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能感觉到恶魔在耳边窃窃私语，要他杀了精灵，最好大卸八块。恶魔无疑是热爱杀人的，给了迪恩很多具体建议，比如把精灵的肠子扯出来但不要用力太猛，免得受害者在这个过程中昏倒，如此才能完美的用一个人的肠子去勒死本人。
  一旦迪恩不理会，恶魔就在他眼中放出各种各样跟女招待瑞秋有关的画面，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不管每个场景，淹死也好，拔指甲也罢，都有尖耳朵的赵雯参与，指示，乃至亲自上手。
  他恩觉得自己快疯了，迪恩忍受不了恶魔的耳语，更无法忍受邓肯防备的姿态。赵雯也在看他，目光中有警惕，但更多的是探究。好像他是什么稀奇的事物，得好好研究个清楚明白。
  其他人是搞不懂他们三个在干吗，戴娜抱怨过好几次，邓肯才没再一步三回头。这里离地面很近了，隐隐约约能听见上面人聊天的声音。
  “你们把我捆起来吧。”迪恩不想再伤害别人，伤害精灵。
  邓肯马上就要照办，被赵雯拦住。精灵走的离迪恩非常近，近到了需要四目相对，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微微发着光，迪恩能看清那褐色眼瞳下的所有细节。
  “瑞秋没死，你知道的。而我是你的朋友，朋友要帮助彼此。”精灵一字一顿的念，把每个字都刻进迪恩心里。
  “真见鬼，你竟然魅惑他，这跟恶魔有什么区别？”矮人看得直摇头。
  “不，我只是做了暗示，让恶魔不再能利用他的心结操纵他。”
  对精灵的解释矮人根本懒得听，转身去加入往上爬的同族。
  矮人和精灵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迪恩没觉得有被精灵控制，证据是他抬了下手，活动自如。
  唉，是我不好，老怀疑好人，瑞秋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可能会……他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往后想，迪恩又试了一次，结果仍是这样。
  他不能把“瑞秋”和“死亡”结合起来，哪怕是用想的。但他能意识到这是种不对劲，或许正如赵雯对矮人说的，“不是魅惑是暗示”。
  “好些了吗？”赵雯问他。
  为了避免暴露，火把在刚才又熄灭了，迪恩看不见赵雯，听声音是近在眼前。不用法术，赵雯那双眼睛好像就不会亮的跟蜡烛似的。为了避免尴尬，他随口回了句。邓肯的人在前面弄出了点声响，多半是找到了出口。随着月光照进下水道，迪恩又看得见了。
  “快来。”戴娜站在被照亮的地方，朝后面的人挥手。
  精灵走到前面，把后背暴露给迪恩，对这种信任的姿态佣兵很感动。可他很快想到，假如精灵小姐哪天看他不顺眼，岂不是能用同样的方法让他自我了断。
  城外连片的篝火让守军异常紧张，做为回应，留守城墙的人不比白天少多少。但邓肯信心十足，说“矮人有办法”。
  爬上来的地方是栋房子的地窖，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邓肯观察完了又要钻回去，下去前他看着精灵和佣兵，建议两人留在这儿等。矮人的“建议”让迪恩很不舒服，不管是被当做累赘还是随时可能被恶魔附体的危险分子，都很伤自尊。他没想到赵雯一口答应下来，像是巴不得赶快跟矮人分手。
  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邓肯钻回了下水道。戴娜下去之前也拿着迪恩和精灵看，困惑不解的成分更多些。
  火炉大师确实没把迪恩的“小秘密”告诉过第三人，否则戴娜恐怕不会觉得可惜。
  等矮人走的差不多了，精灵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撮黑色的毛发，见迪恩在看，赵雯解释说：“眼睫毛。”
  佣兵点头表示理解，忍住没问是谁的眼睫毛。
  接下来赵雯拿出一截绳子捆住手腕，把另一端递给迪恩，要佣兵照着做。这次迪恩不理解了，即便外面的守卫蠢到会相信“我是来送犯人”的老把戏，那扮演押送者的人把自己捆起来岂不是更蠢。
  “这是干什么？”毕竟生死攸关，迪恩必须问个明白。
  赵雯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悦，迪恩赶紧低下头避开赵雯的眼睛，不想再被别人控制。
  带着最不耐烦的口气，精灵给他解释了什么是隐形，以及隐形之后看不见彼此，只能拉着绳子防止走散了。
  他听得一头雾水，但不敢再问了，之后发生的事也的确像精灵所说。他不仅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己。
  巫术，魔法之类的称呼无非是褒义贬义，表达了当事人的态度。等真成了被施法的对象，那种感觉比下水道里被蟒蛇缠身还恶心。
