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风一帘梦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8      字数:5158
  赫兰盛因捉拿刺客、护卫公主有功,并且协助刑部查出了刺客的来历,不久就提拔为左金吾卫三营的都尉,统领一整个营的兵马。
  左右金吾卫主要负责皇城的守卫和巡防,责任比过去在鹰扬卫更加重大。
  为了庆贺赫兰盛升官,如歌在府中开了家宴,她特意挑选了赫兰盛不用当值的日子。
  大晋禁军实行轮岗制,一卫当值时,另一卫进行军事训练。
  这十天是右金吾卫当值,赫兰盛所在的左金吾卫便进行操练,操练一般申时即结束了。
  所以,宴席刚摆开,赫兰盛就赶到了。
  思灵正坐在席上给如歌的两个孩子剥螃蟹,听见侍从禀报:“四公子回来了!”
  思灵的心中不禁一喜,抬起头来,只见赫兰盛已经换了便装,虽然只是一袭寻常的深蓝色圆领武袍,却掩不住他明珠美玉般的姿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清贵俊雅,宛若神仙中人。
  如歌见了,心中也是暗暗赞叹。
  虽然她已经过了会对美男子动心的年龄,却也觉得赫兰盛这般既英武又秀雅的风姿,犹如清风玉露,着实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旷神怡。
  赫兰盛向如歌行了礼,在思灵对面坐下来。
  思灵侧坐着,用银针勺挖出蟹黄喂到如歌的两个孩子嘴里,两个孩子蹦跳着,争先恐后凑上去吃那针勺里的蟹黄。
  “别抢,别抢,还有呢,灵姐姐再给你们剥……”思灵一边笑眯眯地叮嘱两个孩子,一边不住用眼角余光瞧赫兰盛。
  两个孩子先吃完了饭,如歌让嬷嬷将孩子们送回寝院,这才开始正式开席。
  “楚非怎么还不回来?”如歌秀眉微微蹙起。
  这十天是右羽林卫当值,宁楚非所在的左羽林卫则进行军事操练。
  然而宁楚非是左羽林大将军,不需要亲自带兵操练,操练的事可以交给底下的各营都尉。
  如歌今早交待过他,下朝后到演武场巡视一圈就回府,今晚要开家宴。
  玉盘珍馐,金樽清酒,都渐渐凉了,宁楚非还未回府。
  如歌等得有些焦急,赫兰盛站起身:“小侄去左羽林卫寻一寻叔父吧!”
  “好,我派个长随和你一起去。”如歌说着叫了一个府里的长随,让他跟着赫兰盛一起去寻宁楚非。
  赫兰盛和长随离开后,如歌笑盈盈看着思灵道:“灵儿,我已经托使团给你母后带信了,这次成器升为正五品都尉,想来你母后不会再反对你们的婚事。”
  “二姨,你没跟母后说成器就是盛哥哥吧?”思灵紧张得眼睛都睁圆了。
  “当然没说。上次你母后不同意你们的婚事,是因为成器身无功名。如今可不同往日了。”如歌眸色温和,宠溺地望着思灵。
  “可我母后真的猜不到吗?”思灵用手托着荷瓣般娇艳的香腮,“成器不就是‘盛’字拆开了嘛。”
  “那就不知道了。”如歌笑道,“看她这次读了我的信会如何答复吧。”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仆人跑到门口传报:“公主,驸马爷回来了!”
  宁楚非有自己的府邸,但如歌喜欢住在公主府,用的仆人也是自己用惯的,所以府上都叫宁楚非“驸马爷”。
  如歌和思灵站起身来时,宁楚非已经脚下生风,大步而入,赫兰盛跟在他后面步入宴厅。
  一眼看见宁楚非脸上惨淡的神色,如歌心里陡然一咯噔。
  宁楚非刚坐下,如歌就焦急地低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宁楚非眉间满是忧色,声音发颤:“楚轩犯了大案了!”
