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冰冷的水滴落在林欣佳的发顶，缓缓沁进发间，她一动不动伏在那里，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轰地一热，竟然不敢抬头。
  “好。”
  林欣佳觉得凄惶，心里空空的，空得叫人难受，让她不能不说话，林欣佳又咳嗽了一声，说：“吃馄饨吧。”
  低头打开保温桶的盖子，馄饨焖得太久，早已经糊了汤。面皮都散开来，馅全浸在了汤里，汤面上一层浮油，连细碎的香菜都已经发黑，汤面上微微地震动，泛起细小的涟漪，原来是自己又掉了眼泪。
  林欣佳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捧着保温桶转过身去：“不能吃了，我明天再给你做吧，明天我再来。”
  一直走到门口，林欣佳都没有回头。
  谢凯突然几步追上来从后头抱住林欣佳，那样猝不及防，那样大力，保温桶从林欣佳手里飞出去，骨碌碌滚出老远，汤水淋漓狼藉地泼了一地。
  谢凯将林欣佳的脸扳过来，狠狠地吻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吻林欣佳，将林欣佳死死地箍住，那样紧，如果可以，仿佛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泪是咸的，吻是苦的，血是涩的，所有一切的滋味纠缠在舌齿，林欣佳几乎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而谢凯那样急迫，就仿佛来不及，只是来不及。
  这世上的一切于谢凯，都是来不及。
  谢凯终于放开手，可是他的眼睛还近在咫尺，那样黑那样深，倒映着林欣佳自己的眼睛，里头有盈盈的水雾，仿佛凝结，谢凯说：“请你原谅我。”
  谢凯说：“请你原谅我这样自私，我不想再放开你。”
  那是林欣佳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的眼泪，很大的一颗，“哧”的一声落下去。谢凯狼狈地转开脸，林欣佳缓慢而固执地将谢凯的脸转过来，迟疑地、犹豫地踮起脚尖。
  湿漉漉的泪痕在温软的唇下洇干，谢凯慢慢地低下头，谢凯的唇很烫，林欣佳觉得像是烙铁，而自己是冰，每一分热，都会让自己融化一分，仿佛有水滴，泠泠地落响在暗夜里，试探又迟疑。
  谢凯重新拥抱林欣佳，深深地，用力地，两人只顾着唇舌纠缠，这个吻那样深切而长久，带着甘冽的烟草气息，谢凯身上的药水味道，林欣佳身上的温软芳香，一寸一寸将两人点燃。仿佛烟花盛开，明明知道会是化为灰烬，却尽力燃烧尽力绚烂，盛开出最美最耀眼的火光。
  林欣佳终于用力推开谢凯，谢凯的眼中还有迷乱的茫然，胸口在剧烈起伏，似乎还想要再次拥林欣佳入怀。
  林欣佳用手抵住谢凯，小声说：“护士来了。”
  护士早就来了，端着血压计与药杯，年轻的脸庞上全是窘意：“我过会儿再来。”转身几乎是逃之夭夭。
  林欣佳也窘得厉害，连忙关上门，沉默了片刻，谢凯终于笑起来，先是无声微笑，然后笑出声，最后放声大笑。
  林欣佳又恼又窘,娇嗔道，“你还笑！”
  谢凯只是笑：“哎，把馄饨拿来我吃，我饿了。”
  林欣佳说：“全洒了，都怪你。”
  谢凯十分好脾气地承认：“都怪我。”出其不意，又在林欣佳唇上轻啄了一下，忍不住，又吻下去。
  林欣佳推开谢凯，说：“你怎么没完没了了？”
  谢凯喃喃说：“我好饿，要不我们出去吃东西？”
  林欣佳不理谢凯：“都半夜了，你该睡觉了，还是病人呢，我也得回去了。”
  “我饿了一定睡不着，我们出去吃夜宵。”
  谢凯不讲理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非得要到那块糖不可。
  最后两个人终于还是溜出去了，蹑手蹑脚，走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乎是慢动作，活像是做贼。
  那位出租车司机竟然还在等林欣佳，把车停在车道边，自己在车里打盹，林欣佳觉得十分感动，的哥却呵呵直笑：“没事没事，反正这下半夜了，也没别的生意。”从后视镜里望了谢凯一眼，说：“哟，原来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怪不得回去找了这么久。”
  林欣佳“哧”地一笑，觉得这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都是名不虚传的好口才。
  最后谢凯决定带着林欣佳去吃麻辣烫和烧烤，下半夜的小店只有寥寥几个人，林欣佳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只顾打量油腻腻的桌子，桌子中间挖了一个圆洞，嵌进去的盆子里咕嘟嘟煮着成串成串面目可疑的东西，乍看上去有海带豆皮之类，还有的像是什么肉串。
  一桌上围坐着三四个学生模样的人，大冷天的还喝着啤酒，划拳吆喝，自有谢凯们的快活，另一桌上是一对情侣，很年轻，都没有二十岁，女的也许是哪个酒吧的招待，刚下了班脸上还有浓妆没有卸，幽蓝的眼影涂满眼圈，一笑却显出孩子般的稚气，跟男朋友吃着羊肉串，男朋友体贴地替她搅凉滚烫的八宝粥，再放到她面前去，两个人咕咕哝哝地讲话，时不时笑得前俯后仰。
  炭火架拿上来，嗞嗞地响着，一股香气膻气烟火气，羊肉串的油滴在炭火上，冒出呛人的烟，林谢凯又点了臭豆腐，林欣佳狐疑：“这种地方吃这种东西会不会拉肚子？”
  谢凯极力安慰林欣佳：“我吃过很多次了，一定没事，你试一试，保证比鱼翅好吃。”
  臭豆腐烤上来后，林欣佳微微皱着眉，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谢凯也不勉强林欣佳，只是自己大快朵颐。
  林欣佳看着谢凯吃得津津有味，一直沉默不语，最后终于忍不住吃了一口，结果谢凯故意使坏，说了一句，“你吃完这个，甭想再亲我。”
  因为辣，林欣佳直吸气，喝了一大口果汁才白谢凯一眼：“谁想要亲你了？”
  谢凯凑近林欣佳，笑得很坏：“可是我想要亲你。”
  自从那天在医院，林欣佳和谢凯两个人表明各自的心意之后，两个人就算是正式地在一起了，只是谁也没说要公开的事儿，谢凯也没跟他的那些兄弟们说，林欣佳也没跟林一阳他们几个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