  看不见手，看不见脚的感觉相当糟糕，由此产生的眩晕害得他刚抬起腿就摔倒了，手上传来的重量表明赵雯也受了连累。
  “……对不起，小姐。”佣兵赶紧道歉。
  “没什么。”赵雯的声音听起来才不像“没什么”，但精灵小姐确实容忍了这一回。
  在以更加笨拙的姿态起身后，他逐渐摸索出了如何在看不见手脚的情况下走路——即是不要再去看已经不见了的东西。真可惜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佣兵适应，赵雯提醒他“法术不会永远有效”。
  内城属于体面人，佣兵根本没来过，也不知道去哪儿，全程被动的让赵雯牵着走。不管在地上地下，他都有种当废物的感觉。不过佣兵的注意力也没在这儿，有更有意思的事值得关注。像是走过巡逻的守卫旁边，还能获得目不斜视的待遇。
  赵雯应该来过很多次了，要么是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迪恩没跟着走过一次回头路，面对岔道精灵也没犹豫过，像是行走在自家后院。两人走了很长的路，回头已经看不见城墙了，精灵停在一座房子前，这座建筑跟周围的房屋比起来没什么两样。砖石结构的三层楼，有时髦的玻璃窗和涂成绿色的大门。
  但这里肯定很特别，特别到赵雯竟然念起了咒语。跟了精灵小姐这么些天，迪恩也总结出点经验，那就是如果精灵说起很难听的，仿佛是拿手撇断骨头的语言，那肯定是咒语。
  从施法他又联想到了别的事，跟波恩城里的法师有关。当时法师警告赵雯施法就会被逮捕，可赵雯照做不误，也真的被抓了。
  “小姐……”他紧张了起来，所谓的隐身术是赵雯第一次施法，那刚才就是第二次，这岂不是意味着暴露了？！
  赵雯没理会他，迪恩不得不动手拽绳子，赵雯的反应相当之大，竟然发出了声惨叫。楼上的玻璃窗前冒出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影子，迪恩凭感觉捂住赵雯的嘴站在原地不动。
  隐身术对吧？那我们不动别人就看不见。他强撑着站在大门前，身前身后都没有遮拦，而月光就在正上方，亮到不能再亮。
  窗户后面的影子消失了，赵雯的法术确实不是障眼法。可他的机敏并未获得赵雯的感谢，精灵小姐咬着牙齿在他耳边说道：“你不知道不要干预巫师施法吗？”
  “之前在修道院那些法师怎么抓到你的，不就是因为魔法？”被指责的迪恩很委屈，他也不喜欢看不见彼此的谈话方式，像在和空气说话。
  “所以我才挑了这个时候来，没人会在意……”赵雯的语气缓和了些，正要接着说又立刻打住。
  “别说话。”
  精灵吩咐，迪恩照做，即使圆耳朵，也听得见房子里响起的脚步声。
  门开了，走出的是那天在修道院的老熟人，一张秃顶的马脸迪恩怎么可能忘得了。在监狱，这位先生也曾跟他打过招呼。
  法师先生带着手下骑马走了，迪恩和赵雯趁着门开的功夫溜了进去。
  精灵拉着他直奔一楼大厅的楼梯角，那里往往是地窖的位置。挡路的门一推便开，看见了朝下的楼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懂了，又是监狱。
  打晕制服两个三心二意的看守没什么难度，难的是从十几把钥匙中找到正确的那把。在开门的过程中隐形法术也刚好失效，他问赵雯，既然法师有自己的监狱为什么还要把你关到别处？
  精灵没理会他的问题，专心致志看着牢门，以至于迪恩怀疑赵雯有看穿木门的本事。他运气不错，只试了七把钥匙便打开了门。
  “伍德先生？”听到响动从床上爬起的犯人比迪恩更吃惊。
  “莉莉？”他从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以前的顾客重逢。
  朴实无华的修女袍不见了，莉莉穿着身时髦的紫色连衣裙，下摆长的拖地，绝非普通女人为了方便干活儿穿的露脚踝的短裙。一头柔顺的金发和白里透红的脸蛋，怎么看都不像是受过虐待的人。迪恩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书和酒瓶，这些法师甚至提供了娱乐！
  相比赵雯的遭遇，对莉莉无疑是照顾有加了。
  “莉莉·柯林斯？”赵雯说出了莉莉的全名，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上前拉住莉莉，歪头要迪恩靠近。
  又是魔法？迪恩生出点期待，他安慰莉莉：“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淡紫色的光芒从赵雯胸口闪现而出，变得越来越亮，亮到迪恩无法直视，然后光芒又突兀的消失了。
  从赵雯瞪大的眼睛看，这应该不是一次成功的施法。
  “急着走吗？小美人儿。”被迪恩勒昏过去捆住手脚的狱卒之一站在牢门外，饶有兴趣的朝里面看。
  当着三人的面，狱卒的身体起了变化。一张脸逐渐拉长，在伸展的过程中长出了额外的眼睛和嘴巴，直到四双眼睛和四张嘴都拱出来为止。
  修道院的恶魔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