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醒来
  又过了七八天贺净书终于可以自行走路，只是医生交代最好还是不要做剧烈运动。他现在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跟向枫岚一起照顾还在昏迷中的阮天昊。说是照顾，对方不能动弹不能吃喝。鼻子上压着呼吸机，手臂插着输液管，腿上还夹着钢板。他俩能做的就是每天帮忙给擦擦身子，按摩四肢。定期的洗头发，刮胡子，剪一下手指甲脚指甲。
  蚊子和张志翔，他们一个要上学，一个要回去照顾家人。在贺净书接手照顾后第三天都走了。
  平日病房里只有三个人，但基本也就向枫岚和贺净书俩个是能活动和讲话。俩人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讲，只是交代一下谁刚不在时医生或者护士过来检查的结果。吃饭轮替着去，晚上轮替着在病床前照看。
  向枫岚经常坐在病房门口的横椅上，用手绢擦拭红肿的眼睛，或是在那里小声啜泣发呆。这也是他最难捱的时光，好像有一把刀子在一点点割掉他心脏上的肉。
  每到这时候贺净书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响动。
  贺净书和向枫岚在医院照顾病人将近半个月了。俩人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因为除了刚开始有过几次突发情况，医生说病人的整体伤情在逐渐好转。不久前脑部做了一次手术，被剃光的脑袋上好大一条疤。而现在新长的头发已经把疤给盖住了。这天俩人合力给病人洗了头，用毛巾擦干后向枫岚小心地给儿子刮着新长的黑发。头发又黑又粗，向枫岚一边抱怨一边眼神宠溺地摸着那新剃出的青皮。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草长莺飞的时节，贺净书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向窗外的花坛。他想着老家这时候应该是温暖舒适的天气吧。河水早化冻了，柳树也发了新芽，燕子飞了回来，人也脱下厚厚的冬装忙碌起来。
  忽然病房里传来一阵尖叫，他赶忙跑进去。只见剃须刀掉在地上，向枫岚一脸的惊喜，指着儿子右脚的脚指头说：“动了，刚才脚指头动了。”
  贺净书蹲下来，眼睛瞅着那五根脚趾。房间里没有了响动，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终于在俩人的共同见证下，右脚的第四个脚趾又动了一下。他们相视一笑，向枫岚差点又哭出来，贺净书赶紧去叫医生。
  在做了一番检查后医生也高兴地说：“这个小伙子体质比普通人好太多，这么顽强。一般的人可能早就不行了。当然还要多亏了你们俩个的精心照顾。”
  “医生，我们需要做什么？”
  “还像往常那样要经常给他做按摩，刺激他的神经和穴位。最重要的是要不停地和病人说话，说他最想听最喜欢的话，这种方式是很有效的。我们有很多案例，病人就是在家人的鼓舞刺激下醒来的。”
  “好好，我们一定照做。”向枫岚激动不已。
  “那还要多久他才能……”
  “你是说彻底醒过来对吧。”医生解释：“这个还是要看病人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放心我们已经用了最好的仪器和最好的药。还有，就是看你们配合的程度。我相信，只要大家尽心尽力会有奇迹发生的。”
  从此之后俩个人除了照顾病人，多了一项工作就是跟病人讲话。与其说是讲话倒挺像自言自语，因为根本就得不到回应。向枫岚可不在乎这些，她不管有没有别人在，一边给儿子按摩一边讲一些儿子小时候的事。后来就讲不下去了，因为涉及到了她和阮鑫臣离婚，她又找了新男朋友，再后来阮家出事倒台。这时候她就催促贺净书过来讲一讲。
  贺净书很尴尬，不知道讲什么。但不讲好像不对，事关重大，他也要进一份心力呀。可说什么呢，他嘟嘟囔囔前言不搭后语。向枫岚听了都皱眉。
  “哎呀，小书你说的什么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我都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你这又不是暗号，鬼才能听懂。这样不行。”
  贺净书想了想道：“阿姨这样吧，白天你来讲，晚上我讲。我肯定认真做准备，仔细说给他听。”
  向枫岚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千万一定跟阿姨一起把我儿子给叫醒了。阿姨相信你。！”
  贺净书白天真的在认真思考，有时候还会在笔记本上写一些东西。
  吃过晚饭，俩人给病人做了一小时的全身按摩，都有些气喘吁吁。
  “我走了。那个，晚上就交给你了。”向枫岚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贺净书感觉压力甚大，他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此时房间里静悄悄的，走廊上也没有人。贺净书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床头的位置，看着眼睛紧闭的家伙。这些天他们朝夕相对，虽然一个不会说话，但却又好像他们之间不再陌生不再有隔阂，已经是非常熟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拿起笔记本，先是紧张地咳嗽了两声。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我大学毕业后没多久，虽然那时候工作已经找到了，但是我很难受。因为我失恋了，谈了三年的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所以那天我就赌气想抄近道，从戏院里爬墙回去。结果就遇到了你，还有很多人。那时候对你没什么印象，就觉得你是个毛头小孩子……”
