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章 血债以血偿(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7      字数:3623
  叶衡和赫兰荟育有二女,长女永嘉郡主已经出嫁,住在京城的夫家。
  次女永熙郡主叶绮虽已年方十五,却因自幼身体孱弱,深受父母娇宠,尚未许配人家,仍随父母住在王府中。
  年初八的时候,叶衡夫妇突然告诉女儿,说有紧急军情,夫妻俩要一起带兵离开宁州。
  叶绮呆住了,苍白无血色的唇颤了颤:“父王和母妃不陪我过元宵吗?不是说宁州城的花灯别有风味,今年元宵全家要扮成平民去看花灯吗?”
  去年叶衡辞去摄政之位,全家方才迁来宁州,所以这是叶绮第一次看宁州的花灯,她期待已久。
  赫兰荟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雨后晴空般的灰蓝眸子,悄然蒙上一层阴翳:“军情如火,刻不容缓。父王母妃明年再陪你看花灯,我已经交待潘姑姑(王府女官),在宁州城一家店铺订购了一批花灯,到了元宵那天,店铺会送到王府来,届时你在王府里也能看到花灯。”
  叶绮乖顺地点了点头,忽然捂嘴咳嗽起来。赫兰荟忙倾身过去为女儿拍背,英秀的眉目间凝满担忧。
  叶衡也忧心忡忡地望着女儿:“绮儿,你别忘了每日按时服药!”
  叶绮喘息着,慢慢缓过气来,苍白而秀美的脸宛如一朵小小的荼靡花:“我知道,父王,母妃,你们放心!”
  叮嘱完女儿,赫兰荟来到西院,这里是母亲阮湘的住所。
  院子里,一个高挑英武的少年正在练枪,枪影点点,仿若白虹闪耀,那少年的英姿如蛟龙般腾挪纵跃,兔起鹘落,煞是好看。
  赫兰荟蓦地拔出佩剑,娇喝一声,身影如飞燕般扑入银网似的枪影中。
  “铛铛铛……”宝剑与长枪在空中连连交击,两条矫健的身影翻飞来去,赫兰荟并不为他的虚招所动,剑芒大盛,剑锋穿透枪势,正击在枪杆七寸处,逼得他连退数步,枪尖的红缨纷纷扬扬飘落。
  少年忙稳住身形,长枪在臂间一转,收枪行礼:“还是打不过姐姐!”
  “哈哈,阿隽大有精进,要不了两年,姐姐就要成你手下败将了!”赫兰荟英姿飒爽地上前拍了拍赫兰隽的肩膀。
  “阿荟过来了……”一抹苍老中仍残留着动人韵味的声音传来。
  赫兰荟回过头,见母亲从房中走出,倚在廊下,忙快步过去行礼:“母亲!”
  赫兰隽也紧随其后,走过去向母亲见礼。
  阮湘手里拿着绢巾,上前为儿子擦拭满头汗水,被细纹包裹的眼睛盈满慈爱,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早已不复当年妩媚,却仍依稀闪动着年轻时的光彩。
  “母亲,我有事跟你讲,阿隽你自己再练一会。”赫兰荟的脸色变得严肃。
  阮湘点点头,转身进屋,她背影清瘦,满头银丝绾成高髻,露出仍旧修长优美的脖颈,从后面看去,有一种格外苍凉的美。
  赫兰荟在母亲身边坐下,把她和叶衡将带兵在恒岭伏击赫兰墨的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这次是赫兰墨的废后莫槐柔派人联络我们,告知我们赫兰墨回国会走恒岭。一旦我们伏击成功,赫兰墨的死讯传到野利国,莫槐柔安插在王庭禁军里的心腹,就会把莫槐柔从冷宫放出来。
  莫槐柔一出冷宫就将以皇后名义掌控禁军,然后把赫兰墨的死,归罪于野利国太子赫兰荣,说是赫兰荣勾结晋国人杀死了赫兰墨。届时会有事先安插在赫兰荣身边的人站出来证明,赫兰荣早就和晋国人勾结。
  一旦莫槐柔杀掉赫兰荣,扶立她的亲儿子赫兰盛继位,那么她就是摄政太后。莫槐柔给我写了一张盟约,盖了皇后印玺,母亲你看,她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旦她当了摄政太后,将把幽云之地归还大晋!”
