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军机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5      字数:3419
  赫兰墨与各部酋长围猎、宴饮结束,回到叶姝的宫帐时已是深夜。叶姝让侍女们备了浴汤,亲自伺候阿墨沐浴。
  氤氲蒸腾的热气中,阿墨浸在热腾腾的温水中,仰靠在浴桶边缘,浓密乌黑的长发如流墨般铺展水中,他微微闭上双眼享受,任温热的水洗去一整天的劳累疲惫。
  叶姝拿了毛巾替他搓背,轻抚他肩背上沙场百战留下的伤疤,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亲怜密爱地吻着他的耳垂:“阿墨哥哥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的儿子……”阿墨长长地叹了口气。
  叶姝有些歉疚,默默地用毛巾拨弄着浴汤,她想起何婉清告诉她,如歌为了让小耗子喝上新鲜的羊奶,所以才寄居于长青围营地。
  在新鲜羊奶的哺育下,小耗子飞快地长壮了。
  “小耗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如歌妹妹答允过我,只要她有一口气,小耗子就不会有事!”叶姝安抚地从后面抱住阿墨,将脸紧紧贴在他的颈窝。
  “小耗子?我怎么越听越像小耗子?不是小昊泽?”
  “额……”叶姝绕到他前面,伏在浴桶边缘,氤氲热气中,她的笑容仿佛雾中睡莲,月下牡丹,明艳绝伦:“咱们的儿子就像一只小耗子啊,他可丑了!”
  死女人终于愿意说起儿子了!
  他每次问到儿子的事,死女人总是要他先杀伏念再说。
  “我们的儿子怎么会丑?”赫兰墨故意板了脸道,“我的儿子应该是草原上的雄鹰,怎么会是一只小耗子,以后不许叫儿子小耗子!”
  “可是他真的很丑啊,浑身皱巴巴的,皮肤红黑红黑的,细胳臂细腿的……”叶姝委屈地噘起了粉嫩的樱桃小嘴,“就像一只小耗子。”
  “那是因为不足月出生。”阿墨眼中漾起伤感与慈爱之色,“我本想派人把儿子接回来,可你哥与我断绝来使,我派去晋国的使团都被拦截于边境……”
  “那是因为你不还他幽州……云州被你占了倒还勉强说得过去。毕竟二十年前云州这片土地是鹿蠡部治下的,后来鹿蠡部被灭,先可汗与我父皇争夺云州,我父皇雪夜突袭先可汗老营,俘虏了我大嫂(赫兰荟)为人质,才逼得先可汗让出了云州。”
  赫兰墨点点头:“我知道,正因为此,云州这片土地更易于统治。这里自古就是农牧交界地,生活着大量的胡族,虽然晋国统治这片土地时,也迁徙了不少汉人来此,但云州仍是以胡族为多。
  幽州就不同了,中原王朝在那里建州设郡已经几百年,所居之民也多为汉人。这片土地很难统治,所以我派莫槐仁信镇守此地。
  这些年莫槐部一直往辽河流域扩张,仁信经营辽西和辽东已久,常年与各族人打交道,汉语和各种胡语都十分精通,且又老成持重,处理各族纠纷极有经验。
  自从我班师回头曼山,幽州治下各郡县连续发生百姓叛乱,反抗野利国的统治,都被仁信及时镇压。
  仁信对付叛乱极有手腕,恩威并施,首恶严惩,余众不问,且他知道如何笼络当地豪族,如今他把幽州治理得次序井然,当真令我安心。”
  叶姝用毛巾拨弄着浴汤,低垂的睫毛在热腾腾的蒸汽里微带湿润,仿佛在风雨中折翅的蝶翼,沉重而又颓然。
  “妹妹……”他轻抚她柔嫩的脸颊,深遂蓝眸中有情玉升腾,声音微微带上了沙哑,“进来陪我一起洗,我帮你搓背……”
  叶姝摇摇头,神色凄迷:“我刚洗过了……”
  “咦,是谁小时候非要和我一起洗澡?每次来找我,只要遇上我在沐浴,就在外面不停地敲门:阿墨哥哥,我可以进来吗?”赫兰墨薄唇边勾起一抹邪邪的俊美坏笑。
  叶姝羞得脸泛桃花:“阿墨哥哥就爱揭我的糗事……”手中毛巾一甩,打起浴汤四溅,阿墨在飞溅的水雾里哈哈大笑。
  销魂蚀骨的缠绵之后,叶姝紧紧搂着阿墨,将脸埋在阿墨颈窝里用力嗅着,又滑到他胳臂下面,脸埋在他的腋窝里一动不动。
  阿墨看着她像小猫一样蜷在自己腋窝下,心中不觉涌满了怜爱与疼惜,声音里带着情玉尚未褪尽的沙哑:“妹妹就爱睡到我的腋窝下,那里都成了你专属的地方了。”
  “就喜欢阿墨哥哥的味道。”她的声音被他的腋窝闷着,嘤嘤唧唧地传来。
  “胳肢窝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吧?”阿墨嘴角泛起了慵懒迷离的笑意。
  “我喜欢。”叶姝如痴如醉地嗅着阿墨的腋窝,依然舍不得离开。
  许久,她才从阿墨腋窝下爬上来,搂住他的脖颈,说道:“阿墨哥哥,我今天遇到以前定远王府的婢女。”
  “哦?”阿墨微微抬眉,“我认识否?”
