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柔看她气定神闲气就不打一处来, 觉得自己活得没有自我，一应事情都只能男人说了算, 委实憋屈。
  “我就是不想事事都由不得自己做决定, 有错么？你在外名声大噪，在内说一不二，自然不能体会到我的无奈！”
  面对戴雨柔的歇斯底里, 戴明曦只是淡淡反问：“你是这样认为的？”
  “不然呢！”戴雨柔脸红脖子粗地呛道。
  戴明曦忽然觉得他们两姐妹挺可笑的, 一个羡慕另一个可以大大方方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一个却又嫉妒另一个的风光无限, 这里头也不知到底谁是可怜。
  戴明曦有感他们两人就是鹬蚌相争, 最终得利的总归不是自己, 忽然也无力争辩些什么, 道：“你有替代我的雄心壮志挺好, 可这并非一条明路。你不满爹指点你的婚事, 也应该明白，当了‘大公子’也会身不由己。”
  “那也比当成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只能嫁个男人生孩子强！”
  戴明曦见她口里都是对男人的不屑，想了想问：“戴雨柔, 你是对男人有意见还是压根不喜欢男人？”
  戴雨柔撇嘴：“男人有什么好？多了一条腿还尽作乱。”
  戴明曦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暗想她是不是从小养在深闺给憋出病来了, 这一会一个样, 倒叫她琢磨不定了。
  “你说再多, 现在还是男人的天下, 不然我也不会扮男装才能扬名了。你不想嫁人总有其他法子, 代替我当了‘大公子’，你是想娶个只能看不能动的媳妇不成？”
  戴雨柔压根没听进去她的话，梗着脖子道：“那也比嫁给男人强！反正娶个女人我又不会少块肉！”
  戴明曦见她铁了心一样就跟自己杠, 摆了摆手道：“随你吧, 你要真能替代我，我这个大公子的位子拱手相让，只到时候你别后悔。”
  “你这次要不回来，我自然就是大公子了。”戴雨柔撩起眼皮，带着毫不掩饰的埋怨。
  戴明曦冷了脸色，“你是多盼着我死？”
  戴雨柔嘟囔：“我又没说让你死……你既不想要这重身份，走了不回来便是，自己笨还牵累别人。”
  戴明曦一阵无言，觉得她脑袋里也就装着一根筋，连弯都没有拐。
  “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只别拉我当垫背的。”戴明曦说罢，也没再看戴雨柔什么脸色，转身就走。
  戴雨柔蹭了蹭脚尖，张了张口，犹豫了一阵才说道：“那你终究是当姐姐的，你得让着我些。”
  戴明曦给她气笑了，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戴雨柔好像铁了心要当闻剑阁的“大公子”，在外依旧用戴明曦的身份行事。不过大多都是对外交际之事，或者隔三差五在这个轩那个楼的吩咐人弄些珠宝玉器。
  戴明曦腹诽她有心当男人却还顾着姑娘家爱美的面子，真真是矛盾。
  戴毅也没料到自己这个二女儿有如此野心，在戴明曦养伤推脱之时，就开始习惯了由戴雨柔代为理事。渐渐的，戴毅似乎发觉了这样多重利用的好处，倒没有太多的异议。
  戴明曦虽乐得丢开手，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际，没的到时候自己没能挣脱反而又绑了个戴雨柔，未免让他爹的算盘打得太响。
  而戴雨柔野心有余，终究谋略不足，戴明曦等她作嫁的想法也就冒出来一瞬，随后就打消了。
  而自从上次海岛一别，戴明曦已经有月余未见过容与。时间一长，人就容易胡思乱想，戴明曦原本淡定的心态也开始焦灼起来，练剑的招式也显得凌乱没有章法。
  妙昕回来看见庭院里一地的树叶，戴明曦正坐在一旁发呆。她本是爱剑之人，如今却任其随意地丢在地上。
  妙昕嘴唇蠕动，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情了。
  戴明曦扭过头，轻抬眼帘，“可有打探到什么？”
  妙昕张了张嘴，又整理了一番措辞，才道：“血饮楼近日异变，新楼主已经执掌大权。目前没有打听到容公子的下落，外人都说是底下的人不满容公子统领，自发暴动……”
  妙昕越说越小声，唯恐哪个字戳断戴明曦脆弱的神经。
  戴明曦听到此处，反而脸色一松，连日来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妙昕越发不放心，小心道：“小姐……”
  “我虽时常说他自大狂妄，不过血饮楼之中能胜他的寥寥无几，若非他自己给人留把柄，旁人想上位也难。”
