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旧之间
  “叔叔，我们错了。”面对吴瀚的师傅贺净书紧张地回答。
  “你们错了，错什么了？小瀚子好样的，跟他爸一样是个英雄，他没错。你也是，也没错。别看我年纪大，我的思想很开明。这次我也很感谢你能过来看看吴瀚妈，她身体不好还老激动，已经抢救过一次了。”
  “吴阿姨被抢救过？”
  “嗯，她心脏有问题，肾也不行。知道了吴瀚的事后当场就晕厥了。”
  贺净书担心起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义务照顾吴阿姨的。如果吴阿姨出事了他难辞其咎啊。
  “小贺，叔叔没别的交代。小瀚子走了，你也努力了。死者已矣，我们都要打起精神继续生活。我希望你能多待两天，照顾一下吴瀚妈。几天前她还念叨过你。不过你放心，她不知道你跟吴瀚的事。”
  “好的，周叔叔。我会多留两天。吴瀚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追悼会是后天上午八点开始，贺净书来了之后一直没有离开。期间他还看到了武东伟武大哥，俩个人打了个招呼。剩余的时间他就陪着吴瀚妈妈说话，吃饭。吴瀚妈妈的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贺净书就让邻居帮忙熬了粥，哄着一口一口的喂。
  吃过晚饭后大家陆陆续续散去了，吴家的亲戚也离开了。剩下他们俩回到吴瀚家的屋子里。贺净书端来一盆热水要给吴瀚妈妈洗脚。
  吴瀚妈妈不肯，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上有臭味，年轻人那受得了。
  贺净书执意要洗，他坐在小凳子上边洗边说：“哪有臭味。我闻闻，嗯，是香味。”
  吴瀚妈妈笑了，便任他给洗脚。擦脚的时候她忽然说道：“吴瀚走之前也非要给我洗脚，我不肯。好端端的洗什么脚，结果他还生气了。洗完脚又给我梳头，还把掉下来的白头发藏了起来。其实我都看到了。”
  “他是个好儿子，您精心教育出来的。他会，会在天堂好好地看着我们过日子。吴阿姨，我们不能让他伤心，我们要快快乐乐的，这样他才能在天堂里安心。”贺净书认真地说。
  “乖孩子，你跟他一样好。”吴瀚妈妈抚摸了一下贺净书的脸。
  贺净书把洗过的水倒掉，又盯着吴瀚妈妈把药吃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他照顾着人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伸手臂想要关灯。
  “等一下，咱们说说话。”吴瀚妈妈拍了拍床边。
  “好”，贺净书靠着床沿坐下来。
  “小贺，阿姨告诉你，阿姨不后悔。”
  “什么？”
  “支持吴瀚爸爸去干警察，我没后悔。他牺牲后，吴瀚执意也要做警察，我也没后悔。”
  “阿姨你，你是不是不舒服？”贺净书以为吴瀚妈妈伤心过度有些语无伦次了。
  吴瀚妈妈摇了摇头。
  “我好都很，没有糊涂。以前吴瀚爸老说人就这一辈子，上辈子与自己无关，下辈子也与自己无关。所以一定要在这辈子里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有一天就是死在岗位上也是无怨无悔的。谁不会死，谁能活过一百岁，都逃不了，怕什么。只要这辈子有喜欢的人，干自己喜欢的事，那就值得。所以，吴瀚当时执意要考警校的时候我没阻拦，他当警察我也没阻拦。后来我让他换工作，其实我看出来了他不开心。他一直哄着我装笑容。”
  “吴瀚不喜欢新工作？”贺净书没有想到。
  “是啊，那时候不是逼着他换工作么。觉得是为他好。可儿子喜不喜欢开不开心，当娘的都看在眼里。他故意加班也不常回家，就是在逃避。避开以前的同事也避开我，哎。他心里苦但忍着不说。也多亏有你，自从有了你这个朋友后他才开朗了很多。所以他偷偷转回刑警我不怪他，他牺牲了也是死在自己喜欢的岗位上。再没有憋屈没有苦闷。”
  贺净书没想到吴瀚妈妈是这么豁达的人，让他由衷地佩服。可他又感到无限的凄凉，这么好的人，却为什么接连失去至亲的人。老天爷到底有没有眼，他怎么这么残忍。他更没想到的是吴瀚对自己的新工作那么抵触，他只记得那时候吴瀚经常夜里加班周末还执勤，像个陀螺一样转动着。
  吴瀚妈妈接过贺净书端来的水杯，喝了两口温水。
  “他走的时候说要出差很久，叫我不要担心。年前一定能赶回来陪我过年。他还说我跟你妈妈聊得来，到时候可以两家聚在一起过年。我知道他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热闹。看着他离开其实我有不好的预感，他可能又去做以前的工作了。但我想与其做交警那么累地活着不如让他再去试试自己喜欢的吧。如果他认定了，那就让他调回原来的岗位。如果干完他心死了，老老实实回来做交警那我更高兴。小贺，阿姨是不是想多了？”
  “没有。您是他妈，都是为他着想。”夜色中室内有些凉，贺净书把被子给掖了掖。
  “吴瀚走了，但是干了他喜欢的事情，按他爸的意思这就值得。可让我难过的是他太年轻，走的太早，还没找到喜欢的人。想到这个我就心痛。”