  第二天晚上。
  “那天晚上你把那些照片拿给我看，我真气坏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无耻的人。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骗你说如果你考到了班级前三，我妹就会接受你。其实在帮你辅导功课的那段时间，我慢慢地觉得你没有那么坏，但我的心被报复占据了。我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就是你。所以在操场上，你被我妹拒绝的时候我特别高兴，但又觉得你有些可怜……”
  第三天晚上。
  “后来我遇到了吴瀚，我觉得你已经从我的世界消失。但没想到因为你闯了祸招惹了秦家人，我竟然要和你同住在一个屋子里，还要假装是恋人。当时我觉得好荒唐，那时候你确实也做了很多荒唐的事。后来从我弟的口中得知，在我上大学的这段期间，你帮了我们家很多忙，我有些改观，想感谢你。就配合你演那些荒唐的戏……”
  第四天晚上。
  “你知道吴瀚对我多好么……”
  第五天晚上。
  “吴瀚就是比你优秀。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勇敢的人……”
  第六天晚上。
  “吴瀚真的比你强很多。即使我只是个陌生人，跟你们俩都不认识。我也觉得他是国家的栋梁，而你……”
  第七天晚上。
  “我还想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讲。讲一讲吴瀚抓贼，不，是抓纵火杀人犯的事……”
  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向枫岚每次早晨过来都有意外的惊喜。右边脚趾都能动了，左边脚趾也开始动。大腿会时不时地弹起来，右手的食指能弯曲和伸直了。
  医生和护士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奇迹来得这么快。医生告诉病人家属一定要坚持，关键时刻再接再厉。
  向枫岚激动地抓着贺净书的胳膊问：“小书，你到底跟我儿子说什么了，他反应这么大？”
  贺净书也很高兴，可他也没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些生活中的琐碎之事或者陈年旧事。
  第八天晚上。俩个人做完按摩，向枫岚离开了。走之前给了贺净书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声地在耳边说道：“加油，我看好你哟。”
  贺净书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坐下来翻开记事本。
  “你这些天恢复的很快，阿姨很高兴。既然你那么爱听，我今天还接着昨天的话题讲，你知道吴瀚的工作多辛苦么，可他从来没有怨言。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晒黑…..”
  贺净书有些陶醉在自己的讲述里面，有时都忘记了旁边的病人。忽然轻微地“当当当”的声音把他惊醒。是谁？他打开病房的门，走廊上没有人。当他转回身的时候却惊住，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病人竟然伸出了手，轻轻地敲着床头的桌子。而闭了两个月的眼睛也睁开了，嘴巴还发出“哦，哦”的声音。
  手中的笔记本掉在地上，贺净书哆嗦着掏出手机给向枫岚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跑向医院的值班室。
  医生过来了，检查了一下四肢然后翻开眼皮看了看，又对着病人说了几句话。病人可以做出轻微的点头或摇头的动作。最后医生又掰开嘴巴查看了一下口腔。
  “恭喜你，向女士！你儿子有很大的好转。完全康复是有希望的。”
  “真的假的，医生你可别骗我！骗我我可要杀人的！”大半夜跑过来的向枫岚衣服都没穿整齐，用手绢捂着嘴巴。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你不也看到了。病人的四肢已经有知觉可以做简单的活动，眼睛耳朵都正常。刚我问了几个问题他也能做出正常的判断，说明思维也是正常的。只是舌头还不能灵活转动，这是小事，过几天肯定能恢复。”
  等医生护士离开，向枫岚赶紧走到儿子旁边。就见病人张大了嘴巴，努力发声。“哦，咿，啊，吴，瀚，不,啊，呢…..”
  “儿子你说什么？”向枫岚把脑袋贴近了仔细地听。
  贺净书也好奇他在讲什么，也跟着走近。
  听了大约有五分钟，病人也说累了不再吭声。向枫岚的脸色却有些尴尬。
  “阿姨，他说什么？”不明所以的人还关心地问。
  “他说，他说”向枫岚吞吞吐吐：“他说，不许你再提吴瀚的事，再提他跟你急。”
  贺净书先是愣住，看着病人那故意闭起来的眼睛，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