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玉坠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4      字数:2330
  怒火一下子如岩浆般从赫兰墨体内轰然喷薄,上前一把提起慕奎的衣襟,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到他脸上:“你在这里作甚?”
  慕奎的视线被雨水淋得一片模糊,雨水滴滴答答顺着他的发丝和脸颊流淌,他咳嗽着答道:“启禀可汗,末将负责巡逻宫苑,不知可汗半夜驾临,惊扰了可汗圣驾,罪该万死……”
  “胡说,你不是负责看守校场的吗!”赫兰墨揪着他的衣襟怒喝。
  慕奎脸上泛着卑微的笑容,一副无辜的样子:“可汗还不知道吧,末将在新一轮虎贲卫选拔中被擢为校尉了。”
  雨水顺着赫兰墨棱角分明、如雕塑般立体的脸庞流淌,燃着怒恨的目光,隔着雨帘狠狠盯视慕奎。
  慕奎张着嘴,笑得又傻气又卑微。
  “启禀可汗,找到一个包袱!”一名狼卫提着一个大包袱从草丛里钻出来。
  慕奎心里暗叫不好,那是他刚才被赫兰墨抓住的时候悄悄扔掉的行囊。
  雨越下越大,赫兰墨见那包袱已被淋湿,命令狼卫们将慕奎押到最近的一间殿阁中,点上了灯烛。
  赫兰墨将那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对着烛光细看,清瘦的脸颊微微痉挛起来,猛地抬头,眸如冷电:“你敢骗本汗,你这是要逃跑!”
  慕奎忙将头在地砖上磕得咚咚响:“可汗饶命,末将不敢欺骗可汗,末将是不愿连累可贺敦!”
  听他说到姝儿,赫兰墨浑身一震,眸中闪出雪亮的光芒:“怎么说?”
  “我乃是前梁废帝,可汗知道吧?”
  “知道。”赫兰墨沉声道。
  “前朝废帝都要被杀或者被终身囚禁,可贺敦出嫁时私自将我带了出来,摄政王并不知道。如今摄政王发现了,已经下发海捕文书缉拿我,所以秋尚宫让侯统领将我遣送回国,侯统领知道我这一回去非死即囚,他垂怜我,于是私自将我放了!”
  秋韵是以他擅闯公主寝殿欲行不轨为罪名,让侯希光将他遣送回国,可是这个罪名一旦说出来,只怕赫兰墨会立即将他揍成肉泥。
  故而慕奎灵机一动,想出了这样一套说辞。
  赫兰墨听到这里沉默了,显然有几分信了。
  慕奎并不知道已有人向赫兰墨告发,还以为赫兰墨并不怀疑自己和姝儿,忙重重磕下头去:“求可汗饶恕末将私逃之罪!可汗的大恩大德,慕奎将来必会衔草结环以报!”
  赫兰墨蓦地一凛,想起侍女阿娅的证词,一时间难以决断。
  他俯视着这个吓得瘫跪于地、浑身抖如筛糠、不住给自己磕头的少年,突然不太相信姝儿会和他有染。
  “先将他押下去,我问过侯统领再做区处!”赫兰墨沉声命道。
  狼卫们刚要将慕奎拖走,赫兰墨忽然低喝了一声:“慢着!”他站起身,眼里骤然迸射出骇人的光芒,猛地一下攥住了慕奎,“这是什么?!”
  他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慕奎的脖颈,慕奎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脑中嗡地一下:
  完了,他颈间戴着姝儿的比目鱼形玉坠!
  ————
  “师傅……嫁给我吧!和我一起走吧!不要伤害……不要伤害我们的……”
  他被侍卫们拖走时的哀狂喊声,一直在她耳畔回响,一声声像锯子般反复拉锯着她的心……拉得一颗心鲜血淋漓……
  又一碗浓稠的药汁端到她眼皮底下,热气扑了一脸,热气背后是秋韵凶狠的眼神:“公主,喝药!这回你没啥可犹豫了吧?你自己选择了可汗,既然决定跟可汗,这个孩子肯定不能留!”
  叶姝苍白的脸上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咬着下唇看着秋韵:“秋姑,我乖乖喝药,你别给我哥上奏章了行吗?你若说阿奎逼间我,哥会杀了他的……”
  秋韵用力拍打桌案:“我不给他一个罪名,如何让摄政王把他抓起来!不把他抓起来,他还会来纠缠你!”
  “那就说他偷了我殿中的玉器,不要说他逼间我,可以吗?”叶姝可怜巴巴地再次恳求,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宛如打湿了翅膀的黑蝴蝶,红嘟嘟的小嘴微微噘起,似乎欲引人一亲芳泽,无比娇美动人,任谁都没法拒绝。
  秋韵见那碗药已经慢慢凉了,跺着脚焦急道:“好好好,都依你,小祖宗你快把药喝了吧!”
  叶姝这才一横心,端起药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秋韵和陈太医齐齐松了一口气。
  秋韵把点心盒推过去,姝儿一向怕苦,喝药都要吃点心。然而今日她却并不瞧一眼点心盒,喝完药就往后倒入床榻,靠在金线绣着牡丹纹的锦枕上,双目茫然地望着帐顶。
  她选对了吗?
  她放弃了阿奎、放弃了腹中的骨肉,选择了阿墨哥哥,选对了吗?
  她真的更喜欢阿墨哥哥吗?
  心中千回百转地想着,天色不知不觉黑下来,腹中渐渐有隐隐的疼痛传来。
  “公主,怎么样?”秋韵刚点完灯走回来,见姝儿蹙起了那双远山凝黛的秀眉,不禁担心地问。
  “肚子疼,想如厕……”姝儿捂着小腹在床上痛苦地蜷成一团。
  “公主别害怕。”秋韵拿来一个鎏金夜壶放在地上,将姝儿扶了起来。
  烛光摇曳,秋韵看见浓稠的血液里漂浮着指甲盖大小的绒毛,她忙拿出去给陈太医看。
  陈太医确定之后,进入内殿给姝儿又施了一轮针灸,让秋韵煎了一副药喂姝儿服下。
  叶姝喝药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秋韵不敢放陈太医离开,让陈太医就睡在外殿,以便有事随时叫他。
  当晚无事,姝儿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梦境里隐约听见夜雨打在枝叶和窗棂的沙沙声。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兵甲的铿锵声和金铁的撞击声刺破梦境,迷迷蒙蒙中隐约听到轰然的推门响,接着是秋韵慌乱失措的声音:“可汗!”
  叶姝吃力地支起刚刚小产的虚弱身子,只见天光已大亮,淡蓝薄纱窗帷外有层层叠叠兵器的寒光和士兵的黑影晃动——寝殿被包围了!
  “太医何故在此?”阿墨冷沉沉的声音传来。
  “公……公主发高烧,故而不敢让太医离开……”秋韵的声音抖得几不成句。
  秋韵话已说完才发现一个致命的漏洞——发高烧为何请胎产科太医?
  然而她已经来不及补救,赫兰墨径直向内殿走去。
  叶姝挣扎着坐起来,见殿门被推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被门外的雨后晨光勾勒了一层淡金轮廓。
  逆光的容颜看不清楚,然而,却能感觉到强烈的悲怒在他体内涌动,随着他的脚步,一波一波地倾到她身上来。
  叶姝控制不住地周身轻颤,手抓紧了锦被,墨钻般晶莹美艳的瞳眸微微睁大:“阿墨哥哥……”