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下狱(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5      字数:2518
  等所有人退下后,赫兰墨才问叶姝:“究竟为何留下那女人,跟我说实话!”
  “因为她是阿奎当成妹妹爱护的人,我念及阿奎舍命相救之恩,实在不忍见她被莫槐伏念的妻室欺辱……”叶姝一咬牙,终于吐露实情。
  “那你为何骗我,说她是你旧王府的婢女?!”赫兰墨脸色铁青,扯着叶姝的衣襟狠狠摇晃,“叶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我甚至怀疑你生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的种!”
  叶姝如遭雷劈,浑身剧烈一颤,双眸大睁:“你说什么?”
  “我一再问你,你都不肯说出孩子的下落!恐怕是你根本不敢让我见到那个孩子吧?!”赫兰墨英俊的脸变得扭曲狰狞,眼中蹿动着狂乱的怒焰。
  叶姝气得脸色通红,连眼睛都红了,仿佛要滴出血来,突然,她抓过一个错金酒壶,猛地朝赫兰墨头上砸去:“你这个畜生!何婉清那一箭怎么不要了你的命去!”
  “砰”地一声,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赫兰墨的额头流下,一直淌到他的眼睛里,他闭了闭眼,鲜血又从他浓长的睫毛滴落到脸颊上,仿佛血泪般蜿蜒流淌而下。
  “阿墨哥哥!”叶姝慌了,上前捧起赫兰墨的脸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却被赫兰墨大力掀开:“滚——”
  叶姝往后摔出,撞到一张椅子,痛得她脊背都快要断了,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要去出席誓师大会。你给我待在宫帐,哪也不许去!”
  叶姝听着他冷如寒冰的声音,看见他的虎皮纹锦靴和玄狐曳地披风出了宫帐大门。
  这天,她一直等到晚上都不见他回来,她刚走到宫帐门口往外张望,几名狼卫就横过长矛阻拦:“可贺敦,可汗有令,你不许离开宫帐一步。”
  叶姝无法,只得差了侍女去打听赫兰墨的行踪,得知他去了莫槐柔的宫帐。
  一连两日,赫兰墨都没来叶姝宫帐,第三天突然来了一名狼卫,说是奉赫兰墨之命,带叶姝到金帐见面。
  帐帘在身后落下,叶姝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她心里扑通乱跳,见台阶下跪着一人,趴伏在地看不清面目,只见他衣衫碎裂,遍体鳞伤,浑身伤口不住淌血,所跪之处的地毯都被鲜血浸红了。
  赫兰墨坐在台阶上的雪豹皮王座中,旁边站着一个高挑个子的陌生人,戴着紫罗织金尖顶帽,穿着肥大的圆点纹大口裤,腰带上坠着银饰。
  叶姝在下方的地毯上跪拜:“参见可汗。”
  赫兰墨并不叫她起身,而是把一样东西猛地掷到她身前。
  叶姝拾起来一看,惊讶地抬头道:“这是幽州地图?”
  赫兰墨眼睛一眯,声音冷如三尺寒潭:“这可是你的手笔?”
  “我的手笔?什么意思?”叶姝声音发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如冰上的裂纹,迅速地蔓延开来。
  “图上那些红笔标注的驻军地和进军路线,难道不是你画的吗!”赫兰墨的声音提高了,带着彻骨的寒冷与陌生。
  “不!不是我!我从没见过这幅地图!”叶姝凄厉地高呼,她仿佛被人推下了绝望的深渊,不停地往无底的深处坠落,抓不到可以攀缘的东西……
  “那个叫做何婉清的女人已经招认了,是你把这幅地图交给她,她趁着去药帐取药之机,悄悄把地图给了这个潜伏在商队中的晋国奸细!”赫兰墨一指跪在下方的人。
  叶姝侧头去看那个遍体鳞伤、瑟瑟发抖的人,大声叫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不需要认识他,你只需把军机交给何婉清,何婉清自会找到这人!你哥早已把接头暗号告诉何婉清和这人,只要对上暗号就行了!幸亏扶领队发现商队中竟混入了晋国奸细,从他身上搜出了这幅地图……”
  赫兰墨提到的扶领队,正是站在他椅子旁那个头戴尖顶帽、身穿大口裤的高挑男子,他听见提到自己,立即对赫兰墨行了一个按胸礼。
  扶……叶姝听到这个姓氏,再看那人装扮,立即明白,此人是扶余人!
