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父仇(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5      字数:3126
  “可汗有何吩咐?”狼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快去请惠济堂的秦大夫!”赫兰墨嘶声狂喊,紧紧抱着叶姝,眼里满是彻骨的恐慌,“妹妹,我没有杀慕奎!我只让人把他丢到蟠羊山,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去寻他!”
  “阿墨哥哥……我……我感觉好像有什么流出来了……”叶姝吓得面无人色,就连嘴唇也惨白,紧紧抓住赫兰墨的衣襟,浑身筛糠般颤抖。
  赫兰墨胸中绞痛,一面紧紧抱着她,摸索她裙子底下有无流血:“没事,妹妹,不会有事的,你要镇定!”一面向外暴吼:“大夫怎么还不来?!”
  “可汗,索莫队长亲自去了,很快就会带到!”狼卫的声音畏惧而恭敬地传进来。
  果然没过多久,索莫带着秦大夫到了,大夫拿脉之后,说叶姝刚才动了胎气,导致胎动不安,需要静躺保胎,还需要服用安胎药,而且不能再忧思伤神。
  赫兰墨送了大夫出去,回来看见叶姝躺在宝蓝锦被下,星眸半阖,青丝无力地自枕上倾落,烛光下苍白的面容似半透明的精致玉雕,依然散发着绝世的艳光。
  他俯下身将脸贴在她隆起的腹部,静静地听了许久,直到眼里有温热的水雾漫上,他撑起身子躺到她身侧,展开双臂拥着她,用脸轻轻蹭她的鬓发:“你刚才也听到了,大夫说你不可以忧思伤神。今后你就别再担心这、担心那了,明白么?”
  叶姝缓缓转过脸,凝视阿墨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层凄迷的水雾将他浓黑的睫毛和冰蓝的眼眸染得俊美如梦幻。
  “阿墨哥哥哭了?”叶姝伸手轻抚赫兰墨湿润的睫毛和眼睛。
  “你知道我刚才多担心吗!你为了那个混蛋连我们的孩子都不顾了?!”赫兰墨忍下眼中的湿意,恼怒地狠狠吻住她的唇。
  她温顺地承受着他惩罚般的狂暴亲吻,紧闭的羽睫下有泪水一点点渗出。
  “阿墨哥哥,对不起……”
  热吻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澄澈剔透的眸子宛若繁星闪耀,月华流转,“其实我一直是利用阿奎,利用他和你赌气。我答允嫁给阿奎,也是因为你要杀我祭旗。我对阿奎并无恋慕之情,我不希望他抛尸荒山,是觉得欠他……”
  “没有恋慕之情,那红笺上的诗你以为我看不懂?”赫兰墨脸色微沉,却强自控制情绪,生怕再让她动了胎气。
  “红笺上那首诗,是阿奎以前写给我的,我让杏儿带去是为了让阿奎知道杏儿是我派去的。”叶姝微微仰头,贴过去亲了亲赫兰墨的唇和脸颊,“曾记凿池种莲藕’,是以前我住在阿奎的略阳公府时,后院有个干枯的荷池,后来我请人来凿开池塘种上了莲花。‘当忆暑夕剥枇杷’,是说略阳公府后院有棵枇杷树,阿墨哥哥你知道的,我心性爱玩儿,最爱爬树摘果,那时我总爬到枇杷树上打枇杷,让阿奎在树下接着……”
  “行了行了,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这些。”赫兰墨眉峰紧蹙地打断她,眸光暗沉,“现在你好好养胎,其它什么事都不要想。”
  叶姝用手轻柔地抚平阿墨眉心拧成的结,香甜的气息拂在阿墨鼻端:“那我……还要不要给我哥写信?”
  银吊子里煎的药咕嘟咕嘟地沸开了,侍女将药倒进碗里端上来。
  赫兰墨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将叶姝扶起来,一边吹着药汤,一边叮嘱道:“你不用写信了,你以后只管养胎,其它任何事都不要再操心,我会下令这所院子的狼卫不许再谈论战事。”
  这天之后,赫兰墨果然下了命令:叶姝院中的狼卫不准再谈论战事,谁敢将战况透露一点给叶姝,格杀勿论。
  赫兰墨派去蟠羊山的人回来说,他们去当初扔下慕奎的那个地方寻找,却连尸骨也没找到。
  “既然没有尸骨,显然是他活下来了,然后自己离开了。”赫兰墨对叶姝说道。
  叶姝点点头,从此不在赫兰墨面前提到慕奎。
  ————
  洧阳,肃州都督府。绿柳垂丝,桃李成荫,风中飘着微雨的清香。
  那桓的夫人听守卫来报:府门口有自称“岳殊”的人求见。
  那桓夫人神色一震,还未做出反应,她身边的何婉清已经小鹿般蹦了起来,一阵风般卷了出去:“是小殊哥哥!小殊哥哥!”
