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章 为卿朱颜乱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6      字数:4488
  肖松年也从马背跳下来冲过去。
  如歌将叶姝从雪地扶起来,叶姝脸上手上都蹭破了皮,殷红的血迹衬着朝霞下的遍野雪光,格外鲜艳夺目。她虚弱地喘息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眼中跳跃着激烈的火焰:“放开我!”
  如歌被她的气势所迫,茫然无措地放开手,叶姝挣扎着站起来,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往马车来的方向走。
  “闺女啊,你这是要干什么?”肖松年拦在叶姝身前,满面焦急。
  “我要去告诉阿墨哥哥,那解药有问题,不能吃。”叶姝泪珠滚滚,冲刷着脸上的血迹,化作血泪从下颌滴落到衣襟上。
  “我们已经离开并州四个时辰,他肯定已经服下解药,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肖松年悲悯地摇摇头,花白胡须在晨风中飘拂,“再者,如果他不服解药,箭头的毒就会深入血脉,一样会有性命之危。你怎么都救不了他了。”
  “谷主,你有法子救他,对不对?”叶姝不肯相信地拼命摇头,抓住肖松年的衣袖,血泪交流的脸上流露出令人心碎的悲怆。
  肖松年不语,叶姝眸中迸出一线希望,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谷主,你救救他!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把你打成残废、杀了你的夫君、侵占你的国土,你还要去救他?!”如歌冲过来厉声叫道,双眸燃着怒其不争的急痛,用力把叶姝扯起来,“父皇说过,那个畜生是靠背叛恩主夺得汗位!没有先可汗,没有你母亲,他就是个无父无母的贱奴!是你母亲把他养大,是先可汗赐给他高贵的赫兰氏血统,他却反过来加害先可汗,又把你打成残废!这种恩将仇报的畜生,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闭嘴!你们讲的话我现在一句都不信!”叶姝抱着头疯狂地摇晃,青丝如瀑散落,声嘶力竭地尖叫,“你们骗我说我前夫战死沙场,骗我说我失去记忆是因为撞棺殉情,又骗我说隆吉可汗好色如命,所以要来见我!全是假的,全是你们编的故事,我现在谁也不信!不管他是何种人,他是我从小就爱着的阿墨哥哥,这点绝不会错……”
  叶姝忽然猛地撞开肖松年,不顾一切地朝前奔去。
  如歌顿足欲要追上,却被肖松年一把拽住,摇头道:“算了,我跟她去救隆吉可汗。你放心,我会劝隆吉可汗退兵的。”
  “谷主!”如歌急得直跺脚,再也忍不住泪落涟涟,“我好不容易为姐夫报了仇!”
  “如歌,你没看你姐姐都快要崩溃了吗?赫兰墨如果死了,你姐姐肯定活不下去的,莫非你宁肯搭上你姐姐一条命?”
  如歌狠狠一跺脚,朝叶姝的背影追去:“等等,姐姐!我送你和谷主回并州!”
  马蹄哒哒,车轮辘辘,马车碾着雪浪,掉头朝并州城疾驰。
  快到达并州城时,如歌忽然将马车叫停。
  叶姝焦急如焚地疯狂大喊:“干嘛停车?快走啊!快走啊!”
  如歌不理睬她,自顾跳下马车,对肖松年道:“谷主,坐骑借我,你和姐姐去救那畜生,我自己走。”
  肖松年只得跳下马背让出坐骑,爬上马车和叶姝坐在一起,撩开车帘望出去,见如歌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往西北方向驰去,肖谷主不禁探出车窗,惊愕地高呼:“如歌你去哪?”
  “去黄蛇岭找姐夫遗体,我要再见他一面,让他入土为安!”如歌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只在雪尘四溅之中留下这一句话。
  叶姝却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是疯了一样催促车夫:“快走啊!”
  马车到了并州城外,军营中出来一名军官,认出了叶姝,将她带回并州城。
  索莫闻报迎了出来,肖松年道:“昨晚走了之后越想越觉得有一味解药不太对劲,所以赶回来为大汗看看,不知大汗服下解药不曾?”
  索莫大吃一惊,立即将肖松年和叶姝带进去,肖松年和秦大夫见面后,秦大夫道:“谷主是说那一味藤黄吗?我也觉得藤黄药性太大,尤其会对心肺有损伤。这几年我给大汗请脉,总觉得他心包经和肺经有异常,是以不敢贸然使用藤黄。我和这几位大夫正在商议用哪几味药替换藤黄。谷主乃驰誉天下的神医,医术高过我等,还请谷主指点!”
