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章 空负相思意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6      字数:4170
  初春的药王谷,山峦叠翠,绿柳揺风,新涨的溪水铮铮淙淙如一曲欢快的乐曲穿过山谷,谷岸两边的桃花落在溪水中,片片嫣红顺着清澈碧绿的水流漂远。
  鲜丽的颜色映入她澄黑晶莹的瞳眸,有细细碎碎的喜悦浮动着。
  从叶姝所在的茅亭,正好可以俯视桃花溪的美景,她倚着廊柱痴痴望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娇艳的面庞溢满喜悦,眉梢眼角都焕发着欢欣:“可惜小耗子不肯来,这处山谷的景致可比咱们住的那边还美呢!”
  钦陵正低头削着一只冻梨,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忧伤,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气。
  自从叶姝一天天恢复,可以正常行走之后,钦陵带着她几乎游遍了药王谷附近的山林幽谷。
  遇到陡峭之处,他便将叶姝背在背上,运起轻功,攀岩越壑如履平地。
  然而,每次钦陵和叶姝想带上昊泽一起出游,都被昊泽拒绝,无论如何不肯和他们一起出来。
  叶姝见钦陵陷入伤感,忙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伸出手轻抚他结实的臂膀:“夫君为何叹气?”
  “没事。”钦陵安抚地对叶姝笑笑,将削好皮的梨削下一块喂进她嘴里。
  “嘶嘶……”叶姝被冻得龇牙咧嘴,手抚着脸颊,“好冰呐!”
  钦陵喂她的是去年秋天摘下、然后储藏在冰窖里的冻梨。
  这本来是寒冷的北方吃水果的习惯,叶姝家原先一直驻守北疆,如今搬到了南方的兖州,仍保留了许多以前的饮食习惯。
  钦陵塞了一块冻梨在自己嘴里,将叶姝抱到膝上,把自己嘴里的那块喂进她口中:“这回还冰吗?”
  “好多了。”叶姝轻闭双眼仰着头,直到他离开她的唇,仍未将眼睛睁开,艳丽的眉目染满沉醉,“不仅不冰了,而且更甜了……”她笑盈盈地睁开双眼,攀住他的后颈,嘟起被梨汁滋润得红艳欲滴的小嘴,“还要嘛,夫君喂我……”
  钦陵胸中涌起无尽柔情,又削了一块冻梨,先在自己嘴里含热了,再喂进爱妻嘴里。
  两人就这样相拥相吻,一起吃完了一只梨,甜蜜的滋味溢满唇齿,溢满彼此心房……
  叶姝坐在夫君膝上,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里,闻着他清新的气息,只觉心旌摇荡,迷恋至极,不由得发出一声沉醉的轻叹。
  “怎么姝儿也叹起气来了?”钦陵将她的头扳起来,捧着她白里透红的娇媚小脸。
  “我在想,昊泽始终叫你叔叔,你真的不介意吗?”叶姝坐直身子,手搭在夫君肩上,面朝夫君望着他的眼睛。
  “这有何可介意?”钦陵淡笑,“所有男孩都会崇拜自己的父亲,我小时候也是的……”
  “我的亡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叶姝蹙起秀丽的柳叶眉,费力地回忆着,然而和钦陵成亲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是跟你说过么?他是一员勇武善战的大将。所以昊泽这样崇拜他。”由于昊泽始终不肯叫钦陵父亲,奕六韩和钦陵商量,只能欺骗叶姝,说昊泽是她和前夫所生,她的前夫是一员大将,在和野利国打仗时战死了,而叶姝因为撞棺殉夫,伤到头部,导致了失忆。
  “苟楚生……”叶姝眨动着璀璨的明眸,用力地回忆,“父皇说他叫苟楚生……可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奇怪……”
  钦陵嘴角微微抽搐,奕六韩说赫兰墨是狗畜生,所以给叶姝的“亡夫”编了个名字叫做“苟楚生”。
  “你以前就在我亡夫军中效力对吗?”叶姝问钦陵,绽开一抹娇俏的笑容,“那你是在我亡夫殉国之前就认识我的?”
