的事?”
  解释完,又道:“你今日这般说,我亦不好推辞,现下便与你同去,只是有件事要劳烦你。”
  了听听完,见她说得真切,当下便信了,觉得自己方才过于严厉,便道:“你但说无妨。”
  唐柔道:“火神涅槃在即,想来比之往日更加繁忙。殿下礼贤下士,几番相邀,待会不说多会工夫也不好意思说散,不若你瞧着时间,觉得到了点便暗示于我,我便主动告辞。倘若因我误了殿下大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了听完全信了唐柔往日并非有心推脱,而是真的过分客气,仰慕他家殿下威名,不敢叨扰,于是多云转晴:“你放心便是,二殿下虽不比夜神清闲有空,但说会话的工夫还是有的。”
  唐柔内心不悦,面上依然温柔,闲话家常一般,便道:“说话就说话,何必牵三挂四?两位殿下情同手足,何必作比?倒有挑拨之嫌。”
  了听左右瞧瞧,二人一面走,他一面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夜神殿下虽是长子。”他压着声:“却是庶出,二殿下才是天后嫡出,又战功赫赫。”
  他害了一声:“你才来天界多久,不知道也实属正常,以后时日久了,你就知道了。”
  唐柔想着若是她与人相交,纵然对方身份低微,她的下人也绝不敢这般私下与人排揎,一来旁人听了,她有虚情假意之嫌,二来被对方听去,如何能不心生芥蒂?这段关系也算到头了,百害而无一利。
  眼前这境况,要么是旭凤当真虚情假意,润玉一厢情愿,要么是旭凤御下无方,可他堂堂战神,执掌五方天兵,怎会如此?若连宫殿身边的侍从都管不住,有何能耐调兵遣将?
  再者,这嫡庶之论也不对。润玉虽非天后亲出,却是记在天后名下的,名义上也算是嫡子,还是嫡长子。正因占了嫡长的名头,天后才格外忌惮润玉,希望天帝立旭凤为太子,定下名分。
  依唐柔看,天后的愿望估计不太容易实现。人间帝王和太子相处得都不是那么融洽,被废的太子也不在少数,何况仙生漫长,更有无数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