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章 此恨无绝期(4)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9      字数:2997
  就在萧方智扭头去看的瞬间,宁楚非已经举刀从后面攻向萧方智,匹练般的刀光卷来。
  然而,萧方智一眼认出那并非思灵,神智猛地一凛,却假装未留意身后刀光,故意在宁楚非全力劈砍的时候纹丝不动,只在刀锋眼看落下的电光火石间,才将肩膀微微一侧。
  宁楚非这一刀不仅落空,且在惯性中身子前倾,萧方智身形闪到他侧面,纵身跃起,膝盖猛地撞在宁楚非手臂,只听一声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宁楚非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佩刀脱手而落。
  萧方智闪电般接住掉落的佩刀,反手一横,将刀锋架在宁楚非的脖颈,深邃的黑眸冷冷迫视他,沉声威喝:“下令你的人住手,否则我割断你的喉咙!”
  宁楚非脸色煞白,颤抖着声音高喊:“都住手!住手!”
  “萧方智,快放开宁大帅,否则你夫人性命不保!”那参将见萧方智挟持了宁楚非,手中刀锋一划,小樱的脖子瞬间被拉开一道细细的口子,鲜血潸潸而下,小樱吓得连声尖叫,不住挣扎。
  萧方智将刀锋横在宁楚非咽喉,转身面朝挟持小樱的参将,冷笑道:“宁楚非,你告诉他,这女人是不是我夫人?”
  “蠢货,你从哪里抓来的女人,根本不是萧夫人!”宁楚非怒声骂道,“都给我住手!”
  “南衙军都放下兵器!否则我杀了你们宁大帅!”萧方智雄浑的厉喝如斧钺金石砸响在大殿中。
  殿中的南衙军见顶头上司已被擒拿,只得纷纷放下兵器。那个挟持小樱的参将也放开了小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羽林卫们蜂蛹而上,将南衙军将士一个个都捆绑起来,押跪在大殿中。
  强弱之势瞬间逆转,群臣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站在文官第三位的尚书右仆射宋荃出列,朝御座拱手道:“陛下,南衙军……”
  他忽然顿住了——御座上空无一人,皇帝不知去向。
  宋荃目光四处搜寻,忽见皇帝从宦官们围成的圆阵中走出来,踱回龙椅坐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宋荃这才继续道:“陛下,南衙军无圣旨擅自闯入朝堂,是为谋反!如今其统领已被擒获,请陛下传令殿外的南衙军士兵都放下兵器,束手待罪!”
  话音刚落,皇帝猛地一拍御案,指着宁楚非怒吼:“无朕旨意,你的南衙军怎敢擅自闯入朝堂!”
  宁楚非见皇帝翻脸不认人,在萧方智刀锋挟制下,极力地仰头高呼:“陛下,臣可是奉你的密诏,才命南衙军入殿护驾!”
  宁楚非的弟弟宁楚轩赶紧站出来,不顾羽林卫挺刀拦在面前,从衣襟里拿出一轴黄绢高高举起:“陛下密诏在此!”
  “一派胡言!朕从未给你们发过密诏!”皇帝在御座上指着宁楚轩怒吼,金线蟠龙明黄锦缎宽袖微微颤抖。
  一名羽林卫从宁楚轩手里取过诏书,正要交给萧方智过目,萧方智横刀架着宁楚非,腾不出手,以目光示意:“给宋仆射过目。”
  羽林卫遂将诏书双手奉给宋荃。
  宋荃曾经担任襄州司马,荆襄叛乱时,他曾蒙萧方智救过性命。后来调入朝中任职,为了不暴露自己和萧方智的私交,两人明里从不来往,暗中却一直互通书信。
  宋荃细细看过诏书之后,突然食指如戟,直直戳向宁楚非:“此系伪诏,并非圣上笔迹,所盖玉玺也有假!宁楚非,宁楚轩,你们兄弟竟敢伪造圣旨,调集大军擅闯朝堂,此乃作乱犯上的谋逆大罪!”
  御座上的皇帝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那不是伪诏,而是他亲手所写,亲手加盖玉玺的密旨!
  他在密旨中命宁楚非带一支南衙军,以护送百官为由,驻扎在集贤院。等朝会开始,如果萧方智敢在朝堂上公然抗旨,南衙军便可攻入朝堂护驾。
  然而,如今强弱之势已逆转,宁楚非被萧方智擒拿,南衙军被羽林卫制住。皇帝惧怕萧方智清算自己,正暗暗担心,一听宋荃说那是宁氏兄弟伪造的圣旨,自己可以撇清干系,不由暗呼侥幸。
  宁楚轩登时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看向尚书右仆射宋荃。
  宋荃身为宰相之一,不可能连圣旨的真伪都辨别不出,除非他是有意要把谋反罪名安在宁氏兄弟头上。
  宁楚非被萧方智挟制住不能动弹,只能将双目狠狠瞪住余善保:“这份密诏乃是腊月十八那天,余总管派他手下的小宦官悄悄到京城交给我的!若这是伪诏,那就是余总管伪造的,不是我们兄弟所为!”