  肖松年便与几位随军太医开始商议讨论,用哪几味药替代藤黄。
  他们讨论的时候,叶姝跪坐在赫兰墨床边默默地望着他。
  烛光洒满他全身,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布,扎满银针的躯体泛着浅麦色的光泽,精壮颀长。
  叶姝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掌心像触到了烙铁般滚烫。
  “阿墨哥哥……对不起……”叶姝哀哀啜泣,玉指画过他刚劲修长的剑眉,浓如墨帘的睫毛,高挺如削的鼻梁,线条分明的薄唇,脑海里有无数的记忆闪过,像黑夜深处点点遥远的星光。
  几位医者商议下来,肖松年先用现有的几味药替代藤黄,配了一副解药给赫兰墨压住毒性。
  然后再派狼卫到城中各家药铺去搜寻,把有可能需要的药都找来。
  几位太医又议定了几副药方,最后由肖松年拍板定下了一副解毒方子。
  这样下来,已经是一整天过去。期间肖松年给赫兰墨行过针灸,赫兰墨短暂地醒来,睁着迷蒙的眼睛,见叶姝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又交待索莫把那步真叫来。
  然而等那步真来了,赫兰墨却又再次昏睡过去,以至于谁也不知道赫兰墨准备命令那步真做什么。
  那步真茫然地站了一会,抓着脑袋:“是不是让我照顾可贺敦?我跟可贺敦关系一向是最好的。”
  “哪来的可贺敦,这里只有晋阳公主。”索莫瞪了那步真一眼。
  “哦哦,晋阳公主。”那步真撇撇嘴,上前在叶姝身边蹲下,“公主,你吃过饭了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叶姝跪坐在赫兰墨床边,头枕着胳臂睡着了。
  那步真唤了好几声,她才慢慢侧过脸,朦胧烛光下,鬓云散乱,星眸迷蒙,被手肘压红的脸颊娇艳无比,宛如早春初开的桃花。
  这娇慵而妩媚的样子,美得难描难画,散发着致命的诱惑,那步真不禁有片刻的失神,晃了晃脑袋才能正常说话,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极其温柔:“公主,我是大汗的圣狼卫那步真,你还记得我吗?”
  叶姝望着他的脸,点点头:“我确实见过你……”
  那步真笑了,开心得像个孩子,调皮地扬了扬下颌:“公主你今天还没用膳吧?跟我来,我带你吃点东西。”
  叶姝摇摇头:“不,我不离开阿墨哥哥。”
  说罢,转回头继续趴在赫兰墨枕边,像一只不愿离开主人半步的小猫咪。
  那步真无奈地叹口气,起身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碗热腾腾的酪浆和一碟杏仁奶酥。
  他搬了一张小几放在叶姝身边,将托盘放在小几上,在叶姝耳边轻唤:“公主,我把吃食放在你旁边了。你吃点吧。”
  叶姝在手肘上侧过脸:“我知道了。”又将脸转了回去,不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赫兰墨醒来时已是半夜,卧室里的枝形鎏金铜灯上燃着十余枝粗大的蜡烛,光影晃动,满眼都是朦胧的柔光。
  赫兰墨侧头见叶姝依然伏在他枕侧,努力撑起身子去抱她。
  “大汗醒了?!”守在床尾的侍女们惊喜地叫起来。
  外室守着的太医和索莫也闻声奔了进来。
  赫兰墨半撑着身子对他们微微一笑,虚弱的笑容里仍旧散发着从容不迫的威势。
  叶姝被这些响动惊醒,抬起头来,眼中闪出泪光:“阿墨哥哥醒了?!”