  “啊?到底怎么回事?”如歌脸色大变。
  宁楚轩是宁楚非的亲弟弟,在刑部做提牢司,他竟然看上了一个貌美的女死囚,把女囚偷偷带出牢房,藏在家里做了小妾,另外找来一具女尸替代,向上司谎称该女囚病死在牢狱。
  谁知此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被告到了刑部尚书处,然后又被捅到了皇帝那里。
  那个被宁楚轩私藏的女囚是一个重罪在身的死刑犯,她用砒霜毒死了婆婆、公公和六岁的小姑子,手段极其残忍。本该秋后问斩,如今却被宁楚轩纳为妾室、逍遥法外,皇帝知晓后龙颜大怒,将宁楚轩交给大理寺卿亲审。
  大理寺卿素来以执法严苛,铁面无私著称。
  宁楚非就只有这一个弟弟,他紧紧握住如歌的手,泪水盈眶:“小歌,你一定要救救楚轩!”
  如歌为难至极:“龙颜大怒,天子亲自过问此案,我能何为?”
  “你是皇上亲姐姐!”宁楚非一撩衣袍,竟是要给如歌下跪了。
  “夫君,你快起来!”如歌连忙扶起他,勉强答应,“好吧,我先去找咸宜公主(叶妘)探探口风。她是皇上同母姐姐,跟皇上的感情比我和皇上深。”
  ————
  如歌第二日便去了叶妘府上,思灵在府里帮如歌带孩子。
  如歌的两个孩子,儿子八岁,女儿六岁,都生性好动,已经开始跟着如歌习练武功。
  思灵一袭银色劲装,银色束发带将头发高高绾起,叉腰立在公主府演武场,身段袅娜如风中细柳:“今天由我教你们二人练武,告诉灵姐姐,你们近来学过哪些武功?”
  八岁的茗越大声回答:“我学过一套罗汉拳,一套虎鹤十八掌。”
  六岁的芊诺声音嗲嗲地说:“我刚学会罗汉拳。”
  思灵一扬眉:“没教过你们腿法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
  “那你们每天都练压腿,下蹲和蛙跳吗?”思灵再问。
  “练了,每天都练。”两个孩子答道。
  “嗯,那就是有腿法的功底了,你们母亲应该是想让你们先把拳和掌练会,再教你们腿法。那么今天……”思灵用一根手指头点着下颌,娇俏地笑起来,“我来教你们腿法吧,你们知道吗,若是以寡敌众,还是腿法最管用,一通连环腿就能踹倒一大片。”
  两个孩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思灵。
  “而且……”思灵又是一笑,眨了眨一边眼睛,俏皮灵动,娇艳妩媚,“腿法使起来比拳和掌更好看。你们看……”
  说着娇叱一声,飞身跃起:“看灵姐姐的连环腿!”
  闪电般的腿影带着风声接连踢中场中齐人高的木桩,“嘿嘿嚯嚯”声中,五根粗木桩在眨眼间轰然断裂。
  两个孩子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愣怔了两秒钟之后,一起扑上来抱住思灵:“灵姐姐快教我们!”
  赫兰盛下职回府时,经过演武场,正看见思灵在教两个孩子练武。
  她让两个孩子用腿法向她攻击,然后纠正他们出腿的错误和弱点。
  她穿着银色劲装的身影在场中腾挪闪转,婀娜曼妙,如一只轻盈的飞燕。
  “盛哥哥回来了!”思灵突然看见了他,快乐地奔了过来。
  赫兰盛浅浅笑着对她点头,眼里有深浓的柔情漫上来,在她耳畔暧昧地低声道:“等你。”说罢转身离去。
  思灵脸上顿时飞霞扑面,心中如有潮水涌荡。
  她带两个孩子去洗了澡,用过晚膳,又回到卧室精心装扮一番,这才悄悄走出闺房。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秋雨,细雨打在花木枝叶上,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
  思灵运起轻功在雨中轻灵地疾掠,悄然来到赫兰盛住的客院。
  “外面下雨了?”赫兰盛打开门,看见思灵站在灯影笼出的朦胧雨丝里,头发和睫毛都萦着细密的水珠,一双明眸闪着湿润的光泽,宛若梦中的精灵。
  赫兰盛忙将她拽进卧室,用布巾为她擦干头发,脱下她的小袄和中衣,将只穿肚兜的她拥入被窝,让她冰冷的身子紧贴他滚烫的身躯取暖。
  “盛哥哥……”她在被窝里紧紧搂住他,不住颤抖,不知是寒冷,还是肌肤相亲带来的悸动,“爱你,抱紧我!抱紧我!”
