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悼念
  一天上午贺净书在病房里接到一通电话，是武伟东打过来的。武伟东讲本月的18号要举办吴瀚的追悼会，他希望贺净书能过来。
  “为什么要我去？”贺净书的潜台词是我去合适么，会不会带来一些坏的影响。
  武伟东说：“合适。你们的事组织上都知道了，你以家属身份参加就行。最重要的是吴阿姨的身体不好，我们希望你到时候能照顾一下。因为除了你，我们也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吴阿姨也同意了。”
  听到和吴阿姨有关，贺净书不再犹豫答应下来。
  吃过午饭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向枫岚，向枫岚一万个不同意。自己儿子眼看到了康复的最关键时刻，怎么能让他走。贺净书百般解释，并保证最多五天他就会赶回来。向枫岚依然不听，甚至撂下话来“如果你真要走，阿姨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吃过晚饭，向枫岚连给儿子做按摩都不愿意了，匆匆离开回了在附近租的房子。一个人给病人做按摩特别的累，尤其是翻身的时候。在病床上躺着的这几个月，病人没有瘦反而还长了三公斤的肉。按摩完毕贺净书已经冒汗了，他出去洗把脸然后回到病房。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床头。今天他没有打开日记本，而是斟酌着词句慢慢口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吴瀚的事，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我先告诉你吴瀚是怎么牺牲的。”
  贺净书把吴瀚牺牲的经过大概讲了讲。接着又说了给吴瀚开追悼会的事，还有向阿姨的坚决不同意。最后他讲道：“我知道向阿姨担心什么，但你已经在慢慢好转了，以后也会完全康复。可吴瀚已经死了，追悼会也只有这一次，我也很想回去看看吴阿姨。我保证最多五天就会回来。希望你能理解，劝一劝向阿姨，让她同意好么。”
  病人听完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又睁开眼，抬起手臂指了指桌上的笔。贺净书明白他的意思，把笔递到手中，又把自己的笔记本托到跟前。
  病人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她不同意，你也可以走。
  贺净书小声道：“我答应过向阿姨要好好照顾你，她不同意的事我不想做。我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病人听完笑了，闭上了眼。
  “那你会帮忙劝你妈么？”
  病人决绝地摇了摇头。
  “你……”
  按着日常的情况，贺净书吃过早饭十点左右过来接班。他刚进屋就感觉气氛不对，哎，其实气氛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异样了。等医生和护士例行检查完，向枫岚没有走。
  “阿姨你回去休息吧。下午再过来。”
  向枫岚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忽然说话：“小书，你出来一下。”
  俩个人站在走廊上。
  “你去吧。今天就订机票，明天走。”
  贺净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枫岚朝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
  “是我那个傻儿子让我劝你去的。他还说，他想蚊子跟那个张志翔了。让你帮忙带个话。”
  “真的，谢谢阿姨！”贺净书激动坏了。
  “说好了五天，到时候必须回来。”
  “嗯，您放心。”
  “呵呵”，向枫岚笑了一声看着贺净书道：“真不知为啥我那个傻儿子这么喜欢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他还能活下去么。”
  听到这话贺净书安静下来，没有接话。
  贺净书定的是当天下午四点的航班，晚上八点到富源市，他想早去早回。走之前他来了趟病房，先跟向枫岚打个招呼然后走到床边。
  病人正用不耐烦的眼光瞧着他，他也盯着病人看。病人感觉不自在了就闭上了眼。贺净书忽然低下头在病人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拿着行李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向枫岚可吓坏了，她可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男生对男生亲嘴。
  “啊，啊，这，这…….”向枫岚进到病房里一脸的激动和茫然。忽然她瞧见儿子两腿之间明显地撑起了一个帐篷。她立刻抓着儿子的肩膀大声地叫道：“我的小昊昊，你那里没问题，我还能抱孙子呀，哈哈我要抱孙子。”
  不对，她忽然感觉不对劲。站起身歪着脑袋一想：“俩个男的生孩子不是活见鬼了嘛。他们俩怎么生？”顿时又丧气起来。
  “别支了，支也是白支。气你妈呢在这。”
  病人歪着嘴哈哈一笑，自己抬头也瞧了瞧那顶小帐篷，他很满意。
  晚上八点半贺净书提着自己的行李从机场出来。没舍得打的，坐了机场大巴回到市里。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第一件事他想着立刻赶往家里，去看望一下好久没见的家人。但脑子只是那么一想便立刻打住，蚊子话的此时在他耳边响起。
  犹豫了会他还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但他没有进到棉纺区家属院，而是住进了附近的宾馆。
