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 觉来知是梦(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9      字数:3102
  长乐又将目光收回,凝在赫兰盛脸上,眼底浮起一抹恨毒:“是你让皇上毒害雍王?”
  赫兰盛神色如常,一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一缕如墨的碎发飘垂在俊秀的脸颊边:“毒害雍王对我有何好处?陛下早欲除之,我若不谏言暗中下毒,陛下早就命人公然虐杀了。”
  长乐指着赫兰盛的手直发抖,声音尖利:“陛下年龄尚幼,处事乖张,你当善加辅弼,匡正君过!何况陛下待你亲如兄长,对你言听计从,你为何不劝谏他多行仁义!”
  赫兰盛挑了挑俊挺的剑眉,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你以为你弟弟是能听得进忠谏之言的?”
  长乐懒与他争辩,眼神焦灼:“我现在不跟你争辩,你告诉我,毒药是否你找来的?”
  “是。”赫兰盛若无其事答道。
  长乐只觉一股恨毒之气从胸臆间直冲头顶,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道:“可有解方?”
  “不知,毒药不是我配的。”
  “那是何人配制的?”
  “这我不能说。”
  “什么?!”长乐只觉胸口都快要炸裂了,眼中如毒蛇吐信一般喷着火,突然回头对李梓沐道,“梓沐,把贱人给我拖出来!”
  长乐话音未落,李梓沐身形如电,闪到了床后面的帷幔后,下一瞬间,便听一声娇媚的尖叫,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被李梓沐扔在了床前的地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赫兰盛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只好故作镇定,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长乐上前两步,将那女子的脸抬起来,昏暗的烛影和炭盆的火光跳跃在女子脸上,虽在慌乱之中,仍不掩精雕细琢的绝美容貌。
  长乐倒退两步,失声惊叫:“叶思灵?!”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叶思灵,神情和举止差异太大。
  然而,五官和脸型这样像……
  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子晟,他一直爱着叶思灵!
  他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位极人臣的权势,才娶我的吗?
  强烈的恨妒在胸中翻涌,长乐一掀披风,回头看着赫兰盛。
  赫兰盛也在看着她,宝石般的眸子仿佛寒冬雾气笼罩下的冰海,隐隐可见雾气涌动,却看不清底下翻腾的情绪。
  “公主,是我主动勾引驸马!”绮烟跪爬两步抓住长乐的披风下摆,“都是我淫贱无耻,你不要怪驸马……”
  “拿开你的脏手!”长乐一脚踹开绮烟,直直盯着赫兰盛,眼底窜动着悲苦又愤怒的火焰,“我先把这个贱人带走,你去找那个配药的人要解药,拿解药来换这个贱人,明白吗?你找那人要解药需要多久?”
  “四五个时辰。”赫兰盛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白皙英俊的脸仿佛最精致又最冷酷的冰雕。
  “好,如果你超过六个时辰未拿来解药,或者如果我二弟死了,我就杀了这个贱人!”长乐说罢,扭头对李梓沐道,“走!”
  李梓沐将绮烟拧了起来,绮烟并未反抗,亦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被拖出房间时,用尽全力地扭过头,透过凌乱披散的秀发,望了赫兰盛最后一眼。
  那一眼,饱含深情,锥心刺骨,无怨无悔,仿佛无止无尽的海水漫天席卷而来。
  一瞬间,赫兰盛心都抽搐了,右手蓦地伸出,握住了挂在床头的佩剑。
  然而,他的手痉挛般地抓着剑柄,手背青筋暴突,却久久未拔出剑,最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皇上就在旁边寝殿,长乐对皇上有拥立之功,我若这时与长乐的侍卫打起来,皇帝不见得会站在我这边。
  我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方有今日,切不可一时冲动致使前功尽弃。
  赫兰盛拄剑倚在床栏,松散的素白寝衣在寒风中飘荡,修长紧致的身躯优美如神祇,却在极度的悲愤隐忍中簌簌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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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暴露宁楚轩,赫兰盛未带一个亲兵,只身匹马赶到宁楚轩家里。
  宁楚轩已经养好了伤,重新回到大理寺上职,天刚蒙蒙亮,他正在夫人的伺候下梳洗,准备上差。
  赫兰盛突然闯进来,宁家的侍女拦都拦不住他,在后面气喘吁吁跟着,边跑边喊:“老爷,大将军来了!”
  赫兰盛一阵风似地径直踏入了宁楚轩起居的内室。
  正在给丈夫束发的宁夫人见了他,手里的梳子“啪”地掉落在地,也顾不上去捡拾,忙抬手理着鬓发,又把宁楚轩从镜子前挤开,忙不迭地照镜子,端详自己的容颜是否整洁。
  然后才朝赫兰盛绽开最娇媚的笑容:“侄儿来了?”