  狂云暴雨之后,他让她趴在他赤果的胸膛,捏着她的小脸:“你明明以前未经人事,怎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思灵咬着嘴唇笑得顽皮,在他耳畔道:“以前我偷偷看过二姨府上藏书阁里的春功图和艳情书……”
  “难怪……”赫兰盛以手扶额,“你这丫头,没救了!”
  “改天我偷两本来和盛哥哥一边看一边练习,好吗?”思灵轻轻咬住他的耳垂。
  “……得了吧,若被你二姨发现,要怪我引诱你。”赫兰盛将她搂过来,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细细碎碎地亲吻着。
  “什么你引诱我,我本来就是你的人。”思灵紧紧揽住赫兰盛脖颈,吻他的喉结和脸颊,“二姨已经给我母后写信了,说你擢升为左金吾卫的都尉。这次母后没有理由再反对我们的婚事了。”
  赫兰盛眼底却掠过一抹阴郁,一时未语。
  “盛哥哥?”思灵仰起头来,望进他深邃的眼中,“你怎么了,不愿意娶我?因为我是仇人的女儿?”
  赫兰盛眼中似有什么在剧烈波动,然而他迅速低垂了眼睫,将脸埋进她柔滑的秀发里,深深地嗅着她醉人的香气:“灵儿,你是谁的女儿我都喜欢你……最喜欢灵儿了……”
  思灵浑身一颤,滚烫的泪水泉涌而出,紧紧地抱住他:“我也最喜欢盛哥哥,喜欢得要命!盛哥哥不许不要我,不然我会活不下去……”
  赫兰盛心中震动,抬起她的下颌,潮湿的舌尖顺着她的睫毛缓缓滑动,温柔地吮去她的泪水:“傻丫头……怎么会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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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歌找了叶妘,也找了所有能找的人脉,最后大理寺还是判了宁楚轩流放岭南。
  宁楚轩被押送去岭南时,宁楚非亲自送到京城东南两百里,执着弟弟的手,目光里含满责备和心疼:“送你到这里已是圣恩特许,不能再送了。”
  “大哥,是愚弟为色所迷,一时糊涂铸下大错!”宁楚轩拽着大哥不肯放手,泪如雨下,“愚弟此去岭南荒蛮烟瘴之地,只怕此生再不能见到大哥了!”
  宁楚非脸上流露出极度悲伤,用力握着弟弟的手叮嘱道:“你好好活着,为兄会为你设法,一定会救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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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徽音殿。绣户珠帘,鸾帐锦帷。
  两位贵妇同坐在镶金嵌玉的壶门托泥式高足大型坐榻上,一边喝着琉璃盏里的燕窝雪梨羹,吃着玛瑙盘中的精致点心,一边闲闲地聊着。
  萧太妃道:“唉,光阴如梭啊,眼看着长乐也及笄了。”
  皇后优雅地轻轻搅着盏中的燕窝,皓腕上的镂空凤穿祥云翡翠镯子,随着她的动作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是啊,那孩子虽然及笄了,看着还是不懂事。”
  “我瞧长乐还是挺知礼识仪的。”太妃笑微微地说道,“她跟我那侄子从前见了面就拌嘴,如今两人却是一见面就躲开了,瞧着倒叫人好笑,当真是一对冤家。”
  皇后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心知肚明——萧太妃这是在替萧世南提亲了。
  萧太妃故作不经意地拿起一块糯米梅花饼,轻轻咬了一口,眼角余光却窥视皇后的神情。
  “长乐是皇上的爱女,皇上自是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皇后放下琉璃盏,用锦帕轻轻按了按嘴角,笑道,“皇上的意思是,若嫁给世家大族的贵公子,只怕夫家未必能忍受长乐的娇纵。不如给长乐找一个出身寒微的夫婿,若夫家因长乐而贵,必会感恩戴德,对长乐也就格外恭敬礼让。”
  萧太妃整个人呆住了:皇后这是拒婚了?
