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盛脸色也很苍白，蒙汗药的效力快要过去了，他开始恢复体力，一把掀开身上吓晕过去的赤果女人，挣扎着爬起来，满面焦痛，声音发颤：“灵儿，你听我说……”
  “我只问你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要娶长乐公主？！你回答我！”思灵的情绪近乎崩溃，全身都在颤栗，那张秀丽的小脸也在颤抖，泪水从眼底一层层涌出来。
  萧世南在一旁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个叫做“灵儿”的，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
  “是真的，不过我是为了……”赫兰盛话音未落，思灵拾起地上的宝剑挥了过去，凛冽的剑光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停在赫兰盛咽喉下一寸处。
  剑尖不住颤抖，明晃晃的剑芒如水银般映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的面孔如同美玉雕成，那双秀美无伦的狭长深瞳，如寒星般璀璨莹亮，定定地望着她。
  “哎哎，我说……”萧世南忽然凑了过来，青肿的脸上挤出殷勤讨好的笑容，“这位姑娘，你不愿意宁都尉娶长乐对吧？那你何不帮我一起陷害宁都尉猥亵潘寡妇，这样宁都尉就别想娶长乐了！”
  思灵的剑仍停留在赫兰盛咽喉处，目光却慢慢落到了萧世南脸上。
  萧世南连忙咧开摔肿的嘴，像一截肥腻的香肠被掰开流出了油一样，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姑娘，你看这个法子如何？”
  “灵儿……”赫兰盛焦急地唤了一声。
  半空中忽然寒芒大盛，水银般的剑光蓦地朝萧世南泼洒而去，伴随着思灵愤怒的厉叱：“你以为我不知道，强暴朝廷旌表的贞洁烈妇是死罪！畜生，你想害死我的盛哥哥吗？”
  “哧啦”一声，萧世南躲避间，肩膀中了一剑，衣衫破裂，鲜血激涌而出，他抱着肩膀扑在地上疯狂磕头：“不敢！不敢！女侠饶命！”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喧嚷，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大喊：“在那边，走廊最里面那间！”
  接着，劲健有力的靴声来到了雅间门口。
  “国公爷，公子就在里面！”有人激动地喊道。
  屋里的三个人同时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门外盔明甲亮，数名披坚执锐的武士堵住了门口。为首之人约摸四十出头，气度沉凝，身材挺拔伟岸，冷峻的眉宇丝毫不因岁月的沧桑而失去风采，漆黑笔直的浓眉下，是一双霸气幽深的鹰目。
  ——正是当朝正一品辅国大将军萧方智。
  萧方智虽贵为正一品将军、宋国公、当朝太尉，但都是荣誉虚衔——朝廷专门授给元老勋贵的。
  实际上他早已不掌兵权，赋闲在家，每日钓鱼赏花，品茶鉴酒。
  今日他正与三五老友在后院湖边钓鱼，突然，一位他特意派到儿子身边监督儿子的小厮跑来禀报，萧世南和广平王爷今日跑到西市潘家酒楼，像是有什么阴谋。
  萧方智叮嘱过世南多次，不要再和广平王来往——禁卫军官和亲王过从甚密是招忌讳的。
  没想到儿子又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萧方智一踏进雅间，锐利冷厉的目光便如刀锋出鞘般，将屋内的情形扫了一遍。
  “爹……你……你怎么来了？”萧世南声音抖得都变调了，整个人瘫软在地。
  萧方智沉冷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双手攥紧拳头，忽然足下一顿，身形猛地纵起，狠狠一脚踹在萧世南胸口，怒喝：“孽子，你又给老子闯了什么祸？！”
  萧方智曾跟随先帝（奕六韩）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奇勋，是久经沙场的一代名将，这一脚当真力比千钧，将萧世南整个人踹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撞到墙上。
  忽然一个身影疾风迅雷般凭空掠起，将萧世南拦腰一抱，然后稳稳落地，将吓晕过去的萧世南放在地上。
  萧方智大吃一惊，他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刚才暴怒之下用了七成功力踹出一脚，却立时后悔——世南自小懒惰，习武不勤，被自己这一脚踹飞出去，只怕非伤即残。
  然而，他又拉不下面子去救儿子。
  没想到竟有人救下了儿子，而且此人能在电光火石间接住萧世南，其人武功不可小觑。
