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之末—九死一生
作者:落家秋      更新:2022-04-24 11:40      字数:3652
  第一百三十章、 救赎之末——九死一生
  贺净书吓坏了,轻轻推了一推没反应。再使劲,对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
  “啊,我还没死呀,估计也快了。临死前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歇会,我们等蚊子过来救。”贺净书已经不忍心听一个将死之人的话,他的心已经碎了。
  “不,不行。那我还是死不瞑目。我,我问你,如果那个姓吴的,姓吴的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会不会接受我。”
  “不知道,你别问我。”贺净书闭上眼。
  “不行,必须回答。”怀里的人激动起来,跟着胸脯鼓动又是一阵狂咳,好像肺跟心脏能随时给咳出来一样。
  “快,快回答我。”
  贺净书受不了了,他捂着耳朵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那么艰难痛苦地点了点头。
  “好,好。哈哈哈,哈,我终于追上你,你了。”人又没了声息。
  “你醒醒,醒醒!”贺净书哭着把这人的脑袋举起来,捧在眼前。他用自己的脸拼命地摩擦对方的脸颊,好像要传一点温度过去,传一点生命过去。但他失败了,终于人没有醒来。而他也坚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短短的二十二年,贺家老大三次从死神编制的噩梦中惊醒。第一次是在天涯海阁的包厢内,被囚禁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医院,他受到□□之后曾经寻过短见。第三次便是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山谷里,在那深深过腰的草丛中。每醒一次,他就在死神手中逃过了一劫。生命的长度就随之延长了好一段,随之而来的痛苦也跟着增加了许多许多。可悲的是在一次次磨砺中不是变得更加坚强,而是更加脆弱,更加漠视一切,包括几次死里逃生得来的这条命。
  夜里,雨渐渐停住。
  星月在夜幕下横流,山风鼓舞着,寂静无人的谷底,漫漫草间,俩个年轻人压在一起静静躺着。
  阳光从院子里斜斜地照射进房间,有微风吹来一缕花香也进到房内。贺净书慢慢睁开了眼,白色的房间,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一个白色的世界。好熟悉的场景,他想张口说话,但嗓子咿咿呀呀终于没有发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护士进来给他换药,换过药发觉他醒了又给测量了一□□温。等护士离开后,有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看着他。
  他努力要坐起来,对方伸手制止。
  “你先别动。”
  他无力地点点头。
  “好小子,够大胆的,竟然跑到了那个地方。我小看你了。”武东伟忽然口气加重:“知道你差点回不来么,你的小命就交代在那个地方。值得么?”
  他没有回答,忽然想起了什么,着急却依然发不出声。
  武东伟拿起桌子上的笔和纸递到他手中。他缓缓举起,废了好半天劲才歪歪扭扭写了一个字。武伟东弯着腰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好像是个“昊”字。
  “哦,你问那个跟你一起被救回来的人呀。万幸,他也没死。不过他的伤比你重,还在抢救中,而且即使救回来也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植物人。”
  贺净书闭上了眼,心脏一阵绞痛。吧嗒,纸和笔都掉在地上。
  “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晚了。你先休息吧,有事我们回头再说。”
  之后贺净书再也没见过武伟东,更没见过任何其他熟识的人。他也不在乎这些了,像个活死人任由医生和护士摆弄。一个星期后他能坐起来了,半个月后他可以自己下地去厕所。一次无意中听护士说他醒来之前已经在医院躺了十几天。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从来没在乎。护士让他睡他就睡,让他吃他就吃,温顺地像个小绵羊。但就是没有笑容,也从不主动跟人说话。
  直到有一天中午吃了半碗的大米糊糊,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草坪和鲜花。这里的气候不像是他的家乡,但随便呢。
  这时门轻轻推开,原以为是护士过来换药,但没想到是蚊子,一个多月未见到的蚊子。张张嘴想说话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嗓子已经没问题了,此时真的是无言以对,他有的只是愧疚抱歉和痛恨自己。
  “书哥,你好呀。我听医生说你的伤好的差不多,腿也能走路了。”蚊子的表情是客气的生疏的,他拉了一把椅子自己坐下。
  “这里不是咱们老家,是我们下飞机的那个城市。”
  贺净书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微笑,点点头。
