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用的是长柄斧，在外面使起来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等退到空间狭窄的门洞就大受限制，除非他想把迪恩的脑袋给砍下来。一旦矮人发挥不出来，僵尸便能靠数量优势和不怕死的特质逐步压缩活人的生存空间。迪恩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能再退了，再退就等于把殿后的戴娜喂给僵尸。
  有铁闸门挡着，外面的死人进不来，但能伸手抓，能上嘴咬。戴娜的麻花辫散开成了乱发一团，就是死人乱抓乱咬的功劳。
  莉莉和赵雯被夹在中间，享受了一点点被照顾的特权。柯林斯小姐已经没在哭了，改为用高频率的呼吸表达她有多紧张多害怕。迪恩不介意莉莉有这种表现，他在意的是精灵，指望精灵“想想办法”。再说了呼吸急促的又不只有莉莉，邓肯喘气的动静也逐步向耕地的牛靠拢。
  火炉大师砍倒了每个胆敢靠近的，都不怎么用得着迪恩补刀。然而活死人依旧你推我挤的朝前涌，矮人再能打又怎么样？不出一分钟，在这儿的所有人都得被僵尸压倒，撕碎。
  门外忽然着起的大火肯定跟精灵有关，但这并未挡住僵尸，反倒让僵尸多了种攻击人的办法。矮人砍的越凶制造的残肢越多，地上燃烧的火势就越大。邓肯个子矮最先中招，被火点着了胡须烧的哇哇乱叫。
  “别帮倒忙，尖耳朵！”邓肯顾不上阻止僵尸，只管拍打胡须上的火苗。
  矮人一分心，仅有两人组成的战线便被压着后退。迪恩碰到了莉莉，叫出声的却是戴娜，他们无路可走了。
  在今晚之前，迪恩从没思考过类似死亡这么严肃的问题，更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死在僵尸手里。他那把价值两枚银币的剑已经砍豁，黏在上面的血浆又害得剑变钝，变沉，快要举不动了。
  不是变重，是我没了力气……
  迪恩把剑当成铁棍抡，不砍脖子改打头。这些人生前是当兵的，都戴着头盔，佣兵的新战术根本没效果。他照准最近的脑袋发着狠乱砸，换来的不过是死人头歪向一边，再摆了回来，很像贵族家里时髦昂贵的钟摆。
  活死人不讲秩序没有同伴的概念，后面的只管推着前面的走。当空间拥挤到一定程度，连倒下都成了不可能。邓肯和迪恩放弃了砍杀，合力把死人往回推。
  两个活人对一群死人，结局不言自明。迪恩被推着往后走，抵住了莉莉，又抵到了闸门上。从背后伸出的手抓完了莉莉再抓他，恨不得把佣兵撕成两半。
  邓肯高声怒骂，头撞手推，不管情况多艰难都不放弃。莉莉是在尖叫，震聋了他的耳朵。迪恩没听到戴娜跟精灵的声音，也没闲暇去看。三四个僵尸挤在脸前大张着嘴，没有盔甲护身的他稍不留神就得少块肉。
  人在绝望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蓝色焰火从他背后窜出，瞬间便升到了头顶，将迪恩置于这怪异焰火的正中心。
  莉莉又创造了奇迹，僵尸竟然在后退，畏惧的表情和抬手遮脸的动作令迪恩误以为他们复活了。同一时刻新的光芒出现了，紫色取代了湛蓝，对这道光迪恩似曾相识。
  眼里看见的东西猛然缩到了一块儿，搅成了一团，不停的缩小，搅动，迪恩像是骑上了一匹发狂的战马。
  邓肯喊着“莫德尔的胡须”，那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
  有针在戳脸颊，额头，还戳起了睁不开的眼皮。滚！迪恩狠拍了自己脸一巴掌，去打想象中的特大号蚊子。
  他抓到了一把羽毛和一只爪子，这是什么？！怪异的手感吓得他坐了起来。
  原来是一只乌鸦啊，哈，我真傻。乌鸦扑扇着翅膀，尖利的硬喙高速撞击手掌，疼痛难忍的佣兵不得不撒手。在乌鸦获得自由振翅高飞之前，他发现这只乌鸦长着三只眼睛。
  三只眼睛？我绝对是昏了头才会以为……四周的景象让他把脑袋中跟乌鸦有关的事全给丢了。
  天空中有两轮月亮，一大一小，大的是血红，小的则是粉红，地面和远处的秃山也都被照成了红殷殷的颜色。之所以他认为是月亮而不是太阳，是因为迪恩能直视这两个比城堡还大的圆盘，看得清上面奇形怪状的图案。
  经过仔细观察，他认为跟每天晚上都见的月亮也没什么不同，除了颜色与体积。
  迪恩伸出手，见手掌也是红的。他掐了下脸，很疼，还摸到了些血，来自于被乌鸦啄出的伤口。
  不管在什么狗屁噩梦里，迪恩都决定先挪动屁股站直了，地上很烫，难怪土壤都是红色的。
