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戴明曦！”
  容与素来冷静自若的心态, 忽然一下就崩了，连忙跑回原地寻找戴明曦的踪迹。
  前方是一个一眼就能望过去的空地, 容与旋即收回视线, 转身朝着来时飞方向返回，从通道进去的时候，便看见旁边不知何时又开了一道口子。容与没有犹豫, 弯腰走了进去。
  开口后面的弯道不长, 几个弯曲之后便豁然开朗，与前面差不多的洞中罅隙, 却是遍布花草。
  容与一眼看见中间趴在水池里的戴明曦, 猛然一怔后, 连忙跑了下去, 将人捞起来一看, 只见戴明曦双目紧闭, 面色冷白，触手一探竟连呼吸都没了。
  容与的脑子就像被人劈了一刀，当即也想不到别的, 眼眦发红地看向一旁悠然摆弄花草的月无踪。
  月无踪看向容与的眼神有些不解：“你们不是死对头么, 我帮你不好？”
  月无踪不禁抵了抵额头, 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清楚地记得, 当年两人同一时间在浣花宫刺杀他, 可是不死不休的态度呢。
  “亲人能反目, 死对头也有生死相惜的一天，世上的事还真是奇妙。”月无踪很是感慨，对容与的怒目相视并不在意, 也没有任何防备的姿态, 直到容与劈脸朝他打过来一掌时，依旧岿然不动。
  “容与。”
  身后响起戴明曦的声音，容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间回头看见她半坐着，惊疑之下连忙收回掌反身便到了她跟前。
  “明曦！”容与探到她脉搏正常，又不似有异，不明白方才为何没探到她的鼻息。
  戴明曦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看到容与跟月无踪剑拔弩张的样子了。
  容与猜想到可能是月无踪做了什么手脚，又不明白他的动机，是以警惕异常。
  “想不到龟息丸真有这奇效。”月无踪也是啧啧称奇，似乎是才知道怎么回事。
  月无踪说的龟息丸原本是他炼制一味药，专给不识水性的人所用，只是炼制的中途出了一些差错，人吞服之后，遇水屏息会出现短暂的假死状态，也因而可保存一脉真气，对濒死之人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容与想他也是不会真存着多少好心，原是拿戴明曦试药，不禁怒从中起。
  月无踪却不管旁人怎么想他，好似这是他最后一个未解的心愿，如今确认结果就万事无虞了，像当年一样招呼着二人过去喝茶。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只是这里除了月无踪如常莫测，剩下两人的关系与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虽说月无踪并非有意救自己，戴明曦感觉到比方才舒缓的气息，还是心存感激。而此行她本不欲对月无踪出手，遂说明来意，直言相求。
  月无踪笑看着她半晌，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小丫头貌美如花，死在这里确实可惜了。不过你旁边这个小伙子就不能走，他可是追着杀了老夫好几年呢。”
  月无踪一句话将戴明曦堵得哑口无言，她也没立场慷他人之慨替容与开脱，只能泄气地坐回去，跟着容与一块等死。
  月无踪抬起眼，略带诧异：“你怎么不求我了？”
  “求你你能答应？”
  “也许老夫满意，没准就行了呢。”月无踪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毕竟这小伙子变大姑娘不常见，说起来算得上一桩奇事，老夫入土之前能有幸一见，也算不枉此生了。”
  戴明曦听出他话中的揶揄之意，默了默没有理会。打从她第一眼看见月无踪开始，就觉得此人不拘常理，心里也不知打着什么算盘，所以听见他的话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月无踪见二人都不说话，甚是无趣，撩着袍子坐了回去，满脸装出来的不高兴：“过来陪老夫喝一杯，不然就休想老夫放过你们的小情人！”
  月无踪话音刚落，戴明曦跟容与就同时往前迈了一步。月无踪似乎终于找到了有趣的事，眯着眼睛啧啧出声。
  戴明曦有丝赧然，别开容与看过来的视线，却并没有退回去。
  左右眼前没有别的途经，是生是死容与也保证不了，干脆拉着戴明曦一道坐在了桌前，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不怕老夫下毒？”月无踪乜斜着容与说道。
  “我现在手无寸铁，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敌不过你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血饮楼容与，可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再结实的船也有翻的时候不是。”
  月无踪哼了一声，没说要把他们怎么样，也没说要给他们出路，过了片刻忽然指着容与道：“去看看外面的人死绝了没有。”
  他说得跟出去散心一样简单，令戴明曦禁不住寒毛直竖。
  容与看了圈所处之地，抬了下眉梢，表示自己要是能出去，哪可能落他手里。
  月无踪神色淡淡地转了下石桌上的一个茶杯，先前容与他们进来那道门后咔哒一响，门还未开，似乎就听到了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
  容与和戴明曦均是一惊，想不到这手头的机关轻易一转，门后面就变了样，如此精妙的布局也不知耗费多少精力才完成。
  容与微垂的眼底划过一丝暗光，提步由那道门走了出去，方见此地竟是他们初来之时的那片石台。周围的石块石柱倒塌散落，唯有中间放置秘籍的那个台子是完好无损的，从石台上坠落而幸运生还的人，尚在为秘籍争夺不休。
  周围的碎石堆下，到处可见被石块砸伤砸死的武林弟子，说是残尸遍野也不为过。
  打着正义的名号，却来此为了一本秘籍而相残至此，容与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除魔卫道”四个字了。他轻哂着退了回来，就听到月无踪说：“怎么样，这武林正派齐聚，是不是热闹得很？”
  容与抱臂倚在一侧，“我又不是武林正派，你讽刺我也没用。”
  月无踪想想也是，便把目光转向了戴明曦，带着一种“我说什么来着”的超脱神情，似乎在重复问着方才的话。
  戴明曦：“……”
  容与表面上冷清自若，实则是个十分护短的人，见状就冲着月无踪道：“专门为难小姑娘，月宫主为老不尊啊。”
  “老了就要尊么？”月无踪不以为然，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瞥了个来回，忽然对着容与笑得一脸深意，“论年纪老夫是比你大了那么几轮，可老夫至今还是洁身自好呢，比不得你身经百战的。”
  戴明曦听见月无踪没遮没拦的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却见容与淡定地回击：“有情人做有情/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月无踪和戴明曦对他的不要脸齐齐露出了嫌弃，戴明曦暗骂了句月无踪“老不羞”，拧着容与的胳膊不让他再继续胡扯。
  方才打开的门还没完全合上，月无踪好像根本不怕两人会逃跑。他好像看出来戴明曦脸上的疑惑，放下茶杯悠然自若：“老胳膊老腿的，老夫可不想再折腾，你们要走要留随意。”
  容与打心底里觉得他不会这么好说话，可门就在眼前，也没有不走的道理，拉着戴明曦没走两步，果然又听到他未尽的话：“反正这岛最后都要沉，你们走哪儿还不都是陪老夫，无所谓无所谓……”
  容与脚步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定地踏了出去。
  有路不走，可不是他容与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