  清晨，吃过早饭贺净书买了一些水果和饮料，提着往家里走。进了小区他的心开始紧张起来，看着一些熟悉的面庞，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人打招呼。总感觉自己做了亏心事见不得人似的，低下头匆匆而过。终于要到家门前的巷子口了，这时候有个身影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妈”，他叫了一声。
  然而看到儿子并没有惊喜而是惊慌，冉玉蓉惊慌地看看他，又回头往家门口瞧了瞧。万幸此时没有其他人出来。
  贺净书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难过。但他还是强打笑容：“妈，你怎么在家？”
  贺净书回来是估摸着时间的，这个时候老妈应该在小卖部，老爸也去了棋牌室，今天是周六，至多贺琳琳和纯武在家。
  “你回来了呀，别，别回家去，你爸在呢。”冉玉蓉抓住儿子的胳膊。
  “我爸也在啊，他没出门。”贺净书苦笑。
  “没有”，冉玉蓉脸色黯然，她低声道：“我们看望过你回来后，你爸就不怎么去棋牌室了。现在都是我去盯着。”
  “哦，那小卖部呢。”
  “小卖部关门了。周末了让小武过去看店。”
  “哦。”贺净书点点头。
  “儿子，你能不能跟妈去医院？”
  “去医院？”贺净书反应过来：“妈，我没病。”
  “是，你没病。我都忘了，医生说过你这不是病。”
  “你去问过医生？”
  “回来后你爸拉着我去的。医生也说不是病，要我们理解。可,可怎么理解。”
  贺净书听出来老妈的为难，他把水果和饮料放到地上。
  “妈，这些是给小武和琳琳买的。你拿回家吧。”
  “小卖部里有，你还买。”
  “让他们吃吧。妈，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家里有事了给我打电话。”
  冉玉蓉点点头看着儿子神情落寞地离开了，她叹了口气。
  从小区里出来后贺净书去了吴瀚的家，下了公交走到巷口往里面瞧，很多穿着制服的人从院子里进进出出。心头一紧，加快了步子。
  进到小院里，发现人更多。除了那些穿制服的，四合院里的邻居也在帮忙招待亲友客人。
  他进到堂屋发现灵堂已经摆好，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年轻人的相片。而那人正是吴瀚。还是清澈的眼眸，阳光的笑容，贺净书捂着胸口缓缓蹲了下去。
  “啊，你来了。”一个声音传过来，接着有只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赶紧擦了擦眼睛转过头。是吴瀚在交警队的同事周彦琦。
  周彦琦刚要开口脸色又有些古怪，稍作思考才慢慢说道：“节哀顺变。”
  贺净书点点头。周彦琦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他指着周围这十几个穿制服的说道：“这些都是我们交警队的同事和刑警队的同僚，他们都是吴瀚生前的好兄弟。都是根据组织的安排，过来协助吴阿姨办好吴瀚的追悼会的。”
  “谢谢你们。”看着大家忙里忙外，自己反而没做什么事情，贺净书脸上带着愧疚。
  “走，我去带你见吴阿姨。”
  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乱糟糟的。吴阿姨本来身体就不好又怕她睹物思人，大家就安排她在对门的邻居家休息。这个小小的四合院，这几天所有闲暇在家的人都被调用了起来。对于烈士不光是烈士的同事，普通老百姓也一样崇敬和感动。他们都自发自觉地帮忙。
  贺净书被周彦琦领到对面的一间房里。角落一张床，床边坐着的正是在垂泪的吴阿姨，旁边还有俩个妇女不知是亲戚还是邻居在慰劝。
  “吴阿姨！”他叫了一声。
  吴瀚妈妈猛然抬起头，双臂立刻伸了过来。贺净书疾步上前将人抱住。吴瀚妈妈在他怀里又放声痛哭起来。贺净书鼻子发酸眼眶含泪，但他忍住了。
  “别哭了，别哭了。刚劝好怎么又哭了。”俩位阿姨把吴瀚妈妈拉到床上又劝起来。
  “你就是贺净书？”旁边站着一位岁数比较大的民警同志说话。
  贺净书“嗯”了一声。
  “我是吴瀚在警队的师傅，我姓周。咱们好像见过。”
  他们的确见过一次，在吴瀚被一个瘾君子袭击住院的时候。
  “周师傅好。”
  “你好，咱俩出来谈谈。”
  老民警把贺净书带了出来，走到隔壁一间空房里。这也是邻居专门腾出来让前来帮忙的民警们休息用的。
  “坐。”
  俩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小瀚子出事前一天我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说着老民警掏出手机找到信息递了过去。贺净书接过来低头看，短信上就短短两行话:“师傅对不起，以后不能陪你钓鱼了。但我没给你丢脸。如果我回不来请帮忙照顾我妈，还有小贺。他叫贺净书，是我爱的人。”
  贺净书把手机还了回去，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吴瀚可以给其他人发信息就不能给自己打个电话，发个信息么。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听说了你的事，你的伤也痊愈了吧。”
  “嗯。”
  “虽然是陌生短信，但我知道肯定是他发来的。这是违规的，当时他可能已经察觉出危险才这么做。哎！刚开始我还以为这个叫小贺的是个女孩，后来问了吴瀚他妈，说是个男生。我当时就糊涂了，以为是小瀚子忙中搞错。后来我接到领导的通知，知道了你去南边边境找他的事，又去了你们家了解你的情况。现在我相信了，你们是一对。那小子可把他师傅骗苦了，难怪我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不要。”
  老民警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若有所思道：“不过我知道你现在也很苦。小伙子，坚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