  这地方没森林，没建筑，没动物，更没人，唯独不缺的是地平线，宽广无垠到了令人迷茫的程度。迪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可以看这么远，他很快失掉了方向感，反正也没有可供辨认方位的星座。
  天上有星星吗？他抬起头，在发红透亮的天空中找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光球”。对了，这就是星星，只是变大了而已。
  佣兵为他的随机应变深感自豪，下面要想办法解决的是“同伴们都去哪儿了”？迪恩决定向远处那座山出发，隐隐约约能看见那边的天空有鸟在飞，刚才逃走的乌鸦也是朝着那个方向。
  站得高看得远嘛，也许就看见了他们呢。
  “我是你我可不会走那个方向。”
  这句凭空而来的话惊得他跳起了半米多高，落回地面才想到要拔剑，可腰上空空荡荡，哪来的武器。
  “迪恩，不认识我了？”女招待双手交叠在胸前，歪头看着他。
  “瑞秋？！”迪恩像是见到了鬼，没准真是见了鬼。
  “难道还有别人？”女招待耸耸肩，走上来拉住他的手。
  瑞秋的手很软，也很暖和，有着活人才有的热度与跳动的脉搏。眼泪划出了眼眶，佣兵这才知道女招待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嘘，哭什么，傻男人。”女招待将他拉近，拉的贴着柔软的胸脯。瑞秋一把一把的以手指当梳子，为他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没事了，迪恩，有我在，没事了……”
  我早就叫这个白痴不要用那种东西！白痴女人！蠢货！赵雯握着拳头龇牙咧嘴了半天，愤怒到极点的脑子里崩出一个词儿。
  “man zi！tai xi man zi！”
  对着猩红色的天空喊了通许久不说的家乡话后，她感觉好多了。
  冷静，首先要找到这群白痴，才能从地狱里逃出去，只凭我一个人不行。
  从睁开眼第一秒钟起，赵雯就搞清楚了自己的所在。到处都有的红色是最明显的特征，其次是极度缺乏植被的红土平原，和天空两轮血红的月亮。稍加推理便可得知，此乃地狱的第一层——万渊平原。
  堕入地狱是倒了大霉，而出现在晚上则是不幸中的万幸。假如白天来到这里，赵雯就不会再费力去寻找同伴了。万渊平原的太阳能烤出相当于油锅的温度，在平原上没东西活得下来，包括大多数恶魔。
  先找谁好呢？所谓寻物跟寻人都是同理可证，越熟悉找得越快，就从迪恩·伍德找起了。佣兵这段时间和她走得最近，赵雯稍微闭着眼睛想想，便能在脑中准确勾勒出迪恩的轮廓。
  红头发蓝眼睛，长脸浓眉挺鼻子，下巴上总有刮不干净的胡茬，个子和身材在男人里属于中等偏上……
  哼，这么想来还长得有点好看嘛。
  精灵忍不住歪嘴冷笑，肩膀无意中跟着一耸，施法必备的专注没了。迪恩的脸立刻被从脑中抹去。本来呼之欲出，如今得不到发泄的魔法血脉开始在体内乱窜。
  “呕……”她吐的弓起了腰，两手顺势摸到肚子，碰着了衣裳破烂的地方。
  她擦掉嘴角残留的呕吐物，深吸了一口气。尽管不想承认，但那个莉莉·柯林斯的确救了她的命，虽然用了会导致灾难的方法。
  一个想法往往会引出另一个想法，从被人救，也能联想到又是被谁伤的，是恶魔，长着四双眼睛和……
  不要胡思乱想！精灵赶紧自我纠正，这儿可是地狱啊，是能让人“心想事成”的“好地方”。
  脚前的地面没由来的起了震动，裂出条足够把她吞下去的缝隙。不等精灵站稳脚跟，引起这次小型地震的元凶便从地下钻出来跟她面对面。
  蜘蛛有八只眼睛，这是常识。地狱里也有蜘蛛，只不过比凡间的蜘蛛大了几十倍，体型接近于一头小牛犊。
  八只眼睛等于四双眼，果然是想什么有什么啊，赵雯承认老师说的一点都没错。
  在被地狱的捕食者扑倒前，赵雯刚刚完成了石肤术。蜘蛛钳子般的嘴张开猛咬，赵雯伸手抵挡，左手被完全吞进去。锯齿状的牙齿把她从没感觉咬到了有点疼，魔法转化的硬皮快要顶不住了。
  她在蜘蛛口腔里竖起食指，一串五彩斑斓的光球打爆了蜘蛛的圆脑袋，飞溅出的体液和碎渣落的她满脸都是。
  要是那个丑八怪短腿矮子在就好了……精灵挺后悔在地狱里落了单。
  杀一个大号蜘蛛简单，从下面爬出来很难，擦干净脸则是难上加难，赵雯忍痛又浪费了条新手帕。
  迪恩，迪恩，她再次于脑中构建佣兵的形象。
  红头发，蓝眼睛……
  “哎呦，我说是谁呢，原来尖耳朵也陪着我们下地狱了。”
  循声转身，精灵看见邓肯和戴娜正从远处走来，纯粹是邓肯嗓门太大，才给她造成了近在眼前的错觉。
  精灵想都不想，对着邓肯就射出了魔法飞弹。
  这儿是地狱，想什么就“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