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开始了新生活，做陈老头的小跟班，每天帮他跑跑腿，打打杂。小九做事有眼色，嘴吧也甜，天天陈爷爷叫着，陈老头听得乐开怀。
  陈老头名叫陈达尔，曾是天京道院的一位大法师，在晋升尊者位阶时，有人向教廷揭发，说陈老头在做法术研究时，触犯了教规戒律。教廷对陈老头进行调查，发现他的某些法术研究确实比较另类，有触犯教规的嫌疑，教廷经过审议，最终决定取消他晋位尊者的资格。
  陈老头也不争辩申诉，他倒不在意尊者的虚名，晋位尊者无非是每年的俸禄多些而已。既然有人告发他法术研究另类，陈老头干脆从道院请辞，只做一个在道院挂虚职的游方大法师，他离开道院，周游天下，正好进行他的另类研究。
  陈老头的研究非常另类，他的研究对象都是死人，他每天醉心于他的研究。
  泥偶从乱坟地里把刚死的尸体带过来，陈老头就在破木板上解剖尸体，内脏从尸体里扒出来，扔进大盆子里，还好尸体都是死透死僵的，血液已经凝固，没有血水横流的恶心场面。
  小九就站在旁边，看着陈老头解剖尸体，时不时帮他拿个刀子钩子什么。
  陈老头平时话不多，做研究时则喜欢说话。一老一少往往在解剖尸体时开始对话。
  “见了死人，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为什么要害怕，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小九前身是猫，他对死人打骨子里没有害怕感觉，无非是一大块腐肉而已，当然，腐尸散发的恶臭还是让他非常讨厌。
  “你不怕他们半夜化成厉鬼来找你？”
  “这些厉鬼为什么要来找我的麻烦呢？他们不是我害死的，他们的尸体也不是我破坏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些厉鬼魂应该找他们的仇家才对，犯不着跟我这个小孩子较劲。”
  本来还算顺畅的谈话就此一滞，小九口无遮拦的话让陈老头噎住了，敢情这些尸体都是陈老头破坏的，即便尸体还能化成厉鬼，找麻烦就该找陈老头的麻烦，与小九他无关。
  “小时候你爸爸妈妈没有给你讲过鬼故事吗，小孩子好象天生都害怕鬼怪。”
  “我爸妈从不给我讲鬼怪的故事。”小九根本不记得他的猫爸猫妈。
  “你说人为什么能生成灵魂，虫鱼兽类怎么不能生成呢？”
  “人类与动物当然不同了，人类是由圣母娘娘用仙法抟土造成的，天生带着天地间仙圣灵气，鸟兽虫鱼则是由土地上的浊气浑化而成，人类比鸟兽虫鱼生而高贵，自然不同了。”
  小九的回答是标准答案，所有小孩子从记事起就知道这些道理，无论乡里长者还是道院师长的教导都是如此，人兽之别就是仙浊之分。
  “既然鸟兽虫鱼是天地浊气所化，生而蒙昧，为什么鸟兽虫鱼可以晋级为妖怪，可以结成妖丹，而妖丹自然携带魂魄；为什么人类是上天仙气所化，空有灵魂却不能结成金丹呢？人既然有灵魂，灵魂驻扎在哪个器官呢，脑子里，心脏里，还是丹田间？”
  陈老头一连提出几个问题，边提问题边扒拉死尸的脏器，脑壳、心脏、肠子翻了几遍。陈老头胡子都白了，又是大法师，连他也搞不明白的事情小九更搞不清楚了。
  小九回答不出来这些问题，不过，他身为妖类，自然有他的想法：“人类与鸟兽虫鱼都是生灵，兴许生灵都有灵魂，只是人类获取灵魂容易些，鸟兽获取灵魂麻烦些，只有个别鸟兽虫鱼靠着天大机缘才能开智成妖。”
  陈老头立即点出小九话里藏着的意思：“你是说众生平等，人类和兽类都可以生成灵魂。有点意思。不过你不要说给外人听，你是在道馆修学的小道童，如果你说众生平等人妖同途，道院会立马开除你的道籍。”
  小九立即改口说：“我是瞎说的，我当然要听从教规教训。”
  “没事，和我老头子在一起你可以随便说，我做的事也不正经，要是让外人看到我在这里摆弄死尸，还找什么人类的灵魂，肯定会再到教廷告我一状。”
  小九没有经过正统的教馆学习，不明白陈老头所做的事情多么离经叛道，单单随意解剖死尸已经构得上亵渎教规，而从死尸里面搜寻人类灵魂更是忤逆神教的大罪。当然，陈老头对外解释他解剖死尸的目的是为了研究人类为什么不能修成金丹，为什么不能直接肉身飞升仙界。
  陈老头和小九聊天时，不由得就会提到小九的身死之迷：“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泥偶把你带过来的时候，我确定你已经死透了，你的身体冰凉僵直，血脉气息全无，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并且，你身上找不到一丝半点魂魄波动。一个身体僵冷残魂消散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死透的死人，任何仙丹妙药也不可能再救活一个死透的死人。可是，就在我准备下刀剖开你的肚子时，你的心脏突然跳动起来，你的人突然活过来了。我解剖了成百上千具尸体，从来没有遇到过象你这样的怪事。说说看，你当时是怎么死的，死之前是否遇到过什么天大机缘，你死后梦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没有？”
  一提到小九的身世问题，小九立即闭口不言，要么转移话题，要么转身走开，小九不想谈论“他”的死亡过程。两人的交流暂时告一段落。
  陈老头之所以在这片乱坟岗扎营，除了乱坟岗可以找到源源不断的新埋尸体外，这片乱坟岗还正好围着升仙台，升仙台几乎每天都有死者羽化升天。
  陈老头白天要么解剖尸体，要么到升仙台近处观摩死者羽化飞升的情形。小九也不避嫌，跟着陈老头一起到升仙台看热闹。
  涡河升仙台是大周辖内州府级别的升仙台，周边府县教中权贵来此托骨羽化者颇多，几乎每天都会有死者来此“羽化”，逢到死者较多的时候，从早到晚一直都有死者法事在做。
  升仙台是逝者魂归仙国的地方，也是逝者肉身凡体留存人间的最终之所，是神圣之所，除了逝者家人和颂经超度的神教道士外，其他无关人员不能靠近。
  陈老头和小九凑到升仙台近处，两人都穿着整齐的道服，混杂在做法事的道士们之间并不突兀。尤其陈老头白胡子飘飘，目光炯炯有神，自有一番仙家得道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