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初探宁戎仙窟
作者:林睿行      更新:2022-05-02 04:56      字数:2584
  李涵被十数名阿耆尼卫兵包围追赶,正要近身肉搏,忽而一支急箭骤然钉入莫言花坐马前的数步之地,龙马受惊,连忙止步嘶鸣,阿耆尼卫兵连忙回马紧紧围聚在莫言花身侧护卫。
  三百步外,一百多人马正向李涵靠拢。阿耆尼卫兵队领请示:“王女,我等势单力薄,不宜与对方人马硬碰,还请王女迅速撤退。”莫言花望向李涵,他仿佛感应般回身看来她。二人对望互视,两路人马皆张弓引箭待发。
  “回去。”莫言花轻轻说了一句,阿耆尼人马立时簇拥她撤退。
  李涵亦举手示意身后莫动,松清等人只得目送阿耆尼人逐渐远去。
  这位阿耆尼王女在微山行宫的宴会时已对他的身份怀疑,要是当场下令抓捕,他们不一定能逃脱,何以当时只与女侍二人前来查探?李涵叹了口气,下令东归。
  上都护李涵刚巡视天山县回来,听说许别驾要往赤石山下宁戎谷中的仙窟寺游玩,新岁元月正是闲适清暇,便也一道前往。
  提及仙窟寺,便要说起高昌的往事。在高昌王治理的年代,僧主是高昌朝廷委任以管辖各地佛门事务的官员,他统领高昌境内的一众寺庙伽蓝,号令四方沙门子弟。历任僧主常居于高昌城外的台藏伽蓝,自高昌重光年间以后,继任的僧主常常外出视察各地伽蓝事务,一年中居于台藏伽蓝的时日少之又少。矢素志继任僧主后,虽也常往来于各地伽蓝管理佛门事务,但其余的日子一直居于宁戎谷中的仙窟寺。这样一来,仙窟寺在高昌佛门中的地位便渐渐赶超了台藏伽蓝。加之宁戎谷内风景优美特异,各地高僧信徒亦纷纷涌向仙窟寺中修行。
  许别驾早听说宁戎谷中的梵音圣境风景卓绝,恰巧矢孤介把继任僧主后的第一个元正法会定于仙窟寺中举办,这才有了两人一同前往仙窟寺的约定。
  路上,矢孤介端坐马上,天生风姿卓越,仪态俊美,朝阳光辉下策马缓行的身影,几让众人怀疑他不是当世之人。
  上都护与他初识,心中亦不禁盖叹世间竟有如此丰貌俊逸的僧人。
  芙若本担忧与沙门同行会枯燥乏味,岂料矢孤介除却俊美,还是个言谈风趣的。本来艰涩难懂的佛理经他一解说,便立刻生动明了。
  许别驾叹道:“真是个世间不可多得之的妙人啊。”
  实户曹在一旁暗想:“这人归入沙门实在是可惜了。”
  此时红日往西斜,女眷车里响起了琵琶声,众人不觉侧起两耳细听。
  “黄沙飘飘,与我重叠,飞过关山。长风烈烈,与我重叠,吹过沙碛。”
  歌声悠悠,曲调绵绵。因是高昌洛语唱就,一众周人不懂曲意,只觉曲音忧伤,大概是支伤情的歌。
  夜里安歇,许别驾问起此曲,芙若把句意逐一解释,又补充道:“如真说这是高昌市井坊间流传的汉曲,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所作。”
  许别驾若有所思,“也许是早年间留在高昌定居的汉人思念故土所作而传唱下来的吧。”
  芙若也觉得有理,私下欲请实户曹填入汉词。
  这日午后,都护府众人抵达仙窟寺,眼前只见一座两进宅院傍山而建,入门便是宣理法坛和佛塔。一众僧徒早已列队迎接他们的僧主。上都护等人退居客座,客套过后,小沙门便引领都护府诸人往客房休息。众人一看,这才明白“仙窟”之名的由来,原来屋院侧后方有小道攀上小山。山体依次凿有洞窟,洞窟有三层之高,一直往山体深处延伸,大小不一,粗略计来约有廿十来个洞窟。
