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被抛弃的人
  向枫岚说儿子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他再过来也没意义了。
  贺净书申辩他答应过要照顾对方一辈子的。
  向枫岚在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又讲儿子现在既不是残疾人又不是植物人，他已经履行了承诺。其他的没必要了，说着就把手机挂断。
  事情转变的好突然，贺净书觉得怪但又想不出是什么状况。难道是病情恶化了，不会呀，走的时候明明已经好转。
  他还是定了两天后的机票。
  中间他抽空去了一趟静和高中。已经不是老师的他没资格进去，就在校门口给学长打了个电话。俩个人中午在外面吃了顿饭。白易之已经领证但是婚礼还没办，贺净书表示要送上一份大礼。
  白易之问他现在工作生活都怎么样，中间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他挺担心的。
  贺净书只能撒谎：“好着呢，没事。工作生活都正常。”
  俩个人都避讳似地没有提到东方若怡。
  吃过饭贺净书回到了家里。自从他在追悼会上见到父亲带着家人来悼念吴瀚，他觉得自己跟家人之间的隔阂可能已经消除，即使没有完全消除但也是缓解了。回到家的时候只有爸妈在。他刚进院子跟老妈打个招呼，老妈就神情紧张地看了看屋内。
  “爸也在呢？”
  “嗯。”
  “妈，你们那天怎么想着过去了。”
  “是琳琳说的，我们本来不知道。你爸听说了就带着我们去了。其实你爸对吴瀚的印象挺好的，当时能放出来还多亏了他。过年的时候不是还想着找他喝酒嘛。那真是个好孩子，妈也喜欢他，可惜了，英年早逝。他妈妈也好可怜。哎。”
  正说着就见屋里走出一人，父子相见都楞了一下。
  “小书从那边回来了，回家看看。”冉玉蓉赶忙解释。
  “滚，出去！”贺高峰一声呵斥。
  “爸”，贺净书绕开老妈想解释。
  “你想说什么，你要是改不了那个毛病就别进家门。”说着人退回屋内。
  “别惹你爸了，小书。你先在外面待两天，让他消消气。”
  这哪是消气能解决的，贺净书还是想跟老爸好好沟通一下。他走到门口刚要进屋，贺高峰提着他上次买来的东西又出来了。
  “谁稀罕你的东西，拿走。”
  “爸你别这么固执。咱们聊聊吧。”
  “我固执？我跟你聊个屁！”贺高峰更气了，把儿子往大门口推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连冉玉蓉劝架都被他推开了。
  贺净书一看老妈被推倒他也急了，大叫一声：“爸，你胡搅蛮缠。”
  贺高峰呆住，一向软弱的老大竟然敢斥责他，这岂有此理。他把水果和饮料全扔在大门外，然后将儿子粗鲁地推了出去。
  “你就是不讲理，不讲道理。你胡搅蛮缠。”贺净书不能跟自己父亲动手，但他气愤极了。
  终于老子爆发了，一脚将儿子踹倒在地。
  “你干什么呢！”冉玉蓉大喊。
  贺净书扶着墙站起来，他打掉自己裤腿上的脚印子。
  “爸，如果你有道理，你急什么，气急败坏干嘛？”
  “老子生了你，想打就打！我打死你个不孝子，丧门星！”
  忽然之间，电光火石。“丧门星”三个字把贺净书心中的隐秘，贺家人不愿提前的伤疤一下子揭开了，戳痛了。
  瞬间，贺净书的眼睛里全是泪花，他哽咽道：“爸，我怎么是丧门星了。小时候我不懂事，害得你的厂子被烧掉。从此你一蹶不振，咱们家也破败了。我是罪大恶极，但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才九岁还是个孩子，我被那些人利用了。你恨了我十几年，我被自己的父亲恨了十几年呀！我的结巴不是大火烧的，是我害怕你，害怕你再打我，害怕你会杀了我，是吓出来的。我永远忘不了你把我扔出去的那个瞬间，我就像个石头被你扔到河里，差点淹死。我还被你抓着脑袋撞墙，撞到我满脸都是血晕倒。“
  “王八犊子，让你胡说。闭嘴！”贺高峰脸色狰狞气急败坏。
  贺净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稚胆小的娃娃，也不是那个懦弱没主见的学生。他擦了擦眼泪继续讲：
  ”你恨我可我不恨你，我知道那个厂子对你的意义重大。姥姥家的人看不起咱们家，不同意你跟妈的婚事。爷爷奶奶为帮你筹资，在村里老家人面前卖着老脸借钱。你想在姥姥家面前，在咱们家亲戚面前扬眉吐气抬头挺胸做人。厂子是你的心血，是你的骄傲。可没了就是没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也受到了惩罚。已经十几年了，你还是浑浑噩噩带着恨过日子。而我呢，在你的恨意下自卑敏感。小时候我做了多少噩梦，长大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想起你的脸我就没自信害怕。我压抑了十几年生活着，我受够了。”
  “你们别说了，别说了。”冉玉蓉摊到在地上掩面痛哭。
  “让他说，我看他心里还藏着多少事，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贺高峰镇定下来冷冷道。
  “我跟吴瀚的事不是我故意瞒着的。是怕你们接受不了，想慢慢再告诉你们。”
  “呵呵，你还挺有心。”贺高峰抱起了胳膊。“吴瀚已经不在了，你们俩的事就过去了，我不计较。你跟那个姓阮的怎么回事？”