  “是你回草原以后,母后才买进府的。后来我们全家迁入京师,旧王府的奴仆遣散了大部分。
  这个婢女父母双亡,孤身流落到肃州,进了秦楼楚馆做歌伎。这次赫兰那桓和赫兰真打回草原,在肃州当地招募随军歌伎,她就跟着大军到了长青围。
  后来你突袭长青围,她被俘虏,给莫槐伏念做了侍妾。今日出猎时我正遇到伏念正妻鞭打她,就救了她。以后让她在我身边伺候,可以么?”
  赫兰墨没有太在意,点头道:“好。”
  轻抚着她嫩滑的玉背,阿墨的眸光深沉下来:“妹妹,我过几日想要东巡。”
  “东巡?”叶姝惊愕地抬起头。
  “是的,一直都是莫槐氏在统领东边部落,我想亲自去巡视一番。”赫兰墨胸中壮志凌云,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犹如波涛浩渺的大海,“如今辽东、辽西、幽州皆入我野利国版图,这几千里的沃土有丰富的盐铁,有适宜农耕的沃野,又是南下中原的门户,此诚帝王之资也!”
  心情激荡之下,忽然间胸口一阵绞痛,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股鲜血从嘴角涌出,吓得叶姝立起身子:“阿墨哥哥!你怎么了?”
  赫兰墨用手背抹去嘴角血沫,胸口滞闷,大口喘息,深深蹙眉:“大概是……最近……接见各部酋长……处理各种政务……未曾按时服药……”
  “还是我哥那次下毒的余毒?”叶姝声音颤抖,担心得脸都青了,忙用锦帕为阿墨拭去嘴角血迹,又朝帐外喊道,“宝日娜!宝日娜!”
  不久,一道身影在紫色鲛绡纱帐外跪下:“奴婢在,可汗、可贺敦有何吩咐?”
  “这些天是你在负责给可汗煎药送药吗?你每日都按医嘱将药煎好送到可汗的议事帐了吗?”
  “是的,可贺敦。奴婢每日都按医官嘱咐将药按时煎了送到议事帐。”
  “你有没有看着可汗服下药?”
  “这……可汗与众酋长商议军国要事,奴婢不敢久留……”
  叶姝蹙眉,担心地望着还在咳嗽的阿墨,一边为他轻拍背部,一边朝外说道:“明日起我亲自掌管可汗服药之事。”
  ————
  叶姝留下何婉清之后,为了避免赫兰墨怀疑,并不让何婉清近身伺候,而是让她做一些毡房外的杂活。
  不久,赫兰墨起驾东巡,他带了叶姝及后宫所有妃嫔子女一起伴驾同行。
  刚刚到达野利国的东庭伊罕山,就接到前线战报,镇守寅州的晋国彭城王叶靖,率兵突袭幽州首府范阳。
  镇守范阳城的莫槐仁信派人来向赫兰墨求救兵。
  赫兰墨连夜召开军事会议,不眠不休地与东方诸部落的酋长们商议援救幽州之事。
  这日,到了服药时辰,赫兰墨却在召开朝议,叶姝便提着药罐,带了两名野利侍女,来到赫兰墨的议事帐。
  帐门口侍卫林立,戒备森严,领头的圣狼卫德支向叶姝按胸躬身行礼,将叶姝带到了议事帐旁边的耳帐,打起帘子:“可贺敦请在此等候。”
  叶姝带着两名侍女一起进入耳帐,时值深秋,草原上已经下了第一场雪,耳帐中镂雕虎狼纹的铜盆中碳火烧得正旺,隐隐传来一帘之隔的议事帐中赫兰墨与群臣议事的声音。
  刚把药罐放在炉子上温着,突然听得“亲征”二字,叶姝心中一咯噔:阿墨哥哥又要亲征?出征在外哪能按时服药,他这余毒始终不尽,若不好好调理只怕后患无穷。
  心中不禁忧急如焚,忙靠近了毡帘,竖起耳朵听议事帐中的说话。
  “此计甚好!”赫兰墨赞许道,“让他们以为是本汗亲自前往救援。”
  叶姝舒了一口气:阿墨哥哥并不是要亲征,而是让援兵打着虎豹骑的旗帜震慑晋军,让晋军以为是赫兰墨亲自来援。
  “再派一路兵马从广灵南下往东,出五行山南口截断叶靖后路。”赫兰墨的声音张扬着无比的自信与霸气,“隆冬已近,叶靖此时北上幽州,若久攻不下,一旦寒冬来临,冬衣不备,粮草难济,必定只能败退……”
  叶姝等了许久,赫兰墨议事才结束,回到耳帐见到叶姝,脸上不禁露出诧异之色:“你怎么来了?”
  “你今日还有一次药没喝呢!”叶姝说着从炉子上拧起药罐,将药倒进碗里,用银勺搅着,抬头见阿墨已经站到了松木书架边,从书架上堆放的一卷卷羊皮地图里取了一卷,在书桌上摊开,仔细地阅看起来。
  叶姝端着药碗走过去,烛光下,只见桌上铺着两幅幽州一带的地形图,上面标注着山川、河流、要塞和各种攻守标记。
  叶衡进行地方行政规划改革以来,晋国许多州郡的地域和称呼都变了。
  如今幽州归于野利国,赫兰墨结合晋国新旧二制又重新规划了一番。
  叶姝见两幅幽州地图的标注各不相同,有点好奇,不由多看了几眼。
  赫兰墨抬头接过药碗时,见叶姝眼睛紧紧盯着桌上地图,唤了一声:“妹妹!”
  叶姝方才回过神来,将药递过去,赫兰墨一饮而尽,药碗还给叶姝:“你先回去,我再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