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时候城堡大门是有人看守的，那几个人由于过度紧张对卡尔连连鞠躬，给迪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看守一个都不剩，就有两个火盆分别占据了门两边，火苗被风吹的东歪西倒，让迪恩他们的影子也跟着在门洞里忽长忽短。
  他不想嘲笑守卫，听到那种叫声再目睹一群人惊慌失措的逃跑，换成谁也坚持不住。
  连自己都成了逃跑的胆小鬼，佣兵哪来的资格指责别人。他纯粹是想把脑子尽量装满，免得去思考“为什么瑞秋会在伯爵家”的问题。
  精灵走在前面，因为马圈里的事迪恩不敢再问她。何况公平的讲，是该相信一位漂亮的异种族女性，还是相信个有着复数眼睛和嘴巴的怪物，这本不该成为问题。
  但他忍不住啊，无法克制的去想是自己丢下了老相识瑞秋，更糟糕的是，还丢给了恶魔。
  “哗啦哗啦哗啦……”
  稍微留神就该听到链条滑动的声音，大家都站住了，只有迪恩仍然低头朝前走。邓肯拽住了他，质问佣兵是不是疯了。
  矮人前脚才拉住他，后脚闸门便从门洞里落下，砸的脚下地面为之一震。城堡被封闭，彻底出不去了。哪怕铁栏杆拼出的方格子宽到伸得出手，能把外面看的一清二楚，也别想再前进一步。
  “谁？！”邓肯暴怒的大吼，平举战斧随时准备劈砍。
  被迫放下杀害亲兄弟的恶魔转身逃跑已是奇耻大辱，如今再落得个逃都逃不了的狼狈，矮人都快要气炸了。邓肯双目圆睁，鼻孔呼哧呼哧的往外喷粗气。不管是谁关上的门，迪恩都为对方可能遭遇的下场感到遗憾。
  关键时刻竟是尖耳朵出马安抚住了矮人，赵雯轻轻按上矮人的肩膀，得到注意后她摇了摇头。邓肯一反常态没再冷嘲热讽，听了劝收住了喊打喊杀的架势。
  矮人能懂，迪恩却不能。高度紧张的他非要靠过去，小声问赵雯怎么回事。
  “这附近早没人了，你听不出来？”精灵对迪恩的迟钝很不满意。
  我怎么听？我又没你的兔子耳朵。他赔了个傻笑，精灵在看别处，根本没在意他。
  被雇主嫌弃的佣兵拔出剑，看上了紧挨着城墙修的石屋，控制闸门上下的绞盘一般都在那里。虽然通常需要好几人加上牲口合作才能拉的起来，不过这不是有两个矮人吗？
  邓肯杀气腾腾的他不敢打扰，迪恩找上戴娜，征得了女矮人的同意。然而没等迪恩发挥他的小聪明，新的情况就出现了。
  “看，快看啊！”莉莉指着背后的庭院失声惊叫，全然不顾别人刻意维持的安静。
  从发生的事看，柯林斯小姐是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伯爵家只进不出的局面被打破了，陆陆续续有人影从门里走出。虽说摇摇晃晃头都抬不起的姿势难看了点，不过强如火炉大师出来时，也是这副模样。
  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无疑都听到了莉莉的叫喊，纷纷转过身朝城门这边走。
  伯爵家的火盆贴墙摆放，庭院中央的照明全靠月光，这给迪恩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正在靠近的人脸他连一张都看不清楚。
  难题很快得到了解决，精灵朝走来的人群射出一颗火球。人头大小的火球从迪恩右手边飞过，砸到了走在最前的人将之击倒，等撞到了第二个才炸开。
  “嘭！”
  爆炸掀起的冲击波推着他屁股着地，莉莉站的稍远没受波及，邓肯和戴娜重心较低没那么容易摔跤。可这三个人都没想得起扶他，佣兵自己也给忘了。
  牧师总说光明让黑暗无处遁形，在今天晚上这个不幸的时刻，迪恩对牧师的话有了切身体会。
  火球在人群中爆炸之后，分散成无数朵细小易燃的火花，无论人体还是衣服，都是绝佳助燃物。火苗贪婪的吞噬着能吞噬的一切，在此过程中，提供照明更像是何足挂齿的副作用。
  从火场中走过来的那是人吗？明明被烈焰焚身，烧着了衣服和头发，为什么不跑，不叫？偏要伸长了胳膊，大张着嘴，继续往前走。
  精灵召唤的火焰烧不坏盔甲，对除此之外的东西则是毫不留情，迪恩看见了好些人被烧掉了眼睑，以至于眼球从里面滑落，挂在颧骨上晃来晃去。
  不，这些可怜虫不能算人了。
  佣兵还在犹豫，火炉大师和戴娜已是迎头顶上。邓肯仅凭一把双手斧掀起的血雨腥风，足以令白天城墙下的战斗相形逊色。戴娜没火炉大师那般霸道的战技，一斧头把人劈成两截，女矮人的单手斧专砍膝盖，只就效率来说，不比邓肯低多少。
  到了这个份上，再把对手当人看待便是愚蠢。迪恩加入了战斗，没多久便发现跟宰鸡没什么区别。
