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雁随归梦寒(2)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8      字数:3080
  (第二更)
  过了两日,赫兰盛在大朝会上递交了辞表,辞去左羽林大将军一职。
  辞表递上去的当晚,郗元载派长子郗昺送来了羽林军兵符。
  按照晋国制度,大将军辞官后,需交还兵符,兵符由尚宝监收回,再颁赐给下一任大将军。
  赫兰盛辞去左羽林将军职位后,报名了太子东宫卫率的比武,经过层层选拔,最后以比武成绩第一名,成为了太子东宫左卫率。
  丽日当空,春光明媚的时节,太子从皇后的昭阳宫搬入了东宫。
  这一年,太子已经十二岁了。早在太子八岁时,就有不少大臣建言皇帝让太子迁入东宫,为太子设置僚属。
  然而,因为皇后溺爱太子,舍不得儿子远离膝下,一再在皇帝面前哭求撒娇。皇帝一向宠爱皇后,无所不允,故此,太子迁宫之事便一直拖延了下来。
  直到太子十二岁这年,皇帝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论皇后怎样梨花带雨地哀求,皇帝都硬起心肠不予理会,敦促太子搬出了皇后寝宫,入住东宫。
  在太子正式迁入东宫之前,皇帝就已经为东宫配置了各位属官,包括东宫左右卫率。
  赫兰盛在东宫上职半个月后,太子才正式迁入东宫。
  迁宫这天,皇后亲自将太子送到东宫。
  东宫正殿上,皇后坐于正中的漆金楠木宝座,对阶下侍立的诸位东宫僚属殷殷叮嘱。
  赫兰盛也垂首站在阶下聆听教诲。
  作为东宫左卫率,他与右卫率除了负责东宫的安保,还要负责给太子殿下传授武功。
  按照皇帝的安排,赫兰盛负责教习太子骑射,而右卫率负责教习太子近身搏击的功夫。
  太子每日的功课都安排得很紧,上午习文,下午练武。
  教授太子习文的是名满天下的青州大儒顾钦望。
  自从前梁时代的名儒林贞秀在青州创办泰岳书院以来,青州就屡出鸿儒。
  皇帝特地以“太子少师”一职聘请顾老出山,为太子讲授四书五经。
  太子东宫的主要属官除了少师,还有少傅和少保。
  少师教习典籍,少傅督导武功,少保主管太子起居。
  其中少傅由皇后的二哥——郗元载的次子郗昶担任,少保则是皇后用了多年的心腹太监曹慜。
  叮嘱完东宫各位僚属,又摸着太子的头,掏出金线绣鸾锦帕抹了许久眼泪,皇后才吩咐摆驾回昭阳宫。
  十二岁的小太子率领众位僚属,一直将皇后送至东宫外的甬道边。
  一乘凤纹华盖,镂金为轮,丹青画毂,四周珠帘垂幕的銮舆停在甬道上,周围簇拥着大群宫娥女官和盔甲鲜明的羽林卫。
  皇后踏上銮舆之前,又转身叮嘱太子少保曹慜:“刚才忘了提醒你,太子不能吃太凉的水果,会闹肚子。”
  少保忙不迭打躬应了:“皇后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皇后又对少傅郗昶道:“二哥,你外甥天生孱弱,在习武上不可一味求快,需慢慢精进。你要督导左右卫率,不要教习过严。”
  “是,微臣谨遵皇后娘娘谕令!”郗昶深深躬身应道。
  皇后又望向少师顾钦望,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
  比起少傅和少保,这位太子少师性情迂腐耿介,颇有儒家忠谏之风。跟这种人多说无益,弄不好还招来一顿直谏。
  皇后最后再次转向爱子,摸着他的头又落下泪来:“皇儿,今日起母后不能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自己,不许贪玩,要听三孤(少傅,少师,少保)的话……”
  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来,左右苦劝方止,在女官们扶掖下登上銮舆,撩开珠帘,又将半身探出车外,泪眼婆娑地望着太子,凄声唤道:“皇儿保重……”
  眼望皇后銮驾在众宫女侍卫前簇后拥下消失于甬道尽头,躬身相送的太子慢慢抬起头,忽然眼睛一亮,整个人蹦了起来,风一般往宫门内冲去,嘴里低呼:“终于滚蛋了!老妪太他娘的啰嗦了!”
  “我的太子殿下哎,你轻声点,若被三孤(少傅,少师,少保)听见你叫皇后娘娘为‘老妪’,恐怕你又要挨训了,岂不耽搁了你痛快地玩耍?”一个小太监忙跟上太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太子捂住嘴朝后看了一眼,见少师、少傅、少保离自己都还远,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只有东宫左卫率赫兰盛。
  太子松了一口气,将手负到身后,清了清嗓子,对赫兰盛道:“咳咳,你是长乐姐姐的驸马吧?”
  赫兰盛躬身一抱拳:“太子殿下,刚才末将什么也没听见。”
  太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打赫兰盛的小臂:“哈哈,你是个聪明人!”
  由于皇帝有旨意,太子搬入东宫第二天才开始功课,因此,太子搬入东宫当日,无所顾虑地玩了一整天,一直到亥时还不肯睡觉。
  负责太子起居的少保曹慜催促多次,奈何太子就是不听。
  太子毕竟是主子,曹慜又不可能对他用强,只能等到太子玩累了,自己倒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太子疲倦不堪,实在爬不起来,几个太监连拖带拽把他从被窝里弄出来,赶到书院时已经迟了一个时辰,太子不仅没给少师道歉,而且上课时还趴在桌上睡着了。
  少师顾钦望满面怒容地用戒尺拍打太子书桌,才把太子叫醒。
  太子不耐烦地擦着嘴角流出的口水:“干嘛扰了本殿下美梦,本殿下正在梦中指挥千军万马打仗呢!”
  接下来几天,情况依旧如此。
  往常太子住在皇后寝宫时,每晚入寝都得皇后用各种赏赐相诱,连哄带吓地把太子弄上床。
  如今少保曹慜根本不敢得罪这个未来的皇帝,所以太子每天都玩到很晚才就寝。
  第二天早上顾钦望讲书,他就打瞌睡。
  顾钦望一气之下告到皇帝那里。
  皇帝把太子叫去跪了一整天,不让他吃饭,皇后哭倒在殿外阶下也没用,最后太子是饿晕了被人抬回东宫的。
  从此后,太子恨透了顾钦望。
  一日,顾钦望正讲解《尚书》,太子拿一册《尚书》挡在脑袋前打瞌睡,脑袋像鸡啄米一样,一不小心磕在桌子上,忽然间醒了。
  他连忙惊惶地抬起头,生怕被顾钦望发现,又告到父皇那里。
  只见顾钦望摇头晃脑、唾沫横飞讲得正来劲,似乎没发现太子又梦游太虚了。
  太子心底倏然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恶意,悄悄从衣襟里掏出弹弓,在书卷遮挡下对准顾钦望就是一铁弹射过去。
  不偏不倚,堪堪打中顾钦望的右眼,只听一声惨叫,顾钦望捂着右眼倒了下去,在地上不住地打滚哀嚎,鲜血从他捂住眼睛的手指缝不断流淌。
  太子冲过去一看,整个人吓傻了。
  值岗的赫兰盛闻声冲了进来,几名小太监也跟着奔入,见状一阵惊呼。
  “还不快去叫太医!”赫兰盛喝道,又转头对太子和两个伴读喝道,“谁干的?谁把少师打成这样?”
  太子愣愣无语,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伴读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其中一人指着太子,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两名伴读中,有一个是刑部尚书董怀远的儿子董玮。
  赫兰盛一眼扫到他,想起刑部尚书曾质疑自己借广平王谋反案铲除异己,赫兰盛脑中灵光一闪,一把从太子手里夺过弹弓,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承认,否则皇上又会责罚殿下!”
  说话间,已上前拧起董玮衣襟,凶神恶煞道:“是不是你干的?”
  十一岁的董玮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一股扑鼻恶臭散发出来,他两腿发颤,双手乱摆:“不,不是我!是……是……”
  “来人,搜他的身!”赫兰盛对身后的太监们大吼。
  太监们一拥而上,将董玮按在地上,他的袍子被掀起来,露出尿湿的袴褶。一个小太监很快从他身上搜出了那副弹弓,高声叫道:“他身上藏着弹弓!”
  赫兰盛对太子眨了眨眼睛,太子感激而又崇拜地看了他一眼,把自己身上还剩的几枚铁弹掏出来,悄悄从身后塞给了心腹小太监褚全忠。
  “这不是我的弹弓,这是太子殿下的啊!”董玮嚎啕大哭。
  “放屁!我何曾有这样一副弹弓!”太子指着自己的伴读怒喝,又问左右太监,“你们朝夕服侍我,可曾看见我有这样的弹弓?”
  “没有,没有!”小太监们忙不迭地大声说道。
  “继续搜他,他身上肯定还藏着铁弹子!”小太监褚全忠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去搜董玮,不多时便举起手来大叫道,“搜出铁弹子数枚!”顺势狠狠踹了董玮一脚,“这下看你如何狡辩!”
  赫兰盛跨前一步指着吓傻了只会哇哇大哭的董玮大骂:“皇上选你来给太子殿下伴读,你居然在身上偷藏弹弓,还打伤了少师,以恶行诱导太子!该当何罪?!”
  说罢一挥手:“来人,把他绑起来,去请少傅来做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