  “见过几次,不过都是远远地看着。毕竟,将军的家眷是不可能来军营的。有几次将军请我们几个副将到他府上赴宴,你出来嘱咐我们吃好喝好,然后又进内宅了。”钦陵按照奕六韩编的谎话,硬着头皮敷衍。
  “那么你是从那时就喜欢我的?”叶姝秀眉轻挑,氤氲的眼波流转出月光水华。
  “是……”钦陵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叶姝,那还是十一年前,他跟随赫兰墨去迎亲,他现在都还记得叶姝那天穿着大红金鸾纹嫁衣,远远地她就把头探出了车窗外,额头上的玛瑙珠串和蓝宝石抹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着她绝美的脸……
  “阿墨哥哥!”她老远就朝这边招手,声音甜美娇脆如新莺出谷。
  钦陵眼里浮现出回忆的温柔,闪烁着点点暖阳般的金辉:“是的,我那时就喜欢你。以前总听人们说什么草原第一美人,中原第一美人,但我无法想象这些所谓第一美人能有多美。直到看见你,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美的人。”
  钦陵白皙的脸上泛起片片红晕,叶姝看得痴了,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睫毛,迷恋地喃喃:“夫君,为什么你的眼睛是金色的,真好看!”
  “是金色的吗?”钦陵微愕,“不是吧,应该是浅棕色,胡人的瞳孔和发色比中原人稍浅些。”
  “胡人都像你这样白吗?”
  “不不,只有极少数部落的人很白。草原上把皮肤极白的种群叫做‘白虏’。”钦陵专注而炽热地凝视叶姝,满目的爱意在琥珀色的眸子里幻出一层迷人的金光,“怎么,公主瞧不上我这个胡虏蛮夷?”
  “怎会?”叶姝惊讶地搂住夫君脖颈,“父皇说,你部落灭绝后就流落到我们晋国,加入了晋军,为我们大晋抵御北方蛮族屡立战功,所以大哥才让你做了我的驸马,你和我们晋国人没甚差别啊。”
  叶姝将唇压在钦陵眉睫上深深吻了许久,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温柔地覆上他的双唇:“何况,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是我的夫君……我虽然想不起撞棺之前的事,但后来的事我全记得,一直是你在照顾我,每天给我按摩,我都模模糊糊记得呢……”
  她花瓣般清香柔软的唇在他脸上游走,如轻盈的羽毛撩拨着他的心弦:“夫君,好爱你……爱你的一切,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下巴……哎哟,好扎人,你该剃胡须了吧!”
  叶姝顽皮地笑着,从石桌上拿起刚才削梨的小银刀,秀眉一扬:“我来给你剃胡须?我的手比以前稳多了,夫君你看……”
  由于脑部受到重击,叶姝很长时间都有手颤的毛病,拿不稳东西。经过这一年的针灸按摩,如今已经好了许多。
  “刀子上粘了胡渣,一会还怎么削梨吃。”钦陵从她手里拿掉小刀,爱怜横溢地捏捏她的小脸。
  “还有梨?你今天带了多少个冻梨出来啊!”叶姝好奇地从钦陵膝盖上下来去翻石桌上的行囊,他们每次出游,钦陵都会背上一个行囊,用来装水和干粮。
  “你带了这么多吃食?!还有秀娥姐做的松子糕!”每次都是钦陵整理行囊,所以叶姝都不知道他带了些什么,望着满桌子的冻梨、肉干、糕点,叶姝瞪大了眼睛。
  “咱们今天还要攀登狮子峰,所以多带一些食物。”
  “真的?我早听肖谷主说狮子峰那边有座道观,我好想看看道观是什么样子,可你们都不让我去!”叶姝欢喜地抱住夫君。
  这天,叶姝和钦陵游玩一整天才回到药王谷的竹林小院。
  刚踏进院门,叶姝见一个身材修长曼妙的年轻女子在院子里教昊泽练武,听到动静,那女子凝住身形,转过头来,扬起一抹喜色:“姐姐,姐夫!”
  竟是他们新婚第二天就负剑离去的如歌。
  叶姝盯着如歌看了半晌,才迟疑地问道:“你是……如歌妹妹吗?”
  “是我!姐姐你想起来了?”如歌欢喜地奔过来,眼睛却看着钦陵。
  钦陵温柔的目光凝在叶姝脸上,看她能记起多少。
  叶姝摇摇头,凄然一笑:“没有,我不记得你。是父皇说我有个二妹叫做如歌,武功高强。小耗子也说,他一身轻功都是二姨教的。”
  如歌挽住叶姝胳臂:“不记得也没关系,姐姐已经康复不少了,去年我离开的时候,你走路还一跛一跛的呢。如今都可以爬山了吧?”