  那桓夫人随即奔出去,见府门外站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整张脸已被乱蓬蓬的头发、胡须和尘垢覆盖,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小殊哥哥!”何婉清却一眼认出他来,狂奔过去,撞墙自尽似地扑到了他身上,丝毫也不嫌弃他身上脏污不堪,只管紧紧抱住他大哭,“小殊哥哥,你还活着?你们的队伍在刀楞山遇伏后就失去了音讯,没有一个士兵回来!后来晋阳公主说你被那蛮族可汗俘虏了,她亲自去换你回来。可是她走了好几个月,也不见你回来!”
  慕奎用力把何婉清从身上扯下来,上前拜见那桓的夫人。
  “快起来吧,你总算回来了。”那桓夫人忙上前扶起慕奎,“有一位贵客前几日到了我们肃州府,他一到就问起你,说他一直想见你!”
  何婉清被慕奎撕拉开后,又凑上来挽住慕奎胳臂,哭得泪人似的,不住上下打量慕奎:“小殊哥哥,你去哪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慕奎再次把她的手掰开,蹙眉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定了亲的人,你这样和我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定亲?什么定亲?”何婉清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晋阳公主又回到那蛮族可汗身边去了!”
  慕奎冷冷横了她一眼:“她是为了救我才去的,我还会把她救出来的!”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晋阳公主心里根本没有你!”何婉清跺着脚嚷道,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那桓夫人忙出来打圆场:“咱们现在不说这个,岳参将还是快跟我进府见那位贵客!”
  慕奎上下打量自己:“我这副模样如何见客?恐怕要先沐浴更衣。”
  “当然!你随我来!”那桓夫人在前带路,到了内院,她叫来侍女,“去把老爷的衣衫找几件来给岳参将换上。”
  何婉清忙跟上那个侍女,等她找齐了里外各色衣衫裤头和鞋袜,何婉清忙殷勤笑道:“给我吧,我去送给岳参将。”
  何婉清抱着换洗衣衫,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
  氤氲的热气里,慕奎正背朝门口,靠坐在浴桶里。
  “小殊哥哥,我给你送换洗衣衫!”何婉清声如莺啭。
  “嗯,你放在桌子上吧。”
  何婉清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带上一丝柔媚:“小殊哥哥,要不要我给你搓澡?”
  慕奎受了惊吓似地在浴桶里“哗啦”转过身:“不用!你快走!”
  朦胧热气里,何婉清仅穿一件杏红色云纱小衣和薄纱裤褶,香肌雪肤,曲线玲珑,娇躯散发着诱人的少女美。
  慕奎吓得缩进了水里,抱着自己,惊恐万分:“你要干什么!快、快走!”
  何婉清见状,不由掩面而泣:“小殊哥哥,你收我做个婢女吧!我父母族人都被野利人屠杀了,我无家可归,都督夫人虽好心让我住在这里,我却不能这样没皮没脸地白吃白住。我本想做她的婢女,都督夫人却不肯收。你收我做个婢女或者侍妾吧!”
  慕奎心中升起怜惜,为难地以手抵额,何婉清见他沉默,放开掩面的手,眸中迸出强烈希望:“你答允了?”不等他出声就自己赶上前,伏在他浴桶边缘:“奴婢给你搓背吧!”
  “不!不!不!”慕奎慌得一边将身体藏进水里,一边双手乱摆,“你、你、你先出去,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何婉清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用手背擦着泪,呜咽着转过身,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慕奎望着她悲伤的背影,叹了口气,纤秀的眉峰深深拧起。
  沐浴更衣结束,那桓夫人带着慕奎来到主院正堂:“贵客已经等着你了。”
  慕奎还未踏进大厅,一个熟悉带笑的声音传来:“国相别来无恙!”
  接着,一个身穿淡蓝织锦长袍、腰系镶金玉带、发际勒着蓝宝石抹额的青年男子几个大步跨上前一把抱住了慕奎的胳臂,亲热地拍打他。
  “圣武可汗!”慕奎双目大睁,连忙屈膝欲跪,却被赫兰真用力扶住,不让他跪下去,“本汗的尊号变了,姐夫赐了本汗一个新的封号——忠义报国可汗!”
  慕奎哭笑不得——这封号真是让人无语——却蓦然间发现堂上还有一人。
  慕奎向坐在主位的那人看去,却在一瞬间仿佛被光芒刺中了双眼。
  那人穿着天水碧折枝兰花百褶长裙,纤纤细腰以云带约束,勾勒出衣裙下跌宕起伏的曲线,体态曼妙绝伦。她对慕奎浅浅地颔首一笑,笑容光彩照人,秀美绝俗中透着一股夺目的英气。
  “摄政王妃!”慕奎张大了嘴巴,心潮澎湃——摄政王妃都亲自来了,看来摄政王是决意要和赫兰墨决一死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