  “知道你们是怎么被救的么,我来告诉你吧。”蚊子眼睛出神开始回想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阮大少爷离开后一个小时,他跟张志翔就开始担心了。按脚程这个时候该回来了但依然不见踪影,这可把他们急坏了。俩个人也背着装备找了出去,他们冒着雨来到那个山谷,把吊脚楼和渡口来来回回找了三遍依然不见人影。张志翔在渡口看着滚滚而流的河水,惊慌地说他们不会被冲走了吧。蚊子听到踹了他一脚,又跑到谷底的中央搜找。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雨大的已经让他们站不住脚。他们便在吊脚楼里躲雨。最后蚊子告诉张志翔在这守着,他要回去搬人过来。说完一个人冒雨走回村中找到村长,求救说有俩个朋友半夜出去散步消失了,要寻人。村长为难地讲现在雨太大了又是半夜不好找。蚊子想了想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他告诉村长,只要帮忙找一个人给三百块,找到了每人再加五百。村长没一会就叫来了七八个小伙子还有俩个体格健壮的妇女。他们穿着竹蓑衣出发了。十几个人就在谷底那么来回地搜寻了好几遍,直到夜里十一二点雨停了。忽然有人在山谷的边缘发现一个背包,背包就在一个山包的下面。众人都聚集过去,村长望了望山包说山顶上光秃秃的,人肯定不在上面。八成是掉到下面的草丛和水沟里了。让大家在周围散开好好找找,不过提醒蚊子即使找到人也是凶多吉少。
  蚊子跟张志翔当时都吓哭了,边哭边跟着找。果然有人在一处深草丛里发现了他们。这些村民都是淳朴的,看俩个人都还有呼吸但伤势都很严重,赶紧往村里抬。村长又叫来一辆平板车连夜送到了镇上。在镇上的医院简单包扎后,医生让他们又连夜开车送到了县城。在县城医院伤势稳定住,但医生说伤太重必须去省会的大医院,在这耽搁着会有生命危险。就这样两天后他们又被送到了省会的人民医院。
  而在去的路途上,害怕俩人真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代,蚊子就给贺净书的家人,还有阮天昊的妈妈向枫岚打了电话。等他们都来到的时候,俩个人已经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
  “我的家人过来了?”贺净书从来没见过他们。
  “嗯”,蚊子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道:“其实书哥,说良心话,我跟翔子都挺恨你的。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昊哥现在也不会不死不活成那个样子。向阿姨眼睛都快哭瞎了。但我觉得你也挺可怜,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可憋在我肚子里我很难受。老实说你不是坏人,也不是故意的。”
  蚊子竟然还能理解他,他只能说声谢谢。但不管现在有多少人恨他,已经不重要了。
  “他还没醒过来么?”
  蚊子摇摇头又揉揉眼睛:“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咱们走后,你们家人一直找你,后来找的厂里听说你辞职了他们更着急。等来到这看着你身受重伤,全吓坏了。那时候昊子的伤更重,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张志翔胆子小,把所有事情前后原委都吐露给了向阿姨。向阿姨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把你跟昊子还有那个姓吴的事告诉了你的家人,向阿姨还说如果你们俩都抢救不过来,最好葬在一起。生不能同床就死同穴。这样也不枉她儿子白白丢了一条性命。你们家人听说了这些事可炸了锅,尤其是你爸吵吵嚷嚷差点把医院砸了。还要拔你的输液管,说活着丢人不如死了干净。医院的保安把他撵了出去。后来你爸就带着你家里人回去了。连医药费他们也没出,不过你妈走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五千块钱,让我好好照顾你。呵呵,那时候我的恨还没消呢,也没怎么过来看你。”
  果然纸包不住火,所有事都被公之于众了。他以前在乎的自尊没了,颜面呢,颜面扫地。不要说外人,连家人现在恐怕都已经将他当做一个恶心又惧怕的怪物,当做一个败坏家声的不肖子孙。
  “书哥,你恨向阿姨么?”蚊子问。
  贺净书摇摇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病人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睡着了。
  “那什么,书哥你休息吧,我走了。”蚊子站起来。
  眼看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贺净书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话:“蚊子,等一下。”
  “啊?”
  “你告诉向阿姨,不管阮天昊变成残疾人还是植物人,我都会照顾他一辈子。我说到做到。”
  “真的?”蚊子脸上闪过一丝的喜悦但立刻又眉头紧锁。
  “可,这…….合适么。”
  “你去说,拜托你了。谢谢,谢谢。”
  “好,那我转告向阿姨。”蚊子离开了。
  又半个月之后贺净书基本可以拄着拐杖自由活动,医生说年轻人就是底子好,他肺部的伤已经痊愈,腿上的伤慢慢自然会好起来。
  这一天他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护士推出很多病人在晒太阳。在这个城市每天都是好天气,每天都能闻到鲜花的香气。可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晴朗过,一直下着雨,下到他已经不知自己的人生该有什么样的方向和路可走了。
  他向远处望,忽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匆匆而过。是阮天昊的妈妈,向枫岚。他站起来,拄着拐杖绕过走廊,追了过去。对方行色匆匆,他哪里赶的上,绕过一栋楼后就再也看不到人了。他四处查看,在一栋楼房的门前看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铭牌。从电梯上到三楼,沿着指引的标志一直向前走,终于在走廊的横椅上找到了人。
  此时的向枫岚已没有了往日的洋气和时尚,衣着朴素提着个不起眼的皮包,正坐在那里捂着脸啜泣。刻意压低的哭泣声,透露着无尽的伤心和绝望。害得一个母亲这样的哭泣,他还是始作俑者。他没有了走上前道歉的勇气,也没有了去给人家做什么承诺的胆量。就这样他安静地待了一会在拐角,然后默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