  “嗯!”叶姝的目光一直在如歌清丽脱俗的脸上流连,试图唤起一些记忆,却只是徒劳,“妹妹长得可真美。”
  她转头对钦陵笑道:“夫君,看来我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连我的妹妹都这样美。”
  钦陵抚着她清秀的发丝笑了。
  如歌闻言亦是满心欢喜:看来姐姐除了记忆尚未恢复,其它方面都康复得不错,连活泼的性格都回来了。
  “昊泽今天跟二姨学了哪些新功夫,使给叔叔看看呗!”钦陵走过去弯下腰和蔼地跟昊泽说话。
  昊泽沉默片刻,抬头看了叶姝和如歌一眼,见她们都期待和鼓励地望着他,他不忍让她们失望,便有模有样地打了一套拳。
  钦陵在一旁观看,突然蹂身而上,一把抓住昊泽挥出的拳头:“小耗子,这样出拳容易为敌所趁,来,叔叔教你。”
  钦陵给昊泽示范,昊泽咬着下唇皱眉看着。
  “你再来一次。”钦陵示范完一招,温和地微笑道,“朝我出拳。”
  昊泽一动不动,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后,他说:“我累了,不想练了。”转身就跑掉了。
  钦陵摆好架势愣在那里,尴尬地望着他跑远,满脸都是失落之色。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叶姝一叉腰冲着昊泽的背影大喊。
  昊泽理也不理地跑远了,叶姝只得走过去挽住钦陵:“这臭小子,都是被他爷爷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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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歌离开大半年才回来,奕六韩喜出望外,摆了一桌家宴为如歌接风。
  厅堂点了数十支牛油大烛,照得亮如白昼,餐桌上杯盘罗列,水陆并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坐在主位的奕六韩扫了如歌一眼,扶着膝盖,摆开架势便开始教训她:“小歌,你一走大半年,我还以为你这次会给为父带个乘龙快婿回来,谁知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妘儿比你还小,孩子都三个了,驸马如今是礼部员外郎,一家子和和美美……好多年前我就跟小湄说过,这些子女里将来肯定是妘儿最让我省心,果不其然!……我听说你大哥在京城给你建了公主府,你为何不去京城里住,也好结识一些世家公子。一个女孩子像男人一样在江湖上闯荡,成个什么体统,你跟你母亲当年……”
  苏葭湄忙按住奕六韩的手用力一捏,在他耳边悄声道:“好了,夫君别喝太多了。”将他手边的酒壶提起来,悄悄交给旁边的侍女:“拿下去吧,老头子又喝多了……”
  “小湄,我没喝多!”奕六韩急了,转着头到处找酒壶。
  这时,如歌的声音响起,带着说不尽的复杂:“父皇,我这次就是从京城回来的。”
  “哦?”奕六韩的目光落到如歌脸上。
  如歌迟疑片刻,从衣襟里取出一轴黄绢:“大哥让我带来一份圣旨……”目光却朝钦陵的方向轻轻一瞥。
  奕六韩眉峰一敛,接过黄绢展开看,面色越来越阴沉,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
  苏葭湄也凑过去一起看,脸上神色渐转苍白。
  整个厅堂顿时安静下来,一种诡异的寂静犹如慢慢收紧的网,一寸寸绞着人们的心。
  叶姝不安地握紧了钦陵的手,转头问如歌:“圣旨里写了什么,你看过吗?”
  这时,奕六韩从圣旨上抬起眼睛,神情凝重:“姝儿,圣旨里给你加了食邑,还任命钦陵为宁州都督,封定远侯,即日赴任。”
  叶姝一震,尽管她只能理解个大概,但仍然直觉地感到这不是好事,她有点茫然地问:“是五弟下的圣旨吗?”
  奕六韩摇头:“虽然圣旨是以小五的名义下的,但……肯定是你大哥的意思……”
  “宁州……”叶姝秀眉微颦,美目中漾开烟岚般的迷惘,“离这里远吗?”
  “在北疆,是晋国和野利国的交界处。”苏葭湄回答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