  这个比方也不太对，因为鸡会躲避，而浑身着火的人压根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在乎？迪恩砍掉了向他伸过来的胳膊，那人哼都不哼，接着伸出另一只手。这回迪恩学聪明了，朝后摆抡圆了剑，从左到右来了次斩首。
  “这是什么东西？！”佣兵回避了人的称呼，以物体来形容。
  “僵尸啊！还看不出来吗？傻小子！”邓肯的声音在前面，矮人已经杀穿了站都站不稳的火人，冲进了没着火的人堆里。
  迪恩撇撇嘴，内心没起太大波澜，换做以前他可能觉得天都塌了，才会倒了血霉直面活死人。可如今都见过了恶魔，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惊讶的？
  邓肯勇不可当，战斧大开大合，踩着一地的断肢残体只管往前冲。而僵尸不会害怕，不会犯被吓破胆往后跑把背卖给矮人的错误。扎进了人堆里的邓肯冲锋势头受到了阻挡，不小心被团团围住，好在僵尸很蠢全凭本能攻击。单靠拳打脚踢与拉扯，暂时伤不了矮人。
  “戴娜！迪恩！”火炉大师这时才想起还有队友。
  女矮人立刻响应，丢下面前的对手直朝邓肯那边冲。迪恩不能这么做，他还要保护两位女士。矮人没能吸引住所有僵尸，仍有一部分盯上了莉莉和赵雯。
  敌人的数量令迪恩感到绝望，砍倒了大约四个后，他的手已经酸到抬不起来，可僵尸仍是源源不断。活死人不在乎生死，可以在遍地燃烧的尸堆里走的不紧不慢，一个倒下三个上来。
  “刚才的爆炸你能再来一次吗？小姐？”佣兵实在撑不住了，单手剑根本不是用来斩首的，偏偏该死的僵尸不砍脑袋就死不了！
  他愿意用一枚金马克换木工的伐木斧，或者铁匠的锤子。
  “让开，迪恩。”
  赞美大地之母，女巫终于说话了！
  刚听到赵雯的声音迪恩马上跳到一边，可他像个雕像那样站了半天，想象中的火球也没从背后飞过来。相反，眼角突然暴起的白色闪光显然要为之后发生在身后的爆炸负责。
  谁？是谁？！冒着被僵尸抓住的风险迪恩回过头，正好来得及目击第二道闪电从斜上方劈下。
  划破夜空的闪电有着雷霆万钧之势，夹带在空气中的电流刺激的迪恩直缩脖子，但却在离两位女士头顶不足一尺的地方消失了，只听了个响。既然赵雯和莉莉毫发无损，那上次的爆炸应该也没伤到她俩。
  “我不是说过了吗？小姐，外地法师在波恩施法将遭到逮捕。”
  声音从伯爵家房子那边传来，迪恩记得这个人，好歹见过两次，怎么忘得了呢？对暗中伤人的法师，佣兵只闻其声，没闲心去看其人。僵尸才不管什么魔法大战，只会不死不休。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又砍掉了一个半脑袋，那半个是剑卡进了脖子，抽不出来。
  就因为没本事从死人脖子上把剑夺回，他左脸颊结结实实吃了一拳，被那力道打的眼冒金星，左边脸全都木了。
  僵尸有这么大的力气？迪恩很惊讶，惊讶到又挨了一拳。这次打在下巴，让他咬破了嘴唇。闻到血腥味的僵尸像是受到了刺激，张大嘴想咬。他架住其中一个，旁边的就扑过来。迪恩抬脚踹，可是人不可能同时用两只脚。踢倒了左边的，就给右边那个留了空挡。僵尸抱住了他，贴过来就要咬，迪恩急于躲开结果失去了平衡，被僵尸压倒在地。
  起码有三个僵尸扑在他身上，迪恩拼尽全力往上推才保住脸。咬不到脸可以咬别的部位，僵尸咬住了他的胳膊。即使隔着皮夹克，那股疼痛也不是谁都能忍得了的。
  我要被吃掉了……尽管喊救命很丢人，但他真的喊了。更加绝望的是，他看见别的僵尸扑向后方，莉莉的哭声也在此时响起。
  “别害怕，迪恩，坚持住！”
  听着邓肯·火炉的声音由远至近，他差点效法莉莉哭了出来。矮人冲进包围圈，像头愤怒的狮子左突右冲，硬在僵尸堆里杀出条血路。邓肯暂时挡住了僵尸，借此机会戴娜扶起佣兵。迪恩的皮夹克已经少了半截袖子，下面的衬衣也被撕破，一个沾血的牙印清晰可见。
  “不能在空地上跟他们打！”邓肯边说边往后退，他横过战斧朝前狠推，把大堆僵尸推得东歪西倒。
  “走啊！”
  矮人的怒吼吓醒了莉莉，她猛地发了次抖，像是才知道自己在哪儿。精灵拉住她，拖着她往前跑。下一道闪电接踵而来，却是打偏了，落在前方离她们五六米远的地方，溅起了无数的碎石头。精灵“呀”的叫了声捂住脸，等再放下手掌上全是血。
  迪恩拉上了两个女人，戴娜和邓肯紧紧跟着。后有僵尸，前有闪电，他们走投无路跑到了门洞里。铁闸门的对面也发生了点变化，多出了些透过栅栏往里伸的胳膊和咬住栏杆的嘴。
  城里城外都闹起了活死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