  扶余原是盘踞辽东的部落,后来高句丽占领辽东,扶余臣服于高句丽。再后来,叶姝的父皇征伐高句丽,收复辽东,在此建立郡县,迁徙汉人来此居住。扶余人又臣服于大晋。
  叶姝的五弟继位后,叶衡摄政,因其裁撤了二十多万边军,边疆防守削弱,对遥远辽东的控制力也弱了下来,莫槐部趁机向辽河流域扩张。叶衡多次派遣使者敦促赫兰墨约束莫槐部,收效甚微。
  野利国与大晋决裂后,赫兰墨更是堂而皇之将辽河流域纳入野利国版图。
  扶余人先后被高句丽、大晋、野利国征服,这个部族早已衰微,许多后人以“扶”为姓氏,融入了辽东各民族之中。
  这位姓扶的领队手下有一支商队,常年行走于高句丽——辽东——伊罕山——怀荒——幽州这条路,主要是贩卖高丽参和药材。
  叶衡如果志在夺回幽州,将间谍安插在这样一支商队中,实为上上之策。
  而叶姝是赫兰墨的枕边人,从赫兰墨这里窃取绝密军机,的确最方便不过。
  因此,何婉清招供说,她奉摄政王妃之命,留在长青围营地,以俘虏之身,设法接近赫兰墨,然后将叶衡的谋划告诉叶姝,让她配合兄长,窃取野利国军机。
  胡扯!全是胡扯!
  ——叶姝在心中狂烈地嘶喊。
  这是个陷阱!我被人陷害了!
  “若何婉清是我哥派来窃取军机的,那她又为何要刺杀阿墨哥哥你?”叶姝仰面直视赫兰墨,美眸燃烧着几欲喷薄的悲怒,“我哥就不担心你被刺后,野利人会杀了我吗?当初担心我被野利人杀了,我哥立刻给了你解药,如今怎么可能派人来窃取军机的同时,又交给此人一个刺杀你的使命!这其中必有古怪!”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赫兰墨居高临下地冷冷俯视她,“我问过何婉清,她回答我,刺杀我不是你哥交给的使命,而是她自己想要为她舅舅一家报仇。你哥只交给她联络你、窃取军机的使命。”
  叶姝惨淡一笑,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阿墨哥哥,你觉得我会帮我哥窃取军机?你难道不知道,从很小的时候,我爱你就超过我的亲哥了?”
  赫兰墨胸口仿佛被什么击中,剧烈一痛,他深吸一口气:“那天你给我送药时,一直盯着地图看。你的侍女告诉我,你紧紧贴在帘子上听议事帐里的谈话。正因为那天你听到我的战略部署,又看过我在地图上的标注,才能依葫芦画瓢地绘出这样一幅防御图和行军路线,是也不是?”
  叶姝轻轻一掠散落的鬓发,笑得更加凄惨,泪水从绝美的脸上如珍珠般滚落:“我听见‘亲征’二字,担心你余毒未尽、身子尚未康复,就又要打仗,所以靠近帘子听你们议事。至于我盯着地图看……如果我说我纯是好奇,你是不信的,对吗……”
  赫兰墨沉默下来,金帐里陷入冰霜冻结般的沉寂之中,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叶姝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眸中突然掠起利剑般的寒光,直射向那个扶余人:“敢问扶领队,你是如何发现此人是晋国间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