  赫兰荟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素绢,展开给母亲看。
  阮湘淡淡扫了一眼,摇摇头:“我不信赫兰墨的废后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即使你们能成功伏杀赫兰墨,赫兰墨的废后也不见得能铲除太子,坐上摄政太后之位……”
  赫兰荟一笑,眸中耀出雪亮的光芒,抓住母亲的胳臂:“若赫兰墨的皇后和太子为了争权自相残杀,野利国内必定大乱。阿衡已经上书皇上,到时候大晋趁机出兵,送阿隽回野利国继承汗位……”
  阮湘语气坚决地打断女儿:“阿荟,阿隽绝不会卷入这些争权夺利。我已经想好了,年后就让阿隽去京城考武举,争取做个值守宫掖的羽林郎,平安终老。”
  赫兰荟眼中仍是无边无际的恨意:“那我就送阿真(赫兰真)回去争夺汗位!”
  阮湘悲怆地摇头:“阿荟,冤冤相报何时了?赫兰墨已经称汗十多年,十多年间他把野利部,变成野利汗国,再变成大燕帝国。你父汗生前的梦想,如今他替你父汗实现了……”
  “母亲,如果父汗没有被害,一样能够创立丰功伟业,会比赫兰墨做得更好!”赫兰荟凄厉地疾呼,满目恨意如火焰般腾腾跳跃,“我至今记得赫兰墨刚到王庭时,因为打伤了前去接他的左骨利侯世子,左骨利侯来向父汗讨说法。
  父汗为了保护赫兰墨,竟在王庭向各位赫兰氏王公宣布,赫兰墨是他流落在外的亲儿子!之后父汗便封赫兰墨为大王子!
  赫兰墨根本没有赫兰氏血统,是父汗给了他这样高贵的出身,否则他怎么可能称汗!他却为了夺位,做出那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我绝不会饶恕他,绝不会!”
  阮湘仍然摇头,泪水从她满脸蛛网般的皱纹间蜿蜒爬下,她将枯瘦的手按在赫兰荟手背上:“阿荟,你怂恿阿衡擅自调兵,若是皇上怪罪下来,阿衡他……”
  “若是阿衡为皇上夺回幽云之地,这将是万世奇勋!以功抵过,皇上必不会再问他擅自调兵之罪。”赫兰荟扬起烈烈燃烧的眸子,“母亲,我和阿衡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们离府这些日,拜托你好好照顾绮儿……”
  说到女儿,赫兰荟眼底泛起深重的悲悯:“当年接到父汗遇难的消息时,我正怀着绮儿,因为太过悲伤,所以绮儿生下来就先天不足……”
  说至此,赫兰荟长长叹息一声:“肖神医说绮儿的身子,无法承受怀孕生子。母亲你可得看好她,别让她被哪个登徒子骗了心去!我要给她找一个不会嫌弃她无法生育,就算没有孩子,也愿意跟她相守一生的郎君。”
  提到孱弱的外孙女,阮湘脸上细碎的皱纹间溢满忧愁,却少不得安慰女儿:“当年太医们都说绮儿活不过十岁,如今不也有十五了?好好将养着,兴许将来怀孕生子也是有可能的,你别太担心了……”
  因为赫兰荟的嘱托,叶衡夫妇离府后,阮湘便从西院搬到了叶绮的院子住。
  十五元宵这天,赫兰荟给女儿订购的花灯,一大早便从店铺送了过来。
  叶绮刚在外婆阮湘的监督下服完药,听说花灯送到了,用绢帕擦了嘴便喜洋洋地奔了出去。
  院中的积雪打扫干净了,青砖石的甬道在阳光下泛着洁净的光泽,甬道两边的白梅开得如冰似雪,散发出阵阵清冽的幽香。
  一队穿着青色布衣的店铺伙计,抬着箱子走进院落,然后开始在院子里搭架子,挂花灯。
  叶绮好奇地走近前去挨个观赏,边看边赞叹:“这个鲤鱼灯好别致……”
  “这个莲花灯也好看……”
  挂灯的伙计偏过头来殷勤地笑道:“莲花里还有个娃娃呢,晚上点了灯才能看到。”
  叶绮秀眸里闪出莹莹亮亮的惊喜:“真的?”刚要凑上去细看,店铺伙计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
  叶绮一怔,只觉风声过耳,眼前一晃,脖颈间便窜上一缕彻骨寒意,一个冷硬的声音在她耳畔森森响起:“别乱动,否则杀了你!”