  戴明曦想起上次海岛一行，容与似乎也不是奔着月无踪去的，可能跟他谋划脱离血饮楼有关，如今倒正好解了她的困惑。
  妙昕听戴明曦分析透彻，虽不敢保证事无意外，可也不想就此时唱衰。仔细想想，血饮楼之事确实有些突然，且收尾极快，若非有心人打探，压根就不晓得还有这么一出，迅速整齐得就跟事先规划好的一样。
  “如果容公子脱身，应该会来找小姐吧？我听闻出事那日正是中秋，如今已过了半个多月……”
  戴明曦似乎没听到妙昕的话，兀自低头沉思。
  妙昕见状，只好把未尽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植着翠竹的青石小道上，一阵轻缓的脚步响起，戴雨柔穿着一身男装出现在路口的木篱笆旁。
  “你来做什么？”
  戴雨柔现在进戴明曦的庭院是越来越熟稔，完全没有一开始的战战兢兢的，戴明曦暗道她对“大公子”这个身份倒融入得快。
  戴雨柔听出来她语气中些微的不喜，站在原地背着手道：“姐姐既然不反对我假扮你的身份，也应该不反对我来你这里才对。这里最大的秘密不就是姐姐你，反正你无心我有意，还怕我再发现些什么不成。”
  戴明曦没有理会她的歪理，一惯冷然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戴雨柔被她不客气的粗话一噎，又对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没辙，只能咽下心中不快，回道：“爹说你这两日要去别庄养伤，让我代你去霖山走一趟，所以我找你来拿金令。”
  金令在闻剑阁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外出拜会走访，少不得要拿这个东西作敲门砖。
  戴雨柔作为二小姐，往日并不需要如何高调彰显。如今虽然能顶替戴明曦稍作应酬，可一应权力还需要一些东西来开通渠道。
  戴雨柔既来，必然也是戴毅的意思。戴明曦没有多说什么，从一旁的盒子里拿了一枚令牌出来，扔给了戴雨柔。
  戴雨柔见她这样干脆，看着手中雕刻精致的令牌忍不住犯嘀咕：“锦衣玉食，声名远播的身份你不要，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从海岛回来之后，戴明曦也是脚不沾地忙了许久，伤口一拖再拖，现今还没有好利索。戴明曦捂了捂有些刺痛的胸口，没什么精神地曲腿坐在池塘边的地台上，抬起眼皮开始下逐客令。
  戴雨柔看了眼她，又看向手中雕刻精致的令牌，撇嘴嘟囔：“锦衣玉食声名远播的大公子你不当，难不成真想做回女儿身去嫁人？”
  戴雨柔不懂戴明曦女扮男装多年的苦楚，戴明曦自然也纳闷她好好的姑娘不当非要当男人。
  两姐妹都是各自不明白，只不过戴明曦对于戴雨柔的疑问懒得回应罢了。
  只是这事终究关系重大，两人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呆了八/九个月，戴明曦见戴雨柔摸着令牌爱不释手，还是说了一句：“当了‘大公子’，你的人生就可能翻天覆地了，考虑清楚了别任性。爹对我是什么态度，你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啊。”戴雨柔表情之间都是坦然，并没有丝毫的担忧，“可是爹对我这个女儿是什么态度，姐姐也应该清楚不是？表面上爹很疼惜我，可这种疼惜还不是建立我有用处的前提上，我若貌丑无才，爹他巴不得把我藏起来永远别见人才好。”
  戴明曦以前没发觉她看得如此透彻，不由怔了下。知道自己再劝无用，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
  因戴雨柔这一番话，妙昕小小地同情了她那么两下。不过一想她之前还给戴明曦下绊子告黑状，妙昕还是愤愤难平。
  “我看二小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小姐你说多了难保又会让她心里不痛快，到时候使坏！”
  “她若能使个大点的坏，也省的我还要自己张罗。”戴明曦摇了摇头，看戴雨柔这番折腾就像是小孩捣蛋一样，最狠的也无非就是多杀两只兔子罢了。
  戴明曦想到此处，脑子里原本有些模糊的线蓦地清明了些。妙昕往常总说戴雨柔表里不一，大抵也是无意间看到她杀兔子，下意识觉得跟她素来娇弱无害的形象大相径庭，所以有此定论。现在想想，戴雨柔可不就还是一个娇弱小姐，从小到大门都没出过几回，却又存着当男人的野心，人不敢杀可不就杀两只兔子练练胆。
  “唉……”戴明曦扶额轻叹，预感戴雨柔要真成为了“大公子”，不是戴毅死就是闻剑阁亡了。
  前者是气死的，后者自然是毫无建树逐渐退出武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