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大人的骑士轻松踩烂了被大炮吓破胆的人群，在城下横中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有没有武器，是什么身份，这些都不重要了，大兵溜得比老百姓快的数不胜数。由一位骑士率领的骑兵小队找上了矮人，朝这门唯一的火炮发起冲锋。迪恩绝不会承认自己被吓住了，但他并没有除了手脚僵硬傻站着之外的动作。倒是跟戴娜同来的年轻小伙子们顶了上去，凭着血肉之躯跟骑兵对冲，是矮人才有的勇气。
  骑士的高头大马接连撞飞了两个矮人，正欲继续向前却被邓肯迎面一斧砍断马脚，人与马轰然倒地。胡须和脸都沾满了马血的邓肯对后面的骑兵放声狂吼，吓惊了马，带着不知所措的主人逃得无影无踪。
  那位骑士起不来了，被大出血即将死去的战马压在下面。头盔摔掉后现出了张须发介白的老脸，迪恩不认识这位先生。
  “看来我成你们的俘虏了。”老年骑士表示认命。
  邓肯用鼻孔出气哼了声走过骑士身边，看都不看，注意力在被撞飞的同族那儿。后边被马撞到的还好，没等邓肯扶就先爬起来了。倒霉的是在前面的，不止被撞还被马踩了两脚。
  矮人似乎都有身披重甲的习惯，这样迪恩才能在年轻人腹部看到一具完整的蹄印，而非被马踩出的肠子。饶是如此，年轻矮人的伤势依旧严重，每次吸气都要大张着嘴，疼的冷汗直流。
  “骨头断了。”迪恩得出结论。
  “戴娜，去找块木板来！”
  女矮人听见了邓肯的话，扭头就要去做。然而这是战场，一切都瞬息万变。出城扫荡的骑兵所向披靡，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留在原地不退的矮人过于突出，得到了额外的关注。
  脚下突然有了震动，紧跟着“嘭”的一声响在耳边炸开，反应过来是开炮的迪恩先护住了头，然后才看见骑士老爷和死马已被砸成了团血肉模糊的狼藉。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弹起了好几米高，又落回地上朝前滚了一段距离。
  正如戴娜所说，城墙上的大炮已经瞄准了他们。炮弹也提醒了骑兵，这里有人负隅顽抗。
  “该死，真该死！”邓肯抱住伤者，指示迪恩抬脚。
  两人合力抬起不能行动的伤员，回过头见其他矮人仍在努力拯救那门大炮，邓肯急的大喊：“别管了！撤退，快撤！到那边的房子里去！”
  邓肯喊的声嘶力竭，戴娜又拉又拽，这群倔脾气的年轻矮人才放弃了炮，逃向不远处连成片的住宅。
  内城下的战斗一败涂地，卡尔的人马被欣喜若狂的市民捧上了天，很多骑士以为胜利在望，就解下盔甲找地方休息。等战斗爆发，骑士们只能干看着自家步兵和参与战斗的市民被敌人轻松击溃。若非内城墙边全是房屋，巷道狭窄不利于骑兵冲锋，这次溃败将会演变成单方面大屠杀。
  愁云惨淡中也不是全无收获，倒向卡尔的外城守军推来了炮，整个下午在互射中度过，双方都没有进一步行动。
  被马踩伤的小伙子没熬到晚上就死了，戴娜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在死者遗体边坐了很久，拒绝跟人说话。
  今晚将会是不眠之夜，失去亲人的市民并未被吓破胆，反而坚定了支持年轻领主的决心。自发组织起来的人在靠近内城的路口点起篝火堆上家具，摆明了要不死不休。在战斗热情高涨的背后，迪恩怀疑很多人是想趁乱进内城打劫。
  白天的战斗过于血腥，积累了太多仇恨。一旦城门被打开，迪恩不相信卡尔敢冒着激怒支持者的风险制止抢掠。
  他把贵族想得过于不堪了，为了阻止城破后的悲剧，小贝克曼找到了邓肯。伯爵的儿子情真意切，说是不忍心再让更多的人流血，把旁边的迪恩都听感动了。可惜好景不长，等卡尔走后，邓肯一脸鄙夷的告诉他，卡尔的慈悲为怀是因为内城住的很多人都跟贝克曼家沾亲带故。
  不过鄙夷归鄙夷，邓肯仍然答应了卡尔，带人去钻下水道潜入内城，邓肯不爽的是有精灵参与。
  “我们的大人真心急啊，之前指天发誓不跟巫术扯上关系，现在又用起了女巫。”哪怕被人定过身，邓肯也没有吸取教训的迹象。
  赵雯没搭理矮人，不知是脾气变好还是听得太多麻木了。满满的恶意全倒给了空气，邓肯自讨个没趣，不尴不尬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带头钻进下水道。