  其余店铺伙计看见这一幕,都吓傻了,手里的花灯扑扑掉落在地,一个个双腿战栗,一动也不敢动。
  “不许乱动,否则杀了你们郡主!”予晢将刀锋横在叶绮脖颈间,一只手臂绕过她胸前紧紧勒住,挟持着她从灯架后走了出来。
  “何方贼子?竟敢闯入宁王府行凶,还不快放开郡主!”守在廊下的家兵队长“锵”地拔出佩剑,厉声大吼。
  “锵、锵、锵……”一阵刀剑出鞘的刺耳锐声,守卫在院子各处的家兵们,纷纷拔出刀剑从四面八方拥过来,却又不敢靠近,只摆着架势,举刀挺剑地围着。
  阮湘闻声从屋内冲出来,见状吓得腿脚俱软,扶着廊柱勉强支撑住自己,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凄厉地扬起:“别伤害郡主!你们要什么,要银子还是珠宝,你们尽管说!”
  “原来赫兰荟的老娘也在这里!太好了,彭华,把那老妇也给我绑了!”一个站在鲤鱼灯旁的店铺伙计高声下令,声音娇脆动听宛如新莺出谷。
  随着这声令下,另一个店铺伙计纵身跃起,如疾风迅雷般朝阮湘掠去。
  “那人是他们的头儿!”家兵队长举刀朝刚才发出命令的方向猛地一挥,“抓住他们的头儿!”
  十几名家兵刀剑齐出,朝鲤鱼灯的方向疾扑而去。
  “嗖——嗖——嗖——”
  半空中风声呼啸,金光连闪,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家兵惨叫着倒下。
  叶姝将身体掩藏在灯架后,迅速从腰间箭袋里抽出三支小金箭上进袖弩,动作快如闪电,唰地朝王府家兵们举起弩机,又是三箭疾射而出。
  又有三个家兵应声倒地,全部都是一箭命中咽喉。
  “你们再靠近一步,郡主就别想再活了!”叶姝厉喊,对予晢扬了扬下颌。
  予晢手起刀落,叶绮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一截断指带着殷红血痕,溅落在甬道旁的积雪上。
  予晢举起叶绮的纤纤玉手,手上只剩四根手指,断了指头的伤口正往外汩汩地涌着鲜血,将她整只手掌和衣袖都染红了。
  叶绮痛得脸都扭曲了,突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绮儿——”阮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顾一切地朝外孙女冲过去。
  予晢冷酷无情的吼声如炸雷般响起:“站住!谁敢再动一下,你们的郡主还会再断一根手指!”
  阮湘止住脚步,腿一软跪了下去,放声嚎哭,老泪纵横:“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当今圣上亲兄长宁王的府邸,你们怎么敢……”
  哭声未落,叶姝的侍卫彭华如疾风闪电般破空袭至,一掌击在阮湘后颈。
  阮湘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