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灵呆了一瞬。
  色胖子朝她看来，顿时大为惊艳，想也不想向她伸出肥厚的猪蹄。她往后躲的时候竟然被小玲推了一把，眼看就要倒进色胖子怀里，她坚强地扭转身子，险险擦过他的猪蹄，摔在放菜的小几上。
  “嘭！”
  一声巨响。
  各种菜撒了她一身，浓稠的汤汁顺着裙角下淌。
  所有人都看过来。
  县令拍案而起，“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打扰谢大人雅兴，把他们都给本官拖下去！”
  下人跑上来拖拽他们，色胖子哀嚎求饶，又大骂麒灵勾引他，骂她是贱人、扫把星。她一言不发，沉着脸任人拖拽。
  “慢着。”
  谢泓开口，嗓音温和，但气势十足。所有人立刻噤声，等待他下命令。
  “丫鬟何错之有？”
  轻飘飘的问句，偏向之意却很明显。县令忙附和：“谢大人宅心仁厚，这丫鬟确实无辜，来人，就把那个谁拖下去！”
  “倒也不必。”他又道，“岂有驱赶客人之理，留着罢。”
  色胖子于是被留下来，跪在原地，瑟瑟发抖，面前是翻撒一地的菜品，怪味弥漫，两旁的客人纷纷皱着眉头避远。
  下人没走开，站在原地像在监督一样，麒灵也走不了，同样跪在一旁。
  谢泓目光淡淡扫过下面跪着的丫鬟，似乎是之前向他行匍匐大礼的那个小丫鬟，一身菜品残渣十分狼狈，恻隐之心稍起，开口：“让她过来布菜。”
  麒灵被不由分说带上来，替代谢泓原本的布菜丫鬟，之前的布菜丫鬟很不甘，退开时不忿地瞪她一眼。她正是满肚子火的时候，直接瞪回去，那一眼威慑十足，那丫鬟被震住，灰溜溜地离开。
  麒灵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低头给谢泓布菜。
  谢泓的目光落在前方戏台上，并不看她。
  她心里相当煎熬，暗暗祈祷宴席快点结束，距离这么近就算低着头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戏班子演得好，谢泓看得相当专注，但渐渐地，他不可避免被转移注意力，因为身旁布菜丫鬟的身上不断飘来怪味，像是大杂烩的味道，闻着不怎么舒服。他准备让她退下去，突然发现桌上的菜竟然被清空不少。
  他吃的？
  他很少在外面宴席上这般敞开胃口。
  略一思索，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旁人布菜的动作。诧异发现她夹来的菜全是他喜欢的，而他不喜欢的那些她碰也不碰，甚至同一道菜，她也能精准避开他的不喜，只挑剩下他爱吃的。
  这是何等的巧合？
  巧合到了极点即是必然。
  想起她从出现起就格外引人注意，又熟知他的菜品喜好，只可能是提前打听好了有意为之。
  难道县令给他安排的女人？知道他不近女色就反其道而行惹来他怜惜，倒是煞费苦心。
  县令收到谢泓饱含深意的一瞥，瞬间心跳如鼓，真真谪仙似的人物啊……他决定今晚就去庆春楼找最漂亮的兔儿爷消火！
  谢泓收回目光，兴致缺缺地想，既然是找来伺候他的女人，姿色应当尚可。
  于是在麒灵专心夹菜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人捏起下巴，四目相对，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谢泓眯起眼睛。
  “你……”
  “我……”
  “姿色不过尔尔。”
  嗤笑一声，放开她，往后一靠，继续看戏。
  她瞠目结舌，沉默许久。
  直到谢泓嘴巴馋了，催她布菜，她才重新动起来，但是动作略显机械，细微处甚至颤抖。如果这时候谢泓多关注她一些，就能发现她眼中的震惊，以及气愤。
  亏她想方设法避开谢泓，打死她都没想到，谢泓居然认不出她！
  还嘲讽她没有姿色！
  愤怒之余感到寒心，虽然他们只是半路出家的师兄妹，好歹是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不需要他多么深情厚谊，起码别忘得一干二净啊！
  等等，难不成他失忆了？
  对，一定是这样。
  这几年他孤身在外拼搏，在别人的地盘挣扎壮大，一定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也许在这过程中被人暗杀，不小心撞到了脑袋，导致失忆？
  这样想着，她怒气渐消，继而自责起来，好歹是师兄妹，他走之后自己就没怎么关心他，去信的频率一年一次至多两次……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她性格如此，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真正的感情不需要太花心思去维系……好吧，其实就是因为她懒。
  若是如此，他失忆了怪可怜的，自己不能跟他相认，也不能安慰他，只能在布菜上多尽尽心，也算全了那段可怜短暂的师兄妹情分。
  又有新菜端上来，是切好的水晶猪蹄。丫鬟们一桌接一桌上菜，却独独跳过谢泓这桌。
  麒灵纳闷，这是什么意思？谢泓虽然干不出拿着大猪蹄大啃特啃的事情，但这样切成小块他也不会挑剔。
  就有一个客人不解问：“为何不给谢大人上菜？”
  李豪解释：“谢大人的师妹故去，谢大人全亲人之礼为其守孝，一年内不食荤腥。”这是谢泓的近侍提前交代过的。
  此言一出，底下皆是一片对谢泓重情重义的褒奖与称赞。
  麒灵手一抖，夹到一半的菜“吧唧”掉在桌子上。
  谢泓投来不悦的目光。
  她连忙告罪，清理掉桌上的菜，继续给他布菜。
  表面看似平静，内心的怒火已经蹿到两米八。你师妹就站在你面前你认不出来，还在那自以为是地给她守孝，亏她煞费苦心地给你找到失忆的借口，你就是这样用无情的现实打她的脸？
  她面无表情地给他夹他讨厌的菜。
  已经无所谓了，不需要顺他的意来刻意降低存在感，反正他认不出自己。
  一次两次便罢了，可讨厌的菜品在谢泓碗里堆成小山，他明显感觉到来自布菜丫鬟的森森恶意。
  “小丫鬟，本官能救你也能罚你，本官不喜欢投怀送抱的女人，更讨厌不识抬举的女人。”方觉得县令有几分能耐，但根据这丫鬟现在的表现，也许只是单纯的自作聪明，他还没有犯贱到对一个与自己对着干的女人感兴趣。
  “……”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不清不楚，但麒灵融会贯通并辅以适当脑补，竟也把他的言下之意猜得七七八八——
  他怀疑她是别人派来勾引他的女人。
  再深挖一下——
  平时有不少人给他送女人，他都不屑一顾，而这次她的出场略特殊，于是以为她故意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情来吸引他注意力。
  不得不说，他想很多。
  看了一眼他的脸，加上他的身份，确实有想很多的资本。
  她以为他在这里历经挫折、千难万险，实际上奉承无数、美人环绕。
  嗯，好的，很好，给他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