  宁夫人每次见了赫兰盛都要发花痴,宁楚轩司空见惯,不耐烦地把她往外面推:“侄儿找我有事,你先出去!”
  宁夫人只得往外走,却故意从赫兰盛身边经过,腰摆柳风,笑容妩媚,声音甜得要滴出蜜来:“侄儿难得来一趟,婶子去给你做糖蒸酥酪哈。”
  “有劳二婶!”赫兰盛敷衍着,并不看她,而是焦急地上前,对宁楚轩低声道,“那毒药可有解药?”
  宁楚轩见宁夫人还扒在门口,露出一双春水荡漾的眼睛,痴痴盯着赫兰盛看,气得拾起梳子掷过去:“还不快滚!”
  “哎哟——”宁夫人尖叫着躲开,“侄儿哟,你二叔又打我了!”
  赫兰盛无奈地以手扶额。
  “你说什么解药?”宁楚轩从窗口看着夫人走向厨房,才转头问赫兰盛。
  “你给雍王配的毒药,可有解药?”赫兰盛满目焦急。
  “怎么可能有解药。”宁楚轩道,“怎么了?被谁发现了?这不是皇上的命令嘛,被发现又如何?”
  “没有解药?!”赫兰盛往后跌坐在床沿,眼神崩溃,遂将长乐发现雍王中毒,抓走绮烟,让赫兰盛用解药去换绮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早说了,你把绮烟弄进宫去当宫女,还不如养在我的别苑稳妥。”宁楚轩连连摇头。
  “二叔,你帮帮侄儿吧!”赫兰盛站起身不住作揖,“你医术高超,何不配一副药冒充解药,只要能暂时缓解雍王之症就行。等我救出绮烟,马上就把她送走,等长乐发现那不是解药,她也找不到绮烟了。”
  宁楚轩蹙眉想了想,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写一张药方,你赶紧去药房抓药。这药最多只能缓解一两天,你换回绮烟就赶紧把她藏起来吧,我在新丰县还有一处别苑,你直接送她去那里。”
  “多谢二叔!”赫兰盛松了一口气,接过宁楚轩写好的药方,离弦之箭般往外冲。
  “哎哎哎,乖侄儿,你不吃婶子做的糖蒸酥酪了吗?”宁夫人见赫兰盛一阵风似地往院门口冲,急得在后面直追,一叠声地喊着。
  “下次再吃,多谢二婶美意!”赫兰盛运起轻功,如一缕风影般消失不见了。
  ——————
  赫兰盛在一家药房取了药,随即奔向宫城,刚到雍王寝殿门口,便听里面哭声震天。
  赫兰盛提着药包愣在寝殿外廊上,长乐的侍卫发现了他,朝殿内大喊:“羽林大将军来了!”
  赫兰盛疯了一样冲进去,扑到雍王床前,把药包塞进正伏地恸哭的长乐怀里:“绮烟呢?我要到解药了!快把绮烟还我!”
  长乐一把将药包朝赫兰盛脸上掼去,带着满脸泪水和恨意,疯狂地嘶声尖叫:“现在才拿解药来有何用?我弟弟死了,被你们害死了!我要你的贱人为我弟弟偿命!”
  药包狠狠砸在赫兰盛脸上,研成碎屑的药材在眼前纷纷扬扬,让他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跌跌撞撞地到处寻找,凄厉地呼唤:“绮烟——绮烟——”
  侧殿的门突然开了,李梓沐拖着一个女子出来,那女子披散的长发如黑亮的丝缎迤逦于地,凌乱的发丝间隐约能看见一张眼睛暴突、舌头都吐出来的可怖面容,一条水绿色腰带绕在修长玉颈间——那是昨晚云雨时他曾亲手解开的腰带。
  “不——绮烟——”
  赫兰盛发出悲痛欲绝的嘶吼,拔出佩剑,一道凛冽的寒光朝李梓沐掠去。
  这一剑犹如疾风迅雷,劲气扑面,李梓沐来不及拔刀,举起刀鞘横刀一挡,身形如闪电般疾退。
  赫兰盛趁他退开,将手中的长剑掷在地上,扑上去抱起绮烟的尸身,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揽着她,另一只手拂开她黑瀑般散落的发丝,悲不可抑:“绮烟……烟儿……你说想听我叫你烟儿,而不是灵儿……现在我叫你烟儿了……你答应我啊!你为何不答应!”
  赫兰盛将英俊如神的面庞,紧紧贴着绮烟狰狞可怖的脸,泪水顺着他的脸滑落到她脸上,将她青紫僵硬的脸浸润得濡湿一片。
  这时,赫兰盛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余光里,出现一抹白狐里子大红描金羽缎披风,他慢慢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泛着血光:“叶觅,你还我的烟儿!”
  长乐一瞬不瞬地盯视他,满是泪水的眼里,同样泛着可怕的红光:“宁成器,你还我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