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章 两宫之战(2)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6      字数:3410
  梦境里充斥着刀剑相击之声、箭矢破空之声、呼喝怒吼之声,又有火焰燃烧的哔剥之声,两军厮杀呐喊声,翻翻滚滚,沸沸扬扬,难以辨别。
  赫兰墨戎马一生,梦境里出现这些声音,原属寻常。直到他慢慢睁开眼睛,才知道,这种种声音,竟不是他做梦,而是真实的。
  “大汗醒了!”
  “父汗!”
  “阿墨哥哥!”……
  各种呼喊声围绕在赫兰墨的床榻。
  赫兰墨的视线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终于看清跪在自己床边的人,竟是自己的庶长子:“阿昌……你怎么来了,你这是……”赫兰墨注意到长子顶盔掼甲,遍体血污。
  “父汗受惊了!王庭侍卫叛乱,幸亏儿臣及时带兵赶到!”赫兰昌遂将莫槐柔指使王庭侍卫包围叶姝斡儿朵,自己带兵平息叛乱的事讲了,并说道:“儿臣已将王庭侍卫长枭首正法,东宫可贺敦已被看押起来,等候父汗处置。”
  赫兰昌刚说完,昊泽膝行几步,跪爬到床边扑在赫兰墨身上大哭:“父汗,他们说我娘是妖妇,要杀了娘亲和我,是大哥救了我们!”
  赫兰墨胸口如被烈火灼烧,又愤怒又心疼,抱住儿子不住轻拍:“不怕,不怕,父汗的病已经好了,不会再有人欺负昊泽了!”
  他支撑身子想坐起来,叶姝忙摁住他:“阿墨哥哥别动!”
  肖神医在一旁道:“大汗尚需再卧床几日,老朽给大汗所施针法虽然疏通了淤血,清除了毒性,但此等针法是以逆转血脉刺激病人脉络,只适用于练过多年内功的体质,老朽寻常不敢施以此法。大汗尚需再多躺几日,等候体内血脉缓缓回流。”
  赫兰墨闻言,只好躺了回去,轻轻抚了抚叶姝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又对赫兰昌道:“阿昌,你的弟弟妹妹们都好吧?”
  “弟弟妹妹们都好,父汗放心!”
  “阿荣和阿盛没事吧?”
  “二弟和四弟无事!”赫兰昌抬头肃然回答,“王庭侍卫作乱时,二弟和四弟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宫帐,东宫可贺敦的过错与他们无关。”
  赫兰墨满脸欣慰,望着长子不住点头:“好孩子,你做得很好!”又低头摸了摸昊泽的脑袋,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东宫可贺敦……先羁押在她自己的宫帐。”
  “是,父汗。”赫兰昌垂首领命,正欲起身,赫兰墨叫住他,“阿昌,别亏待了她,一应供奉仍如往常,不许减损。她毕竟是你四个弟弟妹妹的母亲。”
  “是,父汗,儿臣明白。”赫兰昌领命而去。
  叶姝坐在床榻边,脸上看不出表情,低垂的羽睫在脸颊投下两片娇媚的暗影。
  她见赫兰墨仍旧虚弱疲惫,便让嬷嬷把昊泽带了下去,侍女进来禀报说,王子公主们来看大汗,叶姝以赫兰墨仍旧虚弱不能见人为由,让侍女出去将所有人打发了。
  这样,赫兰墨在叶姝的宫帐又休养了数日,王庭事务都由叶姝和赫兰昌把持。
  赫兰昌专管外朝,代替阿墨到金帐听政,然后回来将百官所奏政事禀报给赫兰墨,赫兰墨有时也会问问他的看法,他发现自己的庶长子敏锐睿智,处理政务十分有天赋。
  叶姝则统摄着赫兰墨的后宫,赫兰墨有十一个子女,最大的女儿(大妃所生)嫁给薛延部可汗的长子,早已不在赫兰墨身边,其余子女年岁都小。
  叶姝一向自由散漫惯了,本来不爱管阿墨哥哥这一大群后妃和子女,但如今她也算是被逼上梁山了,好不容易把阿柔整倒,她要趁此机会树立自己的权威。
  这日,赫兰墨终于完全康复,得到肖神医的同意,去金帐上朝,叶姝则在宫帐中召见了阿墨哥哥的后妃们。
  冰消雪融,天气回暖,叶姝让侍女们将宫帐中四处悬挂的壁毯收了,窗户都擦得干干净净,宫帐中显得明亮而宽敞。
  叶姝穿一袭浅紫色缠枝牡丹纹窄袖绫袄,月白色云水纹百褶锦裙,她也学着胡人女子,编了两条发辫垂在肩头,头上扣着烟紫色水晶流苏,一直垂到光洁如玉的额头,越发衬得她肤凝冰雪,面若桃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光辉。
  赫兰墨的妃嫔大多相貌平平,大漠草原上毕竟不像中原山温水软盛产美人。
  所以,在这样一群妃嫔中,大小朱邪妃就格外显眼,且不说那皮肤白得透明,五官明艳立体,单看那身段便是中原女子所不及的凹凸有致,丰满妖娆。
  叶姝一眼就认出她们——这不就是那年朱邪部酋长送给阿墨哥哥的两个美人吗?