  这噩耗很快传到了萧世南耳中,他钟情长乐已久,也常听姑母(萧太妃)说起要给他和长乐做媒,原以为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哪知道会突生变故。
  萧世南心急火燎地赶到姑母(萧太妃)宫中问原因。
  “是帝后二人不同意,还是公主本人不中意我?”萧世南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尽是悲怆之色。
  “个中缘由我亦不甚明了。”萧太妃哀怜地看着侄子,摇头道,“世南,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皇后娘娘都当面拒绝我了。此事哪还有转圜余地。”
  萧世南无法,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上,一个心腹小厮上前打了个恭,禀报道:“广平王府派人来了几次,叫公子您去府上呢。”
  广平王叶徵是先帝(奕六韩)第四子,也是当今皇上仅剩的两个亲哥哥之一。
  当年,叶徵的同母兄叶衫谋反,连累他们的母妃薛贵妃被贬为庶人,囚于冷宫。
  其后,叶徵便由萧太妃一手带大,因此他与萧家子侄交情甚笃。
  萧世南赶到广平王府后,叶徵喜之不尽,拉着萧世南的手就要带他去看自己刚得的一只斗鸡。
  萧世南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叶徵一问,才知道是为长乐的事。
  “哎,你就别哭丧个脸,像死了亲爹一样!”叶徵用手背拍打萧世南胸膛,“这样吧,长乐的事,本王帮你去打听打听。本王的王妃和长乐公主交情匪浅,兴许还有转圜余地。”
  几天后,叶徵再次把萧世南请到王府,一边摇着一柄象牙骨销金折扇,一边啧啧地摇头道:“世南,原来长乐有心上人了!”
  萧世南目光雪亮,声音剧颤:“谁?”
  “跟你一样,也是金吾卫的都尉,只不过家世不如你。”叶徵仰靠在镂刻精美花纹的紫檀躺椅里,逍遥自在地摇着折扇。
  “是谁?是谁夺走了我的长乐?”萧世南近乎崩溃地抓着叶徵的躺椅扶手嘶声大喊,双眼通红。
  “宁成器。”叶徵折扇一收,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挑起一边嘴角讥笑地望着萧世南。
  “宁成器?宁成器?”萧世南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反复念了几遍,突然猛地抬起头,“就是救了长乐后被提拔起来的那个?听说是左羽林将军的远房侄子?”
  “正是!”叶徵“啪”地展开折扇,好整以暇地扇了起来。
  “此人的确才能出众,那两个刺客都是七煞门的高手,竟然被他拿住了。而且他在追捕刺客时还发现了刺客留下的联络暗号,从而协助刑部顺藤摸瓜,挖出了这几年最让朝廷头痛的江湖邪教——七煞门的总舵。”萧世南一拳打在叶徵的躺椅靠背,“难怪皇上要把长乐嫁给他!”
  “怎么,难道你就这样认输了?”叶徵斜着眼道,“此人固然出众,难道贤弟你就差了吗?当年你刚进入金吾卫时不是也擒获过刺杀尚书左仆射的刺客吗?”
  “我……我那次是在家父援手下,正好家父也和左仆射在一起……”萧世南连连摆手。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把长乐拱手相让。”叶徵眼底闪动着阴狡的光芒,邪恶地怂恿道。
  “我又能如何?我和长乐这门亲事,帝后二人都已经回绝了。”萧世南绝望地蹲下来,将头伏在叶徵坐榻扶手上。
  “本王有个法子,可以帮你毁了宁成器。”叶徵摇着折扇阴恻恻地压低声音道。
  “毁了宁成器?怎么个毁法?”萧世南蓦地抬起圆睁的双眼,震惊地望着叶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