  本来邓肯选的突击队员都是同族，迪恩不在其中。他能跟来，是因为精灵点名要他。
  在地下走了一段时间，只有迪恩举着火把，精灵用不着，矮人也不需要。异种族队友都抱怨火把太亮，晃晕了眼睛。
  到底是火把亮，还是你们的眼睛亮啊。迪恩无可奈何，被迫顶着水沟里再冒出一条蟒蛇的恐惧走在最后，免得干扰别人看路。他并没有真正落单，赵雯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他走的很近，近到了能说悄悄话的距离。
  “迪恩，等会儿上去，我要你帮我去做件事。”赵雯把音量压到了近乎于耳语的程度，刻意不给十几步外的邓肯听到。
  迪恩就知道精灵小姐在打鬼主意，一开口果不其然。他点了下头，赵雯是位慷慨且仗义的女士，何况两人有雇佣关系在，迪恩自然要听精灵吩咐。
  “别告诉邓肯。”赵雯低声交代。
  简直是多此一举，靠过来说悄悄话不就为了这个？牢骚话也就能在心里想想了。迪恩看着精灵发亮的眼睛，又点了头。
  他的表现让赵雯很满意，为此特意嘴角上提给他露了笑脸。去掉异种族的特征，赵雯长得也与众不同，有着相对浅的眼窝跟没那么高的鼻子，这反而给精灵增添了额外的魅力。既然听赵雯当众说过自己父亲是人类，母亲是精灵。迪恩很好奇这种特殊的长相是随父亲，还是随母亲？
  佣兵对女雇主也就停留在好奇的层面，赵雯不是迪恩护送过的第一个漂亮姑娘，之前还有一位，比赵雯更奇怪。
  地下的旅程没过多久便结束了，邓肯打手势要迪恩熄灭了火把。黑暗是从头到脚，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睛看不了只能用耳朵，听见风呼啸着穿过下水道，迪恩又生出了一条蛇悬在头顶的幻想。
  “别害怕，迪恩。”女矮人肯定看得见他，没准还把害怕的表情都看进去了，不然怎么会专门过来安慰。
  “嘘！”马上就有别的矮人要戴娜闭嘴。
  在看不见的下水道中独处的恐惧又找上门，失去了火把的光源，同伴们眼中的光芒也跟着暗下去，有几个人的都看不见了。迪恩全靠听矮人粗重的呼吸来自我安慰，他不是一个人。
  “好了，跟上。”有人抓住了他，只单靠手感不听声音，他没判断出这是戴娜。
  女矮人的手上全是老茧，粗糙程度超过了某些男人。戴娜拉他到一堵墙边，送了根绳子递进手里，叮嘱千万抓紧。
  “真不知道邓肯为什么要带个长腿来。”有矮人忍不住抱怨了。
  其实不用别人说，迪恩都觉得自己像个累赘。绳子另一端传来了拉力，硬把迪恩拽到了离地几米的高度。
  “我说，小子，你不会自己动啊。”矮人的怪力也有极限，邓肯吃不住迪恩的体重。
  看不见的他盲目的朝前伸腿，试了很多次才碰到想象中的墙壁，又花了更长的时间踩稳，惹得下面的矮人和上面的邓肯都唉声叹气。
  精灵一定是有邓肯绝对不会帮忙，非得我做不可的事。在向上爬的过程中，迪恩逐渐悟出了赵雯没说明的部分。
  他希望别是坏事，至少别是太坏的事。五个金马克，够在波恩附近的镇子安家落户，脱离穷得掉渣遍地土匪的亚琛了。
  只要别是滥杀无辜，我都会做。对啦，必须带上瑞秋，强森安娜都不在了，酒馆绝对开不下去。我再不管瑞秋，她又得去当妓女……
  等迪恩意识到想了太多次“瑞秋”该就此打住，为时已晚。
  瑞秋？
  你还有脸提她的名字？
  哪来的资格！
  不过是女巫的走狗，装什么好人！！
  邓肯最先上去开路，钉好了绳子后赵雯第二个爬上来，尖耳朵敏捷的身手稍微改变了点他的负面印象，精灵爬到了末端矮人特意伸手去拉。以火炉大师的标准，这等于示好。拉上了赵雯，邓肯看戴娜像教小孩那样把佣兵扶到了绳子边。照顾到这种程度，迪恩表现依然糟糕透顶，比矮人幼童差远了。
  火炉大师提醒自己，这是长腿，你还指望什么？他下手去拉再加上迪恩配合，花了相当于精灵三倍的时间终于快要接近顶端。关键时刻迪恩却停下了，悬在半空中玩起了自言自语，而且语速极快，听着像好几个人同时说话。
  矮人转过头看精灵，靠那可笑的尖耳朵，精灵什么声音都听得见。
  你和迪恩背着我说过话对吧？以为我是个老矮人就耳朵聋吗？要不我就这么松手，对一个着了魔的年轻人，摔死也是种解脱……
  赵雯在看，眼睛盯着邓肯手里的绳子不放。
  他把佣兵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