  当年因为自己吃醋,阿墨哥哥将两个朱邪部美人送走了,没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阿墨又把她们接回来了。
  大朱邪妃见到叶姝第一眼,也想起了当年那一幕,叶姝用袖弩把她的帽子射飞了,后来还把她们姐妹逐回了部落。
  大小朱邪妃这几年都深受赫兰墨宠幸,大朱邪妃给阿墨生了个儿子,底气足了许多,忆及当年被叶姝射掉帽子的耻辱,有心在今天找回场子。
  行礼时见叶姝身边站了个美人,生得月光般皎洁,雪花般清灵,且安然受了她们的跪拜,也不向她们还礼。
  大朱邪妃便有些不忿,媚眼如冰锥将叶姝身边那个美人上下刮了一遍:“可贺敦身边这位美人跟可贺敦倒有几分貌似,不知是可贺敦什么人?”
  叶姝扫了大朱邪妃一眼,淡淡回答:“她是我妹妹。”
  “哦……”大朱邪妃发出一抹阴阳怪气的声音,抚着肩头发辫,斜挑眉目笑道,“可贺敦有心了,知道自己年老色衰,把亲妹子献给大汗,以固恩宠……”
  “放肆!”叶姝厉斥一声,用力一拍椅子扶手,“我妹子还是待嫁闺女,岂容你如此辱她清白!——来人,掌嘴!”
  她话音刚落,几个狼卫猛虎般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将大朱邪妃摁在地毯上,拔出刀鞘就开始打耳光。
  大朱邪妃杀猪般尖叫挣扎:“我是七王子的母亲!你们敢打我,七王子长大后不会放过你们……”
  然而狼卫们毫不理会,刀鞘打在皮肤上的噼啪声回响在大帐中,惊得众妃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小朱邪妃更是吓得抖若筛糠,身子一软,从椅子里滑跪到地上,磕头哭喊道:“可贺敦饶命!姐姐她有口无心,说错了话,求可贺敦饶恕她!”
  叶姝身姿优雅地坐在楠木椅中,一双洁白葇荑轻轻搭在扶手,精致的脸庞凝了一层冰霜,皓月繁星般的明眸冷冷拂过小朱邪妃,缓缓抬手:“罢了,住手吧。”
  这天,大朱邪妃满嘴鲜血,脸肿得像猪头似地回到自己的宫帐,她既不擦药,也不洗脸,就这副鬼样子,带上自己三岁的儿子,哭哭啼啼来到赫兰墨的金帐外等候。
  赫兰墨刚刚结束今日的朝议,回到金帐后的耳帐,莫槐伏念跟了进来,扑通跪在地上:“大汗,阿柔关心则乱,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求大汗看在阿柔为你抚育四个子女,饶恕阿柔!”
  赫兰墨以手抵额,神色阴沉如暴雨前的天空,一言不发。
  “大汗想想,你曾经被那妖妇骗去会盟……”
  “住口!本汗说了多少次不许叫可贺敦妖妇!”赫兰墨抓过手边的铁骨朵,径直向莫槐伏念掷去。
  莫槐伏念不敢躲闪,任由铁骨朵砸在肩头,发出一声闷响。
  尽管赫兰墨大病初愈,这一掷力道并不大,仍是把伏念砸得痛哼一声,身子歪倒在地,喘息了半晌,才挣扎着重新爬起来,依旧跪伏于地,磕头道:“大汗难道忘了晋国摄政王给你下毒之事?阿柔担心肖神医也是晋国派来害你的,情急之下才会带兵去救你!毕竟,那种所谓失传已久的针灸法,谁也没听过,任谁都会怀疑其中有鬼!”
  “本汗只是给阿柔一个教训,小惩大诫而已。”赫兰墨终于开口,摆了摆手,“过两个月本汗自会将她放出来,重新复位。”
  “我听说阿荣、阿盛和明珠见不到母亲,天天都在哭。大汗要给阿柔一个教训,也没必要委屈自己的孩子啊!为何不让三个孩子去看望阿柔?”
  赫兰墨烦躁地用手指抵着额头,俊挺的眉紧紧拧成一个结。
  他其实早就想让三个孩子去看望母亲,叶姝说什么也不准,还说:“别让孩子们去见她,没得教坏了孩子。”
  叶姝多次催促他废掉阿柔,将其逐回部落,他都以阿柔的二哥莫槐奚斤在辽东打仗为由,不肯在这时处置阿柔。
  “大汗!”莫槐伏念见赫兰墨又沉默了,痛心疾首地哀求呼喊,“阿柔千错万错也是因为关心你,孩子们更是没有半分错处,他们思念母后,足见他们孝顺,大汗为何不成全这份孝心?”
  “好好,本汗答允你了,明日就……”
  话未说完,只听帐外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索莫,何人啼哭?”赫兰墨不悦地高声问。
  “大汗,是大朱邪妃和七王子殿下。”索莫推开帐门答道。
  “你先下去,本汗明日就让阿荣、阿盛和明珠去看阿柔。”赫兰墨打发走了莫槐伏念,对索莫道,“把他们带进来。”
  大朱邪妃抱着儿子哭哭啼啼地走进来,赫兰墨见她青肿的脸上血泪交流,衣襟上也染满血迹,而自己最小的儿子,被母妃的样子吓坏了,也在哇哇大哭。
  赫兰墨惊住了:“你这是咋了?”
  大朱邪妃将儿子放在地上,赫兰墨向小儿子伸出双手:“到父汗这里来!”
  孩子全不理会,只用手背揉着眼睛大哭。
  大朱邪妃扑通跪倒在地哭诉道:“都是可贺敦把臣妾打成这样的!”
  赫兰墨眉头一皱:“必是你无礼冲撞了她。”
  “臣妾不曾啊!臣妾只是赞了一句她妹子的美貌,问了一句这么个大美人,可贺敦是否准备留给大汗,可贺敦就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