  “阿姨，如果他已经找到喜欢的人只是没告诉您呢？”贺净书被感染了大胆地说。
  “有么，是谁？你们关系那么好，你肯定知道。”
  “有，但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贺净书又胆怯了，他不敢吐露事实。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见一见。”
  “可能他们工作忙，或者关系还没到见家长那一步吧。阿姨您别伤心了，就像您说的，吴瀚的人生有喜欢的人，做了喜欢的事。他没有白来一趟人间，没有让您白白抚养那么大。我们应该都高兴，为他高兴。”说到最后声音忽然变得干涩。
  “是啊，那我就没什么遗憾的了。”吴瀚妈妈面带微笑把双手放在胸前，慢慢阖上了眼。
  贺净书站起来把灯关掉，轻轻的走出屋子。他去了隔壁吴瀚的房间休息。
  追悼会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灵堂也摆好了，所有亲戚和同事都通知到了。那一天他们早早的起来。贺净书怕今天的事情太多，吴瀚妈妈顶不住，就劝着她多吃了些早点。八点准时的开始了追悼会。吴家的亲友，吴瀚在警局和交警队的领导和同事挤满了院子。多的院子里站不下，大门口也全是人。气氛是肃穆庄严的，还放着悲壮的音乐。贺净书就陪在吴瀚妈妈身边，跟每一个过来悼念的人鞠躬。最后是他们的老邻居老街坊，很多老人都是看着吴瀚长大的。吴瀚妈妈没有再哭泣，全程平静地接受大家的慰问。
  贺净书怕她身体坚持不住，劝她到里屋休息一下。吴瀚妈妈拒绝了。
  悼念的人接近尾声的时候，贺净书身体忽然僵住。他看到了自己的家人。贺高峰带着老妈，妹妹弟弟一起进入灵堂。他们肃穆地走上前对着照片鞠躬。
  冉玉蓉拉着吴瀚妈妈的手说了声：“节哀顺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跟着丈夫就离开了。
  贺净书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就见一个戴着墨镜挎着包包的女人走进灵堂。她先是跟逝者的遗像鞠躬，后又走到吴瀚妈妈跟前鞠躬。
  “向阿姨你怎么来了？”
  向枫岚不答话转身出去了。
  贺净书悄悄地追了出去，直追到院子门口。
  “向阿姨，你怎么过来了？”
  “是那小子让我来的。”向枫岚站住摘下墨镜。“难怪能从我儿子手里把你抢走，是个好小伙。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哎，可惜了。”
  “向阿姨，他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但得人搀着。就跟你刚好时候一样。”
  “哦，那你什么时候走？”
  “我还有点事要办，明天离开。对了，那小子说了你不用着急回来，在这多陪陪吴瀚的母亲。她比我大不了几岁，还年轻，很可怜。”
  “好，谢谢向阿姨。”
  “你怎么老谢我，不谢我儿子。难道你真要为了这个小民警小英雄守寡一辈子？”向枫岚好奇地问。
  这种话题贺净书从来不回答，他笑笑。
  “还是你觉得我们家没落了，昊昊配不上你？”
  摇摇头，依然只是笑。
  “那好，你们自己解决吧。我是拿你们没办法。”说完人戴上墨镜走掉了。
  等贺净书回到院里的时候，听到有领导和吴瀚的同事开始讲述吴瀚生前的各种英勇事迹。讲到他牺牲的时候灵堂里好多啜泣的声音。人们不分年纪不□□份不分男女，都被感动了。
  贺净书留下来陪着吴瀚的妈妈又过了一个星期，期间有吴家的人劝吴瀚妈妈去老家住一段时间。吴瀚妈妈拒绝了，留在在家里打扫卫生，干干家务。但吴瀚的房间一直没动过，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每天下午吃过饭由贺净书陪着去公园里散散步。
  吴瀚妈妈问贺净书不用上班么，贺净书说他请了年假，没事的。其实他已经失业四个多月了。天气渐渐转暖，开的花越来也多，贺净书买了很多鲜花放在廊下，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鱼养在院子里。吴瀚妈妈现在出去的少，每天跟贺净书一起侍弄花草，甚至拿起了书籍认真学习养花养鱼的知识来。
  贺净书休息的时候会发呆，坐在房内，站在走廊下或者半夜睡醒来。他感觉吴瀚似乎还在身边。但每一次天明之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一点点又沉回了那潭死水里。
  吴瀚妈妈实在不好意思让他陪着了，一直督促他去上班。贺净书看吴瀚妈妈的状态越来越好也安心了，他答应这两天准备一下就走。不过哪里是去上班，而是要去照顾另外一个人。
  打电话给向枫岚说明自己这两天准备飞回来的时候，向枫岚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害得他以为发生什么事着急起来。向枫岚跟他说这里好得很，没出事。只是你不用过来了，别来了。
  贺净书感觉蹊跷，他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