  赫兰墨颔首微笑,肖松年和秦大夫先后为他拿了脉,又与其余几位随军太医商议着调整用药,最后留了一位太医轮值,其余先下去歇息。
  “阿芸。”赫兰墨将侍女唤过来,用下颌指了指叶姝身边动都没动的酪浆和奶酥:“去把公主的晚膳热一下。”
  “是。”阿芸端了托盘出去。
  “阿墨哥哥……”叶姝拿起他的手贴在脸上,泪水顺着洁白如玉的脸颊滑落。
  “妹妹,来,躺到我身边来……”赫兰墨幽蓝的眼眸犹如大海一般深沉无边,专注而又挚爱的目光深深凝在她脸上。
  叶姝乖乖地爬上床榻,钻进他的被窝,赫兰墨咬牙强忍伤口的疼痛,颤抖着抬起手臂,让她枕着他的胳臂。
  叶姝生怕触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蜷缩到他的臂弯里,仰起泪盈盈的小脸。
  赫兰墨微微俯身,在她粉红的香腮旁印下一吻,觉得不够,又是一吻,还觉得不够,于是,细细碎碎的轻吻,就这样落满了她柔嫩的脸颊和嫣红的双唇。
  “妹妹……”他发出满足的叹息,沉醉地封住她的双唇,再次深相缠绵……
  叶姝揽着他的后颈,与他深情拥吻,不知道吻了多久。停下来,凝视对方,然后又吻到一起;再停下来,凝望着彼此,然后又开始。
  不知餍足的深吻,让整个室内都充满了火热而缠绵的气息。
  直到轻微的脚步声从帐幔外传来,赫兰墨才放开她。
  一个高壮的身影投在水色丝质帷幔上,是侍女阿芸。她将托盘放在一张小几上,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一股浓郁的奶香弥漫开来。
  “去吃点东西吧。”赫兰墨爱恋不舍地轻抚着她晕红的面庞,声音因充满情玉而性感地沙哑着。
  叶姝低下头系上衣带,秀致的耳垂红得犹如赤珠,下榻将托盘抬到床上来:“阿墨哥哥喝一点酪浆吗?我喂你。”
  说着将他的枕头垫高,扶他半坐半躺,细致地舀了酪浆一勺勺地喂他。
  他在烛光下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似乎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为什么还要回来救我?你不是要为你夫君报仇吗?”赫兰墨凝视着叶姝的眼睛。
  叶姝哽咽不语,泪水落在酪浆里,溅起一圈圈乳白色的涟漪。
  赫兰墨叹口气:“钦陵带兵追在我后面好多天,他如果不那样锲而不舍地追击我,我根本就不想回头打他。”
  叶姝还是不语,泪水萦在长长的睫毛上颤动着,像是花瓣上晶莹的露珠。
  “你和他的孩子呢?”赫兰墨问道。
  “送回药王谷了。”叶姝又舀了一勺酪浆喂到赫兰墨嘴边。
  “是个女儿?”
  “嗯。”
  赫兰墨眼底有一抹凄怆闪过,望着烛光沉默了一瞬,心里想着:妹妹,本来我们也有一个女儿,是我亲手杀死了她,这算不算是报应……
  他推开她喂到嘴边的酪浆,郑重地凝视她:“带个信去药王谷,把昊泽和你女儿一起接出来,两个孩子都跟着我们吧。”
  “什么?”叶姝惊讶地望住阿墨,微张的樱唇如花瓣一般美艳。
  “如果我把你带回草原,你肯定舍不得女儿。与其让你难过,不如我来养这个孩子。让她和我的儿子们一起长大,以后嫁给我的其中一个儿子。”
  “这……”叶姝的嘴越张越大,变成了一个可爱至极的圆圈。
  赫兰墨最爱她这样子了,她吃惊的表情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难道你还觉得我的儿子们配不上你的女儿?”赫兰墨轩了轩剑眉。
  叶姝不高兴地噘起了小嘴,恨恨道:“你怎么有那么多儿子?除了我的昊泽,你还和其她女人生了多少孩子?”
  “那是因为你不听话,总是气我……”赫兰墨无奈地笑起来,“每次你惹我生气,我就跟其她女人生孩子,所以就生了这么多孩子。”
  叶姝看着他的笑容呆住,一层热泪涌上眼眶:真的是阿墨哥哥,这笑容太熟悉了。
  忽然间就有无边无际的爱意与柔情,在她心中泛滥开来。
  “那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许再和别人生孩子。”叶姝紧紧搂住他,将整张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好,我答应你。”
  “除了昊泽,你还有几个儿子?”
  “你不记得了?”
  “过去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但你还记得有个阿墨哥哥?”
  “怎么会忘记阿墨哥哥?”她仰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喉结,一点点吻到他的胸膛,肩膀,又用贝齿轻轻地啮咬他的臂肌,“我总是梦见你十几岁的样子,我以前一直以为那是我亡夫——父皇他们骗我说昊泽的父亲战死了。”
  “从我很小的时候,你父亲就不喜欢我。”他将手插进她丝缎般的秀发,让手指在漆黑的水域中自由地穿行,再滑至她的肩头,缓缓挑开她的紫罗衫,露出她瓷玉般无暇的肌肤,“所以我从小就决心一定要闯出一番伟业,让你父亲刮目相看。要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让你因为我而不是因为你父皇,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赫兰墨将脸贴在她光洁的面庞轻轻摩挲,湿润的水雾蒙住了他的眼睛,两人像交颈的天鹅一般缠绵着,用整个生命的爱恋,穿透了皮肤与骨头紧紧地拥抱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