  小沙门说,这些洞窟大多是僧人修悟佛法时所使用的静室,每个洞室的墙壁上皆绘有精美的佛像或经画,有些洞室还供奉有栩栩如生的佛陀雕像。如是解说着,便把众人分引至早已备好的二层洞室。
  上都护所居住的洞室位于二层中段,洞窟墙壁上绘有菩萨引路图。他细细辨看洞壁上的画像,与人等高的菩萨立于墙壁上垂目注视,分立旁侧的两名弟子恭静列候。上都护俯身一拜,朝壁画看了好一会。菩萨淡漠地注视他,仿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睨。上都护蹙眉,心道:我自是不能成佛,菩萨你大可不必这般瞧我。
  洞室外甬道口响起了脚步声,松青通传是僧主矢孤介前来探视。
  “僧主。”上都护与矢孤介见礼。
  “这洞室是家师生前修行的静室,若李都护不习惯,矢孤介可令弟子们再另搭营帐。”
  “这里甚好,涵谢过僧主。”
  矢孤介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便躬身告辞。
  松青见矢孤介远去,便问:“寺里备了斋食,使君若不惯,卫士可到山坳里射山雀捕野鸡。”
  上都护清了清嗓门:“佛家门里胡说些甚,传飨吧。”
  二层最末端是芙若与如真所住的洞室。此洞壁上绘有西方净土变图,佛陀静坐中首,各路菩萨和诸贤分列四侧,天女载歌载舞,伎乐鼓弦吹管,一派辉煌繁盛的场景使人心生向慕。二人观摩一番,用过斋饭,不觉睡意上涌。
  女婢把寺里备好的被铺就地摊开,二人紧挨着一起躺下,两名女婢则在洞室边的甬道上歇下。芙若倒头便睡实,如真却越躺越清明,翻了个身,听到洞室外的山风拂过,想了想,还是悄悄摸出洞外。甬道里有灯盏,微弱的光线能勉强照路通行。许别驾的洞室紧挨着她们,内里漆黑,想必也是歇下了。
  如真在甬道上缓缓踱步,甬道一侧凿有悬空窗为纳风采光之用。天一黑,洞室内温暖舒适,甬道里却流窜着山风,不禁寒意阵阵。甬道前方忽有人影攒动,仿佛有个人在那烤火。对方察觉来人,抬头来看,如真只觉得胸腔里的心顿了顿。
  一个声音传来:“麴娘子这是要往哪?”
  “只是随意走走。”如真的目光随着实户曹把白馒头架到柴火盘上烤烘。
  实户曹便问:“麴娘子要尝尝吗?”
  如真本不饿,却答应了。
  实户曹把烤好的馒头分了一半给她,又夹了些腌菜送佐,如真好奇地问那是何佐物,实户曹便用筷子从小瓷瓶里夹了点腌菜给她。他本以为如真会用那半块烤馒头当碟子来接,岂料她略侧头,牙齿轻轻咬住垂下的腌菜丝便送到嘴里品尝,说道:“真好吃,究竟是何物所腌制?”
  实户曹有些不自在,顿了顿,方道:“这是菇丝所腌制。”三两下的功夫便把手上那半块烤馒头吃净,又接着烤下一个。
  如真小口小口地咀嚼,又问:“这是中土特有的佐菜?”
  “算不上特有,家家户户都有自家腌制的佐菜,手法材料略有差异些罢了。想是娘子头回品尝觉得新鲜儿,我们常吃,倒没觉着特别。”
  如真还在慢慢吃那半块馒头,实户曹已把第二个烤馒头消净。他默默看着她,如真脸上滚烫,幸而甬道里昏暗才没有让人瞧出她此刻脸红耳赤,然而无论她再怎么细嚼慢用,半块烤馒头终究被吃完。
  实户曹呐呐地问:“娘子还要?”
  如真自是吃不下,只摇头,两厢无言,唯有火焰熔化柴木的哔叭声在静夜中突兀。
  这回轮到实户曹打破沉默:“长安传来了消息,令尊已被天子封为天山县公行左武卫中郎将,相信县公很快便会遣人接娘子入京。”
  如真心里一抖,半响方道:“实户曹觉得我应该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