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是说您处决了不知道多少个炼制长生不老丹的假道士，怕他一个小年轻？”她拿他以前的话回敬他。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能一样吗？老夫都说了是假道士。”
  “道士还分什么真假？”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莫老呀，您能不能别总是事后诸葛亮，鲁鉴不是你赖上的吗？”
  “此言差矣，要不是你手里握有他的把柄，老夫能随随便便赖上他吗？”
  “照你这样说有他把柄还是我的错了？”
  “哪有什么错不错的，这都是命啊！”他叹息，“不过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妖魔鬼怪。”
  “这话我十分赞成。”
  ……
  鲁鉴端药进来，莫锡元果断溜走，把敬而远之践行得非常彻底。导致鲁鉴奇怪地多看他几眼，问：“你爷爷这么回事？”
  “没事，他本来就不太正常。”
  “你这么说你爷爷？”
  “你不都知道了他不是我亲爷爷。”
  “不是亲人却相依为命难道不更应该尊重。”
  “麻烦鲁道长先学会尊重贵小叔再来教训我。”
  “生病了还伶牙俐齿，起来喝药。”
  她有气无力地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向他伸手。但他认真打量了她的状态，问：“拿得住吗？别洒在床上。”
  “那我下床喝。”
  “不用，”他把药碗凑到她嘴边，“喝吧。”
  她往后避开。
  他顿了顿。也对，她是姑娘，自己怎么突然忘了分寸。还是去找个女人来给她喂药吧。
  却听她认真道：“如果你打算喂我喝药，最好拿个勺子，不然你倒得快我喝得慢一样要洒在床上。”
  他默了一下，转身出去，拿来一把干净的勺子，但此时放在床头的药碗已经空了，她皱巴着脸问他：“有蜜饯吗？”
  “……”盯着她的药碗。
  “哦，我后来想了一下，中药这么苦，一勺一勺喝要人命，还是一口闷了算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面无表情地把空碗拿走。
  “有蜜饯吗？”她又问。
  “没有。”
  她“哦”了一声，躺下来睡觉。
  他没想到她放弃得这么干脆，回头问：“你不吃了？”
  她睁开眼睛，“你要特意出去给我买吗？谢谢谢谢，不过等你买回来我嘴巴已经不苦了，能不能换成其他零食？我有点想吃炸的东西，可以的话再帮我带一本话本子，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他无言地看着她，她因生病而异常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回望他。
  他先败下阵来，“等着。”推门出去。
  她在后面喊：“谢谢你啊！”回应她的是甩门声。
  她躺下来后知后觉地想到，鲁鉴手上还有没有多余的钱了？请大夫买药就要花不少钱，还要给两个孩子多开一间客房，照顾病人导致的误工费……啊，她刚刚好像提出了相当厚颜无耻的要求，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都怪病毒侵蚀了她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敲门声，“睡了吗？”是鲁鉴的声音。
  “没有。”
  他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油炸食品，一本书卷起来插在其中，像被裹挟而来的难民。
  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居然买了这么多，看来还是藏了点钱的。
  “吃吧。”他没什么表情地说。
  她期期艾艾地说：“你真买了呀，可是大夫交代了要吃清淡，不然我还是不吃了，早点好了别耽误太多行程，你拿去给孩子们分了吧？”无辜地眨巴眼间。
  他额头的青筋跳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诶？书我还是要的。”
  沾满油炸香味的书横飞过来，她摇摇晃晃的竟然接个正着，脑袋被震得有点晕，她想先睡一觉再看书。结果这一觉睡过去天又亮了，她打了个呵欠坐起来，惊讶发现头不晕了身体不沉了，走下床，神采奕奕地站在窗前迎接清晨阳光的沐浴。
  敲门声响起，伴着鲁鉴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醒了吗？”
  “醒了！”她高高兴兴地跑上去开门，看见他手里端着一碗青菜鸡蛋粥，眼睛一亮，“哎呀真是太麻烦你了。”接过碗，到桌边坐下来。
  鲁鉴走进来，仔细打量她，“你好了？”
  “是好很多了，不过应该没完全好，病去如抽丝嘛。”她一边说一边喝粥，“对了，你吃了吗？”
  “再休息一日明天出发。”
  “哦。”
  他等她吃完再拿着空碗出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跟出去，见他直接去了厨房，也跟上去悄悄趴在窗户上。
  他跟厨师打了招呼，低头开始做菜，袖子卷到手臂上，白净修长的手臂与厨房弥漫的油烟格格不入，她站在窗边闻到飘出来的味儿都觉得呛鼻，他却浑然不觉，专注地切菜，猫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上挑的眼线仿佛随之拉长，变成泛着懒意的狐狸眼。
  她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与他小叔鲁晟的又略有不同，鲁晟的眼睛更短更圆，尤其诧异瞪眼的时候特别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猫眼睛，但他的眼睛更具备一种猫的气质，且如琉璃清透，瞳色分明，像缀着的两颗黑色猫眼石。
  挖下来可以做艺术收藏品的那种。
  等饭熟了，五六道早餐小菜也新鲜出炉，他拿去端给两大两小。
  她很诧异，他什么时候开始把所有人的伙食都包圆了？之前不是为了看吃播才偶尔给她开个小灶吗？
  他们一大伙人赖上他一个人，从纯出钱的管吃管住管行，到现在连饭菜都要亲力亲为……难不成是因为赚的钱入不敷出，只能靠自己动手来减少住店花费了？这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她居然还让他买书买零食，良心好痛。
  她走出去的时候撞上忘拿筷子折回来的鲁鉴。他看见她在外面晃荡当即皱起眉头，“怎么不老实在屋里躺着？”
  “你是不是没什么钱了？”她弱弱问。
  “不关你的事。”
  语气有点恶劣，但没关系，这跟他的付出比起来不值一提，她不生气。
  “你这人其实还蛮好的，等你送我们投奔到亲戚家，一定给你报酬。”她说。
  “你要反悔不告诉我鲁晟所在？”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不是，我的意思是额外再给你报酬，补偿你这段时间的牺牲。”
  他莫名其妙地看她，越过她去拿筷子。
  她快走两步帮他取了几双筷子放在托盘上，真心实意道：“谢谢你这么费心照顾我们。”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觉得她今天很不正常，像是病傻了。
  “就是你愿意亲手帮大家做菜呀，省钱又好吃。”她竖起大拇指，用充满肯定和赞赏的目光看他。
  “客人用厨房收费更贵。”他解释。
  她更加感动，“那就是你自愿为大家做出更美味、更健康、更绿色的食物！”
  他沉默许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什么？”
  “既然不得不做你的，就顺带他们一起。”
  嗯？
  她费力想了想。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和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一视同仁的——刍狗？而他是公平俯视他们的——天地？
  不明所以，但十分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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