  余善保吓得面无人色,抖抖索索地指着宁楚非:“你说我派小宦官交给你密诏,哪个小宦官?”
  说着把身边几个小太监推到龙墀边上:“你指出来!”
  宁楚非扫了一眼,绝望地大声道:“是一个脸长得方方正正,眼睛下有一颗大痣的宦官!”
  “一派胡言,朕宫里没有眼睛下长痣的宦官!”皇帝龙颜震怒,“你们两兄弟伪造圣旨,调集大军擅闯朝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羽林卫,还不将宁氏兄弟拿下,押入大牢!”
  “且慢!”徐猛突然大喝一声,用刀背狠狠一抽被他制住的那员裨将肩背,“还不快禀明圣上,是谁指使你诬告萧大帅!”
  那裨将见主子大势已去,忙嘶声大喊道:“是宁氏兄弟指使末将诬告萧太尉!末将的妻儿老小皆在京城,已被宁楚非派爪牙控制,末将为保妻儿性命不得不为此!那些信都是宁氏兄弟收买人模仿萧太尉笔迹伪造的!”
  皇帝咬牙切齿扫视宁氏兄弟,手颤抖着指向他们,龙袍袖子上的蟠龙都跟着颤动:“朕待你们兄弟不薄,你们却陷害忠良,矫诏调兵,谋反作乱,你等负朕何深!”
  皇帝一双清秀的龙目燃着愤怒的火焰,然而他骂出这段话的同时,心里骂的却是另一番话:
  “朕为了铲除拥兵自重的萧方智,不得不倚重你们两兄弟。你们信誓旦旦向朕保证,肯定能在朝堂上一举拿下萧方智,结果你们搞的这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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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朝堂上闹得沸反盈天的时候,集贤院中萧方智所居院落,却安静得有些诡异,唯有早春的寒风掠过树梢的呼啸声。
  赫兰盛坐在床上,望着怀里沉睡的思灵,她又长又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扑扇,肌肤洁白莹润,几近透明,沉睡中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更衬得玉琢般的容颜清丽出尘,秀美无双。
  他忍不住俯身贪恋地蹭着她滑腻的脸,又吻了吻她柔嫩的唇。
  她呼出的香甜气息让他魂都醉了,本欲吻得更深,然而,他伸手往下探去,感到自己的无能,顿时浑身都被绝望浸透了。
  从胸腔里发出长长的哀叹,赫兰盛抬起头,侧耳倾听。
  确定外面已经没有半点声响,一阵阵喊杀声已经越来越遥远。
  赫兰盛轻轻放开思灵,闪身出门,目光扫视一圈。
  院子里倒着几个萧方智的亲兵,他们是留下保护思灵的,先前已经被南衙军围攻而死。
  刚才,赫兰盛把被熏晕的小樱,冒充思灵,交给了事先说好来接应的南衙军参将。
  那参将没见过思灵,又是奉命行事,只管领走人质,哪里会想到已被掉包。
  此刻,集贤院已经空无一人,百官都去上朝了,南衙军也已经攻上了半山腰的蓬莱宫正殿。
  赫兰盛见时机已到,转身抱起思灵,将一个包袱背到肩上,迅速来到院后的马厩。
  挑了两匹脚力最健的宝马,抱着思灵跃上其中一匹,用衣带将思灵绑在自己身上,手牵另一匹骏马的缰绳,策马奔出了集贤院。
  赫兰盛对温泉山的地形非常熟悉,当初正是他奉命督建蓬莱宫。
  他避开行宫正门,从山间小道悄悄往山下驰去,耳畔听得正殿方向传来的厮杀打斗之声越来越远。
  他知道萧方智的十五万大军驻扎在山下东南方向五里处,于是他从西北方向下山,然后径直往北驰去。
  早春的风料峭凛冽,吹得树上积雪纷纷扬扬,轻纱般飘拂在视野。
  奔驰的马蹄带起尘埃飞扬,远处衰草连天,碧云空暮,近处苍山绵延,寒树依微。
  因为剧烈颠簸,怀里的人儿忽然醒了,睁开迷蒙的眼睛,浑身依然酸软无力,却发出喃喃低语:“夫君,敌军追上来了吗?”
  迷迷糊糊中,她还以为是那次和夫君一起平叛,她被流矢射伤,坐骑也被射死了,幸好夫君及时带兵来援,将她抱上马背杀出了重围。
  赫兰盛并未听清思灵在说什么,但感觉到她醒了,他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鬓角,清朗醇和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