  萧方智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眉目秀丽、相貌绝美的“少年”稳稳地将萧世南放在地上，半跪于地，深深一躬：“启禀大元帅（晋国只有正一品将军才被称为“元帅”），你家公子受人唆使，陷害宁都尉强暴朝廷旌表的贞洁烈妇，欲置宁都尉于死地，大帅若把公子打死，就无人去陛下面前作证了！”
  萧方智一听她声音婉转悦耳，心中一动，鹰目微眯：这是一个少女！武功如此之高！
  “灵儿！”赫兰盛慢慢穿好衣裤，支撑着坐在软榻边缘。
  思灵看了他一眼，想到他要娶长乐公主，心中又剧烈疼痛起来，扭过头去不理他。
  赫兰盛苦笑着，转朝萧方智躬身一礼：“大帅，属下中了萧公子（萧世南）下的迷药，浑身无力，不能起身见礼，还请多多包涵！”
  “宁都尉好好养着，本帅这就将孽子绑了，带到圣上面前请罪！”萧方智说完就要上前拧起萧世南。
  “慢着！”赫兰盛坐在软榻边缘，对萧方智一拱手，“属下常听叔叔（宁楚非）说起，当年萧大帅做右羽林将军时，我叔叔是右羽林军的一名都尉，深受萧大帅器重栽培。后来大帅卸任时，又向陛下极力举荐我叔叔继任。
  萧大帅对我宁家恩重如山，我叔侄二人无以为报。如今萧公子被情所乱，又受奸人挑唆，一时犯下大错，应该已知悔改了。
  属下为报大帅深恩，愿意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揭过不提。只要将来萧公子不再与属下为难，属下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一席话在情在理，款款道来，令人动容。
  萧方智深深凝视赫兰盛片刻，仰天长叹一声：“是我没有管教好儿子！”
  叹罢，他对赫兰盛一抱拳：“宁都尉宽怀大量，饶恕孽子，本帅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赫兰盛又客气了几句，将墙上有暗门、以及自己的几位同僚也被药晕了拖到暗门内等等情况，一并告诉了萧方智。
  接着，萧方智审问萧世南，他和广平王原本的谋划是什么。
  萧世南说，广平王准备把赫兰盛的那几个同僚拖到隔壁雅间，然后把他们弄醒，让他们听见潘娘子的呼救声，等他们跑过来救潘娘子时，正好可以看见宁成器在“强暴”潘娘子。
  等西市的巡查都检接到报案赶到酒楼，这几位同僚就可以作证，他们亲眼看见宁成器强暴贞洁烈妇。
  “孽子！孽子！亏你们想得出！”萧方智一边听，一边怒其不争地踢踹儿子，气得大口粗喘，额头青筋暴突。
  赫兰盛忙拉住萧方智：“大帅息怒！为今之计是怎样把我那几个同僚救出，并将此事掩盖过去。”
  萧方智将潘娘子一把拧了过来，气势迫人地逼问：“说！怎么打开暗门！”
  潘娘子哆哆嗦嗦地指了指一面墙上挂的山水画：“开关在画后面……”
  萧方智掀开墙上的山水画，果然有一个按钮，他揿动按钮，“轰隆隆”声中，墙体裂开，刚才那道暗门露了出来。
  萧方智等人冲进暗门，只见里面还有一间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赫兰盛的几个同僚，然而叶徵和他的爪牙们却不知去向。
  萧方智既然要帮儿子掩盖此事，自然也不会再追踪广平王的去向。
  最后，三人商议妥当，萧方智和思灵先离开酒楼。
  他们离开后，赫兰盛和潘娘子把那几人仍旧拖回酒桌边，然后把他们弄醒，对他们这样说：潘家酒楼新来的小二因为和老板娘发生龃龉，为了报复老板娘，故意在他们的酒水里下了迷药，偷走了他们钱囊里的银钱。
  思灵离开前，赫兰盛拉住她的袖子，英挺的眉目间布满痛楚焦灼：“灵儿，在会通桥下等我，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跟你解释长乐公主的事。”
  思灵狠狠挣脱开，未搭理他便转身奔出了潘家酒楼。
  会通桥下便是永安渠，是从京城外的安江引入的渠水。
  此刻夕阳西下，霞光似流金染红了浩渺烟波，江岸两边绿柳依依，潮湿氤氲的江风吹来，柳枝飘拂，荡起一阵阵朦胧的绿烟。
  思灵在一棵柳树下抱剑而坐，看着夕阳余光在水波间闪耀，像千万条红色鲤鱼，渐渐地被越来越浓的暮色吞噬……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赫兰盛沙哑焦痛的呼唤：“灵儿……”
  她仍然坐着不动，紧紧抱着怀里的飞景剑。
  赫兰盛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河风吹来，柳枝飘摇，仿佛起了一阵氤氲的绿烟，缥缈如梦。
  他捧起她的脸，颤抖着轻唤：“灵儿……”
  她的脸上全是冰凉的泪水，将他的掌心都打湿了。
  “别哭，别哭……”他一边吻去她的泪水，一边喃喃说道，“灵儿，如果我娶了长乐公主，皇上会大赦天下，到时候你姨父的弟弟就能从岭南回来了，你知道吗？”
  思灵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绝望地放声大哭：“可我怎么办呢？盛哥哥，你娶了长乐公主，我怎么办？”
  “你……”赫兰盛抬起她的下颌，望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庞，“愿意做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