  “他因为我受伤，我答应过他妈要照顾他。”
  “照顾个屁，你不就是看上了这小子。以前他们家有钱有势，现在阮家已经完了，你还黏着他干什么。你有病就去治，治不了就给我滚蛋，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我没病，也不需要治疗。不管我会不会跟他在一起，我都是个正常人。”
  “好啊，你是个正常人。老子有病，咱们全家人有病！”
  看不得不孝子不知悔改还一再忤逆自己，贺高峰一把揪住衣领伸出巴掌，“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你干嘛！”冉玉蓉从地上爬站起来死死拉住丈夫的胳膊，然后对儿子说道：“走，快走吧，你爸疯了！”
  贺净书悲伤，悲愤。他像一只被抛弃的受伤的小鹿瘸着腿伤着心逃离了家。
  第二天他早早的坐飞机离开了这座城市，中午到达那个满是鲜花绿地的南方省会。出了机场他直奔医院。
  这时是午餐时间，向阿姨应该去吃饭午饭了。贺净书想先去看看病人。一路风尘仆仆他也很累，但他坚持着。先来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急匆匆去了病房。门是虚掩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病人在午休。他把行李放到地上，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喘气。
  “你怎么来了？”
  床上的人忽然说话，口气不善。
  “我跟向阿姨说过了，今天到。你能讲话了，太好了！”贺净书没察觉异样，看到病人能流利地讲话他很高兴。
  “不是让她告诉你别来了。”
  贺净书一愣：“为什么，你还没好呢。”
  “我好不好跟你没关系，你走吧。”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是我害得你…….”
  “你太自作多情了，那是我自愿的。当时我喜欢你愿意跟你过去，现在我讨厌你，看到你就烦。你赶紧走！”
  才过了不到十天，对方的态度如此之大，贺净书无所适从。他想等医生来了问一问。
  “你走不走”，病人挣扎着坐起来。
  “你不要急，我问一下医生是怎么回事。”
  “啪”，病人拿起桌上的茶杯盖子扔了出去砸在墙上。
  贺净书吓一跳，他强打笑脸还要解释。
  “啪”，茶杯也被扔了过来，在他脚下摔的粉碎。
  “走！”病人怒吼。
  “我，我……”贺净书无限的委屈。
  这时候向枫岚回来了。远远的就在走廊上听到动静，她小跑进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摔什么东西。”向枫岚把手包放到床边，从角落拿起扫帚和铲斗把地上碎掉的茶杯收拾了。
  “让，让他走！”床上的病人咳嗽着继续吼道。
  贺净书站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愿意离开。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过别来了。”向枫岚尴尬地把人拉到走廊上。
  “向阿姨，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会这个样子。”
  “现在也挺好，他，他就是脾气大了点。”
  “那医生说没问题么？”
  向枫岚郑重地说道：“医生说他不能太激动，这样会让他脑部的血管充血，影响病情。我看你还是走吧。”
  “他为什么这样讨厌我？”
  “ 我也不知道。他的脾气就那样，朝三暮四的，从来没有定性过。”
  “是不是因为我去参加吴瀚的追悼会，还是因为你也去了。”
  “不是，跟这些都没关系。你走吧，我求你了。我不能看着儿子的病再复发，他好不容易到现在这个地步。”向枫岚哀求起来。
  一阵寒意袭来，贺净书打了个冷战，倒退好几步呆在当场。
  “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们俩可能不适合。昊昊或许想通了，以后要谈个女朋友结婚生子。我们全家也都希望他这样。”向枫岚眼神里全是哀伤。
  贺净书从向枫岚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默默走出了医院。
  病人已经不再让人给做按摩，吃过晚饭后向枫岚陪着在床边坐了一会。问渴不渴，喝不喝水，饿不饿，吃不吃水果。病人都是厌烦地摇头，等到八点多的时候开始撵她走了。
  “那你早点休息，妈走了。晚上有事打电话，乖！”向枫岚看了看脸色阴晴不定的儿子，叹了口气。
  夜风习习，病人在床上呆呆地坐着，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是这样了。忽然门有响动声，接着被推开。有人小心地走了进来，然后把一袋子水果放到桌上。
  “你怎么又来了。”病人不耐烦地说道。
  “我要问出个究竟，为什么你非要我走。”贺净书拉过来把椅子，靠着墙角坐下。
  “为什么？向枫岚没告诉你？我现在讨厌你，看你一眼就烦，烦死我了。”
  “为什么讨厌我？”
  “为什么不讨厌你，你自己不能照照镜子么？”病人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