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犹恐是梦中(2)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8      字数:2845
  是……是盛哥哥吗……
  思灵伸出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面庞,眼泪冲刷着满脸鲜血流下,刚喃喃地唤出:“盛哥……”一大口鲜血便从嘴里狂喷了出来。
  “灵儿!灵儿!”赫兰盛双眼赤红,清雅俊美的脸孔扭曲变形,紧紧抱着思灵,抬眸对着手下厉吼,“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伴随着弩箭的厉啸声,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血肉横飞间,刺杀思灵的凶徒们纷纷倒地。
  弩机在晋国属于管制武器,只有朝廷的正规军可以使用,这帮凶徒见对方使用的是弩,知道来的是官军,不敢再顽抗下去。
  “撤!”
  为首头目撮唇吹了撤退的呼哨,同时抛出一粒烟丸。
  只听“嘭”的一声,呛人的黄色烟雾弥漫开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团团雾气中响起,伴随着赫兰盛手下亲兵们互相冲撞的叫骂声。
  等烟雾散尽,那几个幸存的歹徒已经不见踪影。
  “黄绎,带二十个兄弟散开在周围百里内搜索!若发现逃跑的余孽即刻以鸣镝示警!”赫兰盛一边为思灵包扎伤口,一边怒声下令,那双秀美深瞳燃着悲愤的火焰,又对另一个亲兵道,“关锐,看看倒在地上的凶徒还有没有幸存的,抓回去审讯!”
  雷厉风行地传完命令,赫兰盛抱起昏厥过去的思灵,风急火燎地朝山下狂奔。刚奔出林子,一匹大黑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闪电般跃来。
  刚才,正是这匹神骏报的警,思灵上山之前把黑马留在了山下,这匹宝马通灵,见主人迟迟不归,遂拼命地挣动缰绳,一声声仰天长嘶。
  正巧带着亲兵在这一带游逛的赫兰盛看见了,觉得不对,便让黑马带路到了这片林子,救下了思灵。
  他抱着思灵跨上黑马,一抖缰绳往山下疾驰,绕过两道斜坡,眼前出现一片山间开阔地带。
  一条清澈的溪水如绿绸迤逦,两岸花树相映,桃李成荫,四周群峰环列如屏,风景秀美至极。
  这片风景绝佳之处,被绵延百里的织锦帷幔围了起来,帷幔外圈矗立着数百个披坚执锐的黑甲侍卫,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帷幔内歌吹沸天,丝竹盈耳,一队舞姬身穿彩裙,头戴花冠,正在溪边跟着乐曲翩翩起舞,缤纷的落花随着她们翻飞的水袖漫天飘散。
  对岸的碧桃树下,摆着一张紫檀木透雕海棠软榻,榻上铺着华丽柔软的茵褥,坐着一位锦装绣裹、珠围玉绕的少妇。
  少妇化着浓艳的妆,颊施朱粉,唇点丹红,然而仍掩不住脸色的苍白。
  这少妇正是长乐,自从她小产以来,身子一直不好,今日上巳节便想出来呼吸一下山间的空气。
  她手里端着白玉凝脂的茶盏,一边啜饮着香茗,一边观赏歌舞,清风吹得碧桃花纷纷扬扬,淡雅的香气荡漾开来。
  突然,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迅速地接近这片帷幔隔开的禁地。
  “是驸马回来了!”帷幔外矗立的公主府侍卫大声禀报。
  长乐微微直起身子望过去。
  赫兰盛怀里抱着一个衣衫破碎、遍体流血的人,从破碎的衣衫处露出雪白的肌肤,殷红的鲜血衬得那裸露的肌肤越发白得耀眼,娇小的身躯看上去像是个女子。
  长乐正满腔疑惑,赫兰盛抱着思灵径直冲到了长乐的软榻边,双眸血红,因极度担心而扭曲的面孔显得狰狞可怖:“快让开!快下榻去!”
  长乐惊呆了,一时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坐在榻上呆呆看着赫兰盛。
  赫兰盛急得浑身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大脑一片混乱,想也不想就冲上去,用肩膀将长乐从软榻撞了下去:“还不快让开!”然后将思灵轻轻放在铺满柔软锦褥的榻上。
  长乐被他撞得整个人从软榻上滚落下去,广袖长裙飘然铺展一地。
  “公主!”
  “公主!”
  侍女们惊叫着拥上来,争相去扶跌坐在草地上的长乐。
  “张太医!张太医呢?!”赫兰盛根本不朝她们看,只管声嘶力竭地大喊。
  长乐自从小产,身子一直未康复,皇帝指派了一个太医随时跟着长乐。
  张太医身后跟着一个背药箱的学徒,提着长袍下摆急匆匆奔过来,正要替思灵救治,忽然一声尖利如裂帛的叫喊传来:“不许替她看!让她死!”
  赫兰盛猛地转头看去,长乐在众侍女扶掖下狠狠地瞪着他,血红的眼睛犹如夜里绚丽盛开的蔷薇:“张太医,本公主命令你,不许替这个贱人诊治!”
  赫兰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过去跪在长乐面前,泪水从血红的眼里一滴滴滚出,声音嘶哑悲怆:“觅儿,刚才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已经辜负了灵儿,怎能眼睁睁看她死去,求你救救她!”
  长乐胸膛一起一伏,扑扇的长睫如风中的蝶翼,终于咬着下唇道:“张太医,替她看看吧!”
  “觅儿,谢谢你!”赫兰盛扶起长乐,低头关怀道,“摔伤了吗?”
  长乐用粉拳狠狠捶他:“你还是忘不了她!”
  赫兰盛一边将长乐拥入怀中,将她的头用力摁在心口,一边扭头向思灵那边看去。
  张太医已经拿完脉,直起身来吩咐旁边的学徒配药,学徒打开药箱,就在草地上铺开一张黄纸,按照师父口述的药方开始配药,然后让侍女去煎药。
  煎药的侍女故意慢吞吞的,赫兰盛见状,红着眼睛暴吼一声:“荷露,你动作快些!”
  长乐从赫兰盛怀里抬起头,见他满脸焦灼、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不由心中妒火狂燃。
  我小产时夫君都不曾这样焦急过!
  他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
  “觅儿,我过去看看思灵。”赫兰盛轻轻拍了拍长乐的脸,不等她回答便走过去,在软榻前跪下,问张太医:“她不要紧吧?”
  张太医一边接过徒弟消过毒的银针,扎入思灵身上几处要穴,手势熟练地轻轻捻着针尾,一边说道:“这位姑娘自幼修炼内功,身子壮健,无甚大碍,只是流血过多,一时晕厥而已。卑职给她行过针灸,再服下药汤,便可无恙。”
  赫兰盛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替思灵拂开散落到脸颊的发丝,眼底溢满怜惜和痛楚。
  是什么人要害她?
  赫兰盛眉峰一抬,眼里闪过一抹匕首般的寒光,对太医道:“张太医,一会要拜托你救治那几个受伤的刺客,我要审问他们的幕后主使。”
  张太医答允着,为思灵施完了针灸,起身到另一边的树下去救治被抓回来的幸存刺客。
  这时,侍女用托盘端着药碗走上前:“驸马,药煎好了。”
  赫兰盛忙将思灵轻轻地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接过药碗,细心地吹着热腾腾的药汤,先尝了一口,再用银匙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她嘴里。
  长乐在旁边看着他细心温柔的动作,眼里嫉妒的火焰越烧越旺——
  夫君从来没这样待过自己!
  喂完药汤,赫兰盛贴着思灵的面颊,仔细听了听她的呼吸。
  感到她的呼吸还算平稳,他略略放了心,将思灵放平稳,然后跪在她身边,静静凝视她昏睡中的面庞,不时伸手在她额头和脸庞轻轻抚摸。
  长乐在一旁看着,嫉妒像烈焰般烧灼着心脏,终于忍不住说道:“思灵现在是宋国公夫人,留在咱们这里不妥。既然她已无性命之危,应该把她送到宋国公家的行障去。”
  赫兰盛一震,忽然下意识地拥紧了思灵,大喊一声:“不!我不放她走!”他朝长乐龇着牙,神色凄厉,双目迸射出狂暴的红光,像极了在猎人面前守护自己配偶的公狼。
  长乐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嫉妒和恨怒如毒蛇般直蹿上来,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赫兰盛,声音尖利如刀锋刮磨铁石:“子晟,你疯了吗?她如今是宋国公夫人!你难道还想把这贱人带回我们府上吗!”
  赫兰盛紧紧抱着思灵,大口地粗喘着,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眼里那浓烈的悲伤,几乎要漫过堤来。
  “子晟,你舍不得她吗?那我派人去知会萧大帅,说我的驸马抱着他的夫人不放手,请萧大帅亲自来抢他夫人!”长乐气得红唇轻颤,一层泪